她問道:“你母親去了哪裡?眼瞧着安親王妃就要及笄禮了,怎麼還有功夫出門?”
言語當中便帶出了她的那些不滿,讓馬未嵐心中一冷,姑母也太過分了,明明都已經是出嫁女了,每每回孃家來,總要挑三揀四的找母親的不是,生像是母親苛待了她似得。
馬未嵐臉上帶着幾分薄笑的道:“母親爲了給安親王妃置辦及笄禮,將家中的大小事務都暫且放下了,這不是眼瞧着鋪子裡頭就有了些要緊事,母親沒法子,只好在這個節骨眼上過去。”
周夫人神情一怔,奇怪道:“怎麼鋪子裡頭有事還要你母親去?大掌櫃都死絕了麼?”
馬未嵐心中冷笑一聲,她等的就是姑母的這句疑問。
她臉上神情瞬間變得有些猶豫跟遲疑,看向周夫人的時候,眼神躲閃,像是有話瞞着她似得。
周夫人哪裡肯被一個小輩用這樣的神情看着,立即便道:“有什麼事要這麼遮遮掩掩的,不能痛痛快快的講出來,我是你姑母,又不是外人!”
馬未嵐心中冷笑,不是外人卻還將馬家的產業都拿去換了周家的前程,甚至直到現在都沒有給馬家一個合理的解釋,任由馬家做了大頭,還說什麼不是外人,再這麼下去,只怕小弟來不及長大,馬家就要一貧如洗了!
她將聲音放得很低很緩,一字一句的道:“母親雖然沒有與我說,但自從跟安親王交往以來,家裡就每況日下,剩下的這些鋪子雖有十幾間,但到底杯水車薪,大掌櫃也只能緊着幾個生意好的鋪子來使,其餘的就只有靠母親跟家裡人了。”
一句話將周夫人說的如遭雷擊,她緩了半天的神才體會出來,原來侄女是在埋怨自己。
她看着馬未嵐的眼神便充滿了厲色。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計,你說的這番話是你母親教你的,還是你自己的主意?”
馬未嵐睜着眼睛看着周夫人,那雙小鹿一般明亮的眼睛裡滿是不解跟疑惑,像是根本就聽不明白周夫人的話。
“姑母您怎麼這麼說?是您問我母親爲何這會兒出門,怎麼一下子跳到了這裡?”
周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在馬家長大的哪一個是笨蛋?她這個侄女好的很!根本就明裡暗裡的擠兌自己,覺得家中一切的遭遇都是來自自己,還以爲她聽不懂麼?
越想越窩火,周夫人揚起手就要給馬未嵐一個巴掌。
馬未嵐也絲毫不懼的迎了上去,她心裡知道,但凡這個巴掌打到她臉上,姑母就再也別想在父親跟母親面前有好臉色看了,原本母親跟父親就厭極了姑母的,這一下只會讓姑母在家裡的地位雪上加霜。
不過周夫人的巴掌並沒有如她所預料的那般落下來,而是輕輕的放到了她的衣襟上。
“你這個孩子,難道我還會因爲你的幾句不恭敬的話來爲難你麼?我是你姑母,無論何時都會維護你,你瞧你這衣裳穿的這麼素,明日出門可要收拾好了。”
周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轉變成了笑意盈盈的模樣,叫馬未嵐心中一震,側頭一看,才發覺母親不知何時回來的,現在正站在門口,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母親!”馬未嵐趕忙迎了上去。
馬伕人淡淡“嗯”了一聲,便吩咐身邊丫鬟:“帶小姐回房裡看着小姐描紅。”
這是不許她在一旁聽的意思了。
馬未嵐懊惱的看着馬伕人,可馬伕人吩咐完了便再沒有看她,而是轉身走向周夫人。
“大姑奶奶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也好叫我去迎一迎。”
馬伕人笑得客氣,周夫人自然也不會不給自己嫂子臉面,兩人你來我往不動聲色說起了話,讓馬未嵐的心一沉,只好乖順的回了房。
周夫人既然回來是爲了跟自己嫂子討個主意的,自然不會甩臉子給馬伕人,笑呵呵的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便主動說起了自己的意圖:“安親王妃的及笄禮不知嫂子置辦了什麼賀禮,原本我想着是送一支髮簪的,可後來又覺得不太妥當。”
馬伕人不耐煩說這些賀禮的事情,她有另外要緊的事要跟自己小姑子說。
屏退了下人,馬伕人神色發緊:“你來的時候可曾聽說益州城裡出了什麼事?”
周夫人被問的愣了一下,搖搖頭:“嫂子是聽說了什麼?我來的時候一切都好啊,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馬伕人皺眉:“難道你不知道川貴總兵多了一倍的精兵在府裡頭?”
周夫人一下就矇住了,這種事她一個深宅婦人又怎麼會知道!更何況丈夫不過是個土司罷了,即便打探到了這些事情,也不會與自己講,除非是關乎自身安危了,纔會多少透露一些出來。
馬伕人細細打量小姑子的神情,心中一嘆,看來自個兒這位小姑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算了,這些事情想必妹夫會料理的,既然你想送安親王妃一支簪子做賀禮,那也是使得的,你一路風霜勞頓,還是早些安置吧。”
敷衍的說了幾句話,馬伕人便安排了她住在東邊的廂房當中。
周夫人暗暗的惱怒起來,看着像是將她安置到了一個好地方似得,可這地方不但離着二門頗遠,更是要經過嫂子的院子,一點兒也不方便,不過好在她並不會長住,也就罷了。
只是嫂子說的那件事還是要查一查,省的到時候自家不知道輕重,中了別人的詭計。
……
到了及笄禮的這一天,嬋衣起了個早,被丫鬟服侍着纔要梳洗打扮起來,就見楚少淵晨練回來。
嬋衣對他今日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去書房議事感到稀奇,直到看到他殷勤的在自己身前身後的跟着,無論那一面都要面面俱到的樣子,這才明白他是心中高興,一時無法宣泄,便要過來鬧她,惹得她一頓煩。
她忍不住道:“大老爺們兒窩在這兒做什麼,今兒又沒有什麼男賓來,你直管去書房忙你的事,或是去跟二哥一道喝喝酒說說話,在我這裡鬧騰,像什麼樣子?”末了,又加了一句叮囑,“但也不許多喝!”
聽着她嘮嘮叨叨的嚷着他,楚少淵眯着眼睛心中歡實極了,一直以來就等今日了,他等了也有一年多了,還不許多讓自個兒看看。
不過也好,反正早也好晚也好,她終究是他的妻子,他心裡最牽掛的人,便是少這麼一眼,也不妨事,早晚都要補回來。
楚少淵湊到她的耳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將聲音壓得極低:“晚晚生辰快樂!還有,晚上等我回來。”
分明是極爲正經的一句話,被他這麼壓低聲音一說,就變了味,帶上了些纏綿悱惻的意味,叫嬋衣聽得幾乎身子都要發軟,臉上紅了一瞬,偏過頭低低的“嗯”了一聲,就再不理他。
楚少淵方纔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嬋衣將通通亂跳的心努力的壓下去,才換上一件茜素紅遍地金的大通袖衫子,剛端了茶沒喝上兩口,顏夫人跟謝氏便過來了,還帶了顏黛跟蕭清。
嬋衣忙問幾人可有吃用過早膳,讓下頭丫鬟上了一桌子早膳上來。
謝氏跟顏夫人匆匆吃了,便在屋裡忙活起來,蕭清跟顏黛則是陪着嬋衣說話。
“正賓是婆母,司者是我,贊者是黛兒,”蕭清笑呵呵的說道,“在家的時候婆母就擔心你及笄的時候見不到家人,定然要難過的,大嫂帶着安姐兒不方便,我又許久不見你,便自告奮勇跟婆母來了,幸好我們來了,不然豈不是要挑不出人來給你插簪了?”
雖然這裡是有顏夫人這個長輩在,但到底身份不高,嬋衣作爲安親王妃而言,讓顏夫人做正賓多少會引人非議,尤其容易讓人聯想到宸貴妃在世時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只拉了顏黛來做贊者,正賓由謝氏擔任,這樣很好,自己母親給自個兒插簪,能少許多的麻煩事。
嬋衣點頭道:“所以我才說要平淡一些辦,況且了我都已經嫁了人,那麼高調反而不好。”
未出嫁的少女纔會辦得隆重,好讓大家知道待嫁女有多優秀,而她都成了親,再沸沸揚揚的,反而就有些引人尋味了。
所幸今日宴請的人並不多,只是益州城幾家比較有頭有臉的人,所以嬋衣也沒有太在意。
快到正時辰的時候,觀禮的夫人太太們差不多都來齊了,嬋衣淡淡的上了一層妝,便隨着蘇媽媽一步一步的從乾位走到坤位,規規矩矩的跪到墊席上。
謝氏站在她跟前,拿了篦子一下一下輕輕順着頭髮刮過頭皮,將她一頭烏黑的長髮梳得水光油亮,直到梳滿了九十九下,這才輕巧的挽起一個高髻。
赤金嵌紅寶石金鳳步搖是謝氏先前一道帶過來的,是當年謝氏自個兒及笄的時候謝老夫人給她插的簪,這支簪子保存到現在,還金光燦燦在陽光底下顯得熠熠生輝,就像是剛從銀樓打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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