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衣心中哂笑,到底是不是誤解還兩說,但這樣被人牽引着鼻子往前走,真的讓人一點兒也不痛快,有種被算計了的不悅,所以她臉上的神情更是冷了三分。
周夫人是個極爲周到之人,見嬋衣這般神情哪裡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連聲道:“王妃有所不知,雖說賀二太太是我乳母的女兒,但卻一直與我情同姐妹,今日替她引薦,也全是因那徐家做的太失公道,想賀家不過是個商賈之家,哪裡鬥得過……”
嬋衣冷着臉看了周夫人一眼:“徐家難道不是商賈之家麼?”
既然兩家都是商賈,哪裡來的鬥得過鬥不過?更何況,看這賀二太太的面相便大約可以得出一個她不好相與的性子,這樣的人做當家太太,賀家又能幹淨到哪裡去?
而她的這話一出口,周夫人的臉色立即就變了,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似乎忘記將最要緊的事情告訴安親王妃了。
她忙道:“王妃,這裡頭……”
嬋衣不耐煩聽周夫人說這些是是非非,原本她也不全是爲了鋪子的事情而來,所以她冷哼一聲,看了賀二太太一眼,“既然你們早有定奪,我便不叨饒了,我府上還有其他事務,告辭!”
請了人來吃宴席,結果戲才聽了不到一半兒客人就走了,任誰去看都明白這定然是周夫人惹惱了安親王妃的緣故,剩餘的那些商賈家的女眷都大氣不敢出,生怕牽連到自個兒身上。
周夫人忙挽留嬋衣,“王妃,戲纔剛開始……”
這個時候讓安親王妃走了,怕是合夥開鋪子的事兒就告吹了,這如何是好?
嬋衣此刻連笑容都不願保持了,冷冷的看着周夫人,聲音輕慢:“這戲我早在京師便看膩了,還是周夫人慢慢兒的看吧,仔細的看看!”
扔下這句話嬋衣便施施然轉身離去,精美繁複裙襬拖曳翻動,叫人眼花繚亂。
周夫人臉色煞白。
……
回府之後,嬋衣將一身兒的行頭都卸下來,只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褙子,頭髮挽了個纂兒,靠在大迎枕上看着賬冊。
“……王府還剩下個蓄水的池子還沒挖好,其餘的都置辦妥當了,院子裡也移栽了一大片薔薇花,還有前頭的九曲長廊也都修繕好了,影壁是您吩咐的福祿壽三喜,就等着您過去瞧瞧了。”
來回話的修繕王府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立在屏風前頭低眉順眼的稟告。
嬋衣將手中拿着的賬冊翻過一頁,才道:“蓄水的池子挖得不要太深也不能太淺,王爺要在裡頭養一池子荷花跟錦鯉,要用活水。”
她仔細的吩咐,想一想還有無遺漏之處。
錦心進來稟告道:“王妃,徐家遞了一張帖子進來,說想拜訪您。”
嬋衣原本慵懶的還有幾分散漫的眸子立即銳利起來,她側頭看了眼錦心遞進來的帖子,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微笑。
“終於來了,我還當徐家真的能夠穩住,不來拜訪我這個安親王妃呢。”
不管徐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都不可能真的對她這個安親王妃視而不見,否則徐家也會知道帶來的後果是什麼,而且這麼好的機會她都給了徐家,徐家若是不能把握住,反倒叫人懷疑他們的腦子了。
顯然徐家不傻,對於機會的把握也向來有自個兒的那一套,雖然她剛從周夫人的宴席上下來,但作爲時時刻刻關注着益州城世家動靜的徐家來說,他們定是沒過多久就會知道這件事,利用這件事作爲缺口打開她這個安親王妃的視線,倒是個極好的機會。
一旁的錦屏聽見嬋衣這句話,便明白了嬋衣的意思,她笑着對錦心道:“讓徐大太太去花廳候着吧,等王妃這兒的事兒畢了再說。”
錦心看嬋衣也頷首,便也明白了王妃這是要晾着徐老太太了,她抿嘴一笑,恭聲應是。
待到嬋衣將新宅子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又用了些點心跟茶水,起身換了件真絲大紅大袖服,頭上戴了兩朵內造的紗花,又插了一支白玉簪之後,這才轉身去了花廳。
此時的徐老太太已經足足等了兩個時辰,茶水都換過五六趟了,但她心裡卻不着急,有時候做生意難免會遇見些寸頭,這性子磨着磨着便習慣了,所以她也不覺得是怠慢。
看見嬋衣施施然的從花廳外走進來,徐老太太連忙站起來行禮:“老身見過王妃。”
行的是跪拜的那種大禮,而且是一點兒也沒有猶豫的在看見嬋衣走進來之後,便直直的跪倒在了地上,整個身子也趴伏到地上。
三跪九叩,燕人向來講究禮節,什麼場合用什麼禮節都是有講究的,而這般重的禮節,除非是祭拜先祖,亦或是覲見皇帝纔會行這樣大這樣隆重的禮。
可徐來太太卻對她這樣一個年紀尚且沒過及笄的女孩子行了這麼大的禮節,雖說她身份尊貴,但徐老太太畢竟是年長與她許多,許多時候是要酌情的。
嬋衣看着徐老太太,清澈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來就這般示威似的給她行這麼大的禮,偏還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若是今日之後益州城中流傳着王妃輕狂的傳言,嬋衣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身份是個壓制人的好東西,所以她只是在剛剛看到的時候小退了一步之外,便安穩的坐到徐老太太面前的椅子上頭,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徐老太太行這樣大的禮,可是爲了什麼事情來求我的麼?徐老太太糊塗,我雖貴爲王妃,卻也不是事事都會過問的,徐老太太實在不必如此。”
想來也只有求人家幫忙纔會用這樣大的禮節來參拜她這個王妃,所以嬋衣不打算讓徐老太太將這件事作爲把柄來說,開口便將她的行爲歸於不願幫徐老太太的行列之中。
徐老太太老邁龍鍾的被身邊的婆子扶起來,隱藏在慈祥的面孔之後的,是那雙精明的眸子。
她緩緩道:“王妃多慮了,老身是爲了年前的那樁事來致歉的,老身已經許多年不問家中事務了,近日偶然聽見外頭的消息,這才問了家人,然後才知道長孫犯下了這樣的錯事,所以便立即遞了拜帖過來,還望王妃海涵!”
嬋衣冷冰冰的看着徐老太太一開一合的嘴脣,心中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若當真有這樣的誠意,怕是早早的便來拜訪了,又何至於等到了現在,知道了她接觸過了賀家之後,這才慌了神兒的讓個老太太過來致歉,到底是將她的心智比作了三歲的稚童,端的叫人惱火。
嬋衣微微掀了掀嘴角,漾出一抹輕慢的笑意,只是那抹笑意沒有到達眼睛,便止住了。
“徐老太太這話的意思我不明白,年初的事情是哪一樁?怎麼我一點兒映像也沒有了?”
徐老太太被嬋衣的話噎得一哽,擡頭默默地看了嬋衣好幾眼,發覺她是話裡有話,心中一涼,隨即低頭道:“就是我家中的武師不當心將身上的蠱毒染給了蔣丫頭,然後連累了王妃的事情,既王妃不記得了,老身不提便是。”
她話雖如此,但卻還是拿出了事先備好的禮品清單給嬋衣。
嬋衣不接,面容冷峻,她沒有想過徐家的這般的不要臉,所以此刻見了當真是叫她驚了一驚,蔣婭雅那樣性情柔韌的小娘子怎麼會配給了這樣的一家子,簡直就是鮮花插到了牛糞上,還是一坨灘爛在地上拾也拾不起的牛糞!
徐老太太也知道自個兒的行爲觸怒了安親王妃,既然已經送上門兒來低頭認錯了,索性將態度放得更低了些,慈祥的面容上那抹笑意就顯得多了幾分真誠。
“老身曉得王妃心裡的想法,雖說王妃您年紀尚小,遇見這樣的事有些難爲,但到底您身份不同,想發作給老身,又怕沾染上不好聽的名聲,便以爲老身這是在要挾王妃,實則不然,老身今日來,除了致歉之外,還有一事相商,望王妃不要動怒,聽老身一言。”
姿態放得低,又是這樣的年歲,嬋衣再如何不悅,也不會真的這般沒有分寸的拒絕,只端了茶,一副準備送客的模樣。
徐老太太卻不理會,徑自說着:“益州城裡頭關於我們徐家跟賀家的傳言多了,王妃這般定然也是受了那些傳言的影響,實際上我們徐家並非那種奸邪之輩,向來是謹守本分的,賀家生意上頭的事搶不過我們徐家,便在暗地裡造謠生事,當年與賀家在馬幫上頭鬧翻,也是因爲賀家惹了官司,蔣家老爺子當初正是被賀家的當家傷到的,若沒有我們老爺,怕是蔣家老爺子撐不住等蔣家人尋來……”
絮絮叨叨的將三家的恩怨情仇說了個詳盡,不出意外的是,徐老太太口中的這個真相,與她所聽到的真是大相徑庭。
嬋衣嘲諷的勾了勾嘴角:“那些事情我卻是沒有半分興趣的,老太太若是說完了,便請回吧。”
徐老太太自然不肯,她乾脆將來意都攤開了給嬋衣瞧:“老身聽聞王妃要開茶行,我們徐家的茶園不多,也只七間,若王妃不嫌棄,我們徐家的七間茶園劃三間給王妃,專供您的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