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度素來威儀,周摩又是從小被他看管着長大的,長兄如父,所以周摩向來是怕周度的,雖然平日裡胡鬧,但只要是周度堅持的事情,周摩便是再不願意也無可奈何。
不情不願的拖着還淌血的胳膊到了陸園,卻被門房告之王爺出府了,王妃不見外客。
周摩眼睛裡浮現幾分嘲諷:“大哥還說來致歉,可惜人家根本不理會咱們……”
“閉嘴!”周度怕周摩在這裡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言辭來,狠瞪他一眼。
然後才轉頭問門房:“不知王爺什麼時候回來?”
門房倒是知道周度今日已經來過一次了,好像是鬧了個不愉快,現下再來,王爺又沒有吩咐過,他也不敢將人私自放進來,只好淡笑道:“這個奴才不知,不然周大人改日再來?”
不改日再來,就只能一直站在門口等,這個臉周摩如何也不肯丟,周度無奈,只好暫時回府。
周夫人在府中正準備晚膳,見了周度跟周摩回來,想起先前馬家跟周家的婚事,臉色有些不好,含糊的行了個禮,便轉身繼續去看大廚房的晚膳了。
周度看着自己夫人眼底的那點子冷淡,也想起了先前跟夫人生的氣,心中突地一聲,有些懊惱起來。
怎麼將這件事忘了!
但看着周夫人冷冷淡淡的背影,周度只好叮囑周摩幾句,將他打發回院子。
等到夜幕降臨,夫妻二人躺在牀榻上時,周度才低聲對周夫人道:“舒蘭,今日你與我說的關於銳哥兒的婚事……”
“食不言寢不語,夫君還是早些歇息吧,有什麼事明早再說。”周夫人翻了個身子,背對着他,半點兒也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馬家當初會跟周家聯姻,並不僅僅是因爲周家勢大,而是周家佔據着川西這一條必經的官道,若是不打點好,如今的局勢想必會更艱難一些。
可這些年馬家給周家的利向來是只多不少的,主持中饋這些年,她比對過前些年的賬,明顯的察覺到周家比起前幾代可謂是富庶的多了,而這樣的功勞全都是馬家帶來的,即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怎麼就能說出來將次子定給卓家那個不着調的女子呢?
跟馬家結親如何就比不過卓家了?卓家這些年越發的式微,難道要看着次子往後活的不好麼?若真如此,還不如現在就一刀將次子了結了,省的往後受罪!
周夫人心中對周度的怨懟越發的深了,這是周度沒有想到的。
他看着自己媳婦兒窄窄的肩,心中嘆息,周家一路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旁人並不知道,都以爲周家是走了大運,纔會得了土司的位置,可哪裡有那麼輕鬆,都是用別的換來的,一個兩個都不理解,還當他這個土司是有多麼了不起,實際上根本就是搖搖欲墜的支撐着。
若是自己的想法連枕邊的人都不能支持,這日子過的也太難熬了。
他忍不住伸手將周夫人摟住,語氣有些顯而易見的低落:“銳哥兒是我的孩兒,我如何不疼惜?我也不願自家的子孫總是被卓家禍害,可家規如此,若違背的話,卓家定然要與我們翻臉,到時候豈不是麻煩?”
周夫人哼了一聲,不願意理會周度。
周度無奈,只好又道:“今日阿摩將王爺的表妹得罪了,我這個土司帶着阿摩上門致歉都被拒之門外,若再失了卓家的支持,只怕往後的日子越發的艱難了。”
周夫人問道:“你先前不是說安親王與你正商議政務麼?怎麼說不好就不好了?”
談論政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原本就是他應該與安親王商討的。
周度道:“安親王的脾氣陰晴不定,得罪了他的表妹就等同於得罪了他,川西的政務原本就應該交給安親王的,這本就是安親王的封地,便是我們這些土司,過了三代之後,哪裡還有什麼兇性?不過是說的好聽些罷了。”
周夫人聽着有些急,“難道安親王要清算我們周家麼?不應該啊,安親王妃前幾日還要我常去與她坐坐呢。”
安親王妃那是因爲馬家給了安親王那麼多好處,纔會親近你啊!
周度心中嘀咕了幾句,到底是不敢直接說自個兒的妻子,只好婉轉的道:“所謂夫妻一體,若是安親王妃肯接受我們的致歉,想必安親王也不會拿着不放了。”
周夫人聽到這裡,一下便明白了丈夫爲何要對她說這麼多的話了。
她冷笑道:“要我去爲了小叔說項也不是不行,但銳哥兒的婚事你要答應由我做主!”
周度頭疼起來,若說他不疼惜自己兒子,那是不可能,但規矩畢竟是規矩,他的弟弟不也娶了卓家的家主麼?一人一個命,早定好的,這條件如何能答應!
周夫人知道自己這個條件有些爲難周度了,想了想,又道:“這些日子小叔惹出來的亂子夠多了,若夫君公平一些,便叫小叔拿自個兒的孩兒填補這個空缺好了,反正小叔將來總是要娶媳婦的,既然小叔跟卓青眉的婚事告終,那想必他的孩兒也是可以與卓家聯姻的。”
周度皺了皺眉頭,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行。
但他一想到自己幼弟的那副德行,便止不住的想搖頭,只怕到時候卓家還未必看得上他的孩兒。
只是這個當口,周度不應允,這件事情就沒有解決之日。
他沉默半晌,點頭道:“便依你所言。”
周夫人志得意滿,第二天便遞了帖子去拜訪嬋衣。
嬋衣接到帖子便知道了周夫人拜會的真正意思,事情總是要處理的,她不能像楚少淵那樣,不待見了便不見人,便將帖子收了。
周夫人見到嬋衣之後,立即便跪拜下去,是真正的要磕頭致歉的。
嬋衣驚了一跳,她是沒有料到周夫人會做到這個程度。
她連忙將人拉起來,抿了抿嘴,“夫人快快起來,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你的過錯,要致歉,也該是週三公子來,怎麼你一個內宅婦人來替他跑這一遭?”
周夫人心中也不好受,她向來不待見自己的小叔子,可偏偏小叔子又沒有婆婆照料,公公也早過世多年,夫君跟她一手帶大小叔子,平日裡她是眼不見爲淨的,可後來小叔子漸漸長大了,性情跳脫到收斂不住,她才知道事情不妙。
長嫂如母,那也得小叔子將她當母親看待,小叔子連夫君的話都敢忤逆,更何況是她這個嫂子。
因此這些事情,周夫人遇見的只多不少,致歉什麼的也早習慣了。
現下只希望安親王妃不要這麼生氣,多少能夠看在她這一跪的情面上,將這件事情揭過去。
她嘆了一口氣,道:“王妃有所不知,我這個小叔子性子向來便是如此跳脫的,夫君都拿他沒有奈何,只不過他人並不壞的,這件事想必小叔子並不是惡意,只是情難自禁……”
嬋衣臉上掛着的和煦神情一下冷了下來。
“情難自禁?夫人可知道他這一個情難自禁不要緊,苦的卻是我家妹妹!夫人既然要致歉,那便跟正主致歉吧,我不是正主兒,這個歉意我可收不了!”
說着一把將周夫人拉起來,帶着她便去了顏黛住的院子。
顏黛正在院子裡坐着曬太陽,順便繡着披風上的紋路,擡眼就看見嬋衣,她忍不住站了起來,笑着看向嬋衣:“嫂子,你來啦。”
聲音溫柔至極,就像是一團幽靜的泉水,清澈溫和。
周夫人這還是第一次見顏黛,先前被嬋衣拉着走的有些急,汗還沒有落。
一擡眼就看到顏黛站在陽光底下,整個人都披上了一層暖暖的光亮,而那一副精緻無暇的面孔映入眼底,叫周夫人瞳孔一縮。
沒有想到,安親王的這個表妹竟然是如此的貌美,跟她先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在川西這樣的地方生活久了,周夫人雖然知道雲浮城的世家女子都是端莊大方,矜貴嬌柔的,可乍然聽聞小叔子被傷成那般,她便想,說不得這個顏小姐只是長得好些,但性情並不是那麼好的,所以纔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直到親眼看見了,她才發覺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眼前的女孩子分明是柔弱不堪,扶風細柳的,看見外人,甚至還有些侷促,這麼一個閨秀,怎麼可能是那個在車上拿着弓箭傷人的小姐?
嬋衣示意顏黛坐下,然後纔看了眼周夫人:“既然夫人說要替週三公子致歉,正主兒就在這兒,你要致歉便致歉,若是妹妹能原諒週三公子,王爺那裡我親自去替夫人說項!”
周夫人被嬋衣這番冷言冷語激醒,連忙對顏黛道:“顏小姐,我家小叔子昨日多有得罪,還望海涵,原本昨日夫君便壓着他來致歉的,可王爺卻不在,今日小叔子的傷勢惡化了,牀也下不得,我做嫂子的,心裡覺得慚愧極了,便想着先來給顏小姐道個歉,等小叔子傷好轉一些,便叫他親自下跪致歉,還請顏小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