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璧笑着道:“大哥出門的這些日子家中一點人氣兒都沒有,有什麼過的好不好,倒是翰林院的王院士又編寫了一本《清樂調》寫的不錯,明兒我給大哥拿來讓大哥也看看,是關於琴藝方面的,曲子以宮調爲基準……”
朱璗聽他說着說着便要長篇大論,頭瞬時疼了起來,連忙止住他的話:“我在西北的這些日子,雲浮可發生了些什麼事兒?”
朱璧停了話,皺眉想了想,搖頭道:“倒也沒什麼事兒發生,哦,對了,樑首輔病故了,樑家大公子如今丁憂在家,我明兒還想去樑家瞧瞧他。”
朱璗心中一震,他就說先前在乾元殿沒有看到樑行庸,居然病故了!
樑行庸是內閣首輔,他辭世之後首輔的位置便空了下來,到時候皇上會將誰頂替了樑行庸的首輔之位,這可是關係到朝政的大事!
他立即翻身起來,看向朱璧:“二弟可知道樑首輔得的是什麼病?皇上可曾有什麼恩賜給樑家?”
朱璧搖頭道:“聽說是急症,到底是什麼病我也不知,據說除夕夜裡從宮中出來之後,便染了病症,直到前幾日情況惡化才病故了,皇上倒是沒有恩賜樑家,我猜皇上應該是這幾日正因爲皇后的甍逝而傷痛,才無暇顧及其他,聽說樑首輔染的病症會過給旁人,樑家便只搭了靈堂,宴請了一些親近的人……”
朱璗心中大爲驚訝,樑行庸作爲首輔,他的病故一定會有許多朝中重臣會去弔唁,而樑家人竟然會這樣草草了事,這實在太奇怪了!
反常爲妖,他顧不得頭髮還溼漉漉的披散着,立即起身便要去跟朱老太爺打問此事。
朱璧話還未同他說完,見他起身要走,連忙跟上前去,口中絮叨道:“大哥,你這是要去哪兒?我還有事沒與你說呢,這天色也不早了,你頭髮還沒有幹,現在天氣這樣冷,你當心受了風寒!”
朱璗頭痛不已,他這個弟弟說的好聽點是心無旁騖一心讀書,說難聽點根本就是腦子裡少一根筋,這樣的朝政大事他半點不鑽研,卻還拿捏着架子,以爲自家博學淵源,誰都要給幾分薄面,卻哪裡知道這世間沒有這樣平白無故的好。
他衝朱璧擺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皺眉道:“二弟,你先回房吧,等明兒一早了我有時間再與你說這些旁的事,現在我有要事要與祖父商議。”
朱璧一聽祖父二字,立即便想到了朱老太爺這幾日對他的橫眉豎目,一下子就蔫兒了,支吾着道:“那大哥你注意身子,我先回房了。”
朱璗看着朱璧這副神色,當下也明白了他不在的這段時日當中,胞弟在家中究竟是過的怎樣的生活,一時間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因爲心中有事,隨意點了點頭,便大步走了。
朱璧看着朱璗離去的背影,神色怏怏的有些不虞,他原先還想跟大哥說說自己的事情呢,也不知哪裡得罪了霜雲表妹,這幾日霜雲表妹都不大理會他,他正想問問大哥,可有什麼法子逗女孩子開心,誰知大哥這麼晚了還有事要找祖父。
他無奈之下,只好轉身回了屋子。
……
謝府。
謝霜雲正拿着一張花箋愣神,一隻纖白細膩的手伸了過來,一下便將她手中的花箋奪了過來。
“哎?”謝霜雲回過神來連忙去搶,一轉頭便看到謝霏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瞬時便惱了起來,“霏雲姐姐,你怎麼來了也不與我說一聲,偏要這樣捉弄人!”
謝霏雲瞟了一眼手中的花箋,上頭用小楷寫了兩行字——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忍不住嘆了一聲,真是冤孽,也不知霜雲到底是得了什麼癔病,心心念念着一個根本不可能與她共結連理的人,還要這樣癡情,分明已經訂了親,卻還收不了心,她原本以爲她出嫁之後,霜雲能夠有所收斂,哪裡知道今日回門一見,她還是這副老樣子,實在是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這般想着,她臉色便沉了下來,話語當中更是帶了幾分教訓的意思:“你還說我,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哪家的深閨怨婦呢!你便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也要多想想三叔跟三嬸,尤其是三嬸,她爲了你的親事可是愁得幾個月都沒個笑,直到跟朱家二公子定了親事,她的臉上纔有了些喜色,你這般若是讓三嬸知道了,她心裡該如何難過!”
謝霜雲連忙擺手,急的一張小臉都由白轉紅了,面上一片赧然的解釋道:“霏雲姐姐你誤會了,這是璧表哥送我的,不是我……我沒有了,我已經不會再……”
謝霏雲目露懷疑,是真的不會再掛在心上,還是隻是說說而已?
謝霜雲瞧見謝霏雲眼底的懷疑之色,心中知道堂姐她是關心自己,但這種事她又怎麼能坦白?
只好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然後才接着說:“我又如何不知道自個兒對上晚晚是沒有任何指望的,便是從他瞧晚晚的眼神兒裡,也能知道他待晚晚的心思,若他能將這樣的眼神兒分我一分,不,哪怕是半分,我都能爲了他跟父親母親爭一個長短,可現在,我只能認了。”
謝霏雲聽着堂妹的這番話,心裡又酸又苦,情愛這種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能夠這麼想開了是最好,總好過一輩子巴望着這麼些不可能實現的東西苦了自己一輩子。
她笑着將這個話岔開,順着她方纔的話接口道:“璧表哥送你的?聽說是璧表哥對你有意,然後表舅母纔會上門來提親,倒是不知你們何時這樣親近了。”
謝霜雲抿嘴笑了,將眸子裡的暗沉隱藏起來,笑着道:“璧表哥是個有心的,原本我還當他先前跟晚晚那般,是個不開明的,卻不知他也有這樣的才情,往後若是嫁給他,倒也是個極好的歸宿。”
說着口不對心的話,謝霜雲心中的苦澀幾乎要咽不下去,可在看到謝霏雲眼底的那抹擔憂時,只能將臉上的笑容再盛幾分。
謝霏雲心中的擔憂被她的這幾句話打散,笑着道:“你能這麼想就好,你瞧我,以前我總覺得辰表哥那般跳脫的人,定然是個粗心大意的人,誰知道他的心思比我還要細,前幾日我小日子,原本是安排了通房的,可他轉頭就將通房打發到了莊子上,抱了一牀棉被來,說不放心我。”
謝霏雲一臉的幸福之色,讓謝霜雲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許久才緩和下來,應和了一句:“霏雲姐姐真是好福氣。”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謝霏雲見天色不早了,與她告了辭便回了夏家。
送走了謝霏雲,謝霜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慨,將那隻花箋撕了個粉碎。
“莫道我不知道麼!一個兩個的都在看我的笑話,都說朱家表哥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偏偏連一句好聽話都說不出,便是寫這麼一句兩句詩文,也是酸得讓人牙都要掉了,連一張琴都捨不得潑出臉面去幫着討來,自傲的跟只公雞似得,你們都不要的人卻偏推給我,以爲我不知道!”
一旁伺候的丫鬟被謝霜雲突如其來的發飆嚇得手腳發顫,她硬着頭皮上前勸道:“小姐莫要氣了,朱表少爺他畢竟是個文人公子,向來清高自傲,這般的低聲下氣去求人做琴自然是不願的,他之後不是送來一張鳳尾琴麼?聽人說那張琴也是極好的,小姐……”
“閉嘴!你知道什麼!”
謝霜雲怒瞪丫鬟一眼,那張普通的鳳尾琴哪裡比得上翰林院王院士親手製的七絃古琴要好?
誰都知道王院士的制琴大師,他手中制的琴,便是收藏也是極好的,朱璧就在翰林院當差,還是新科的榜眼,如何就不能去求一張琴給她了!說什麼王院士年邁,已經許久不制琴了,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晚照不要的人,卻推給她,當她是什麼?
謝霜雲越想越生氣,趴伏在桌上嚶嚶哭泣起來。
這般的發了一通脾氣之後,隔天再見到來家中做客的朱璧,謝霜雲的臉色就沒有好過,一張俏臉佈滿了陰雲。
偏朱璧不自覺,還上前來硬是討她不喜歡。
謝霜雲冷冷的瞥了一眼朱璧,只覺得當初對他說的那些勸慰他的話,簡直是對錯了人,冷着一張臉便摔袖而去。
朱璧也是個心氣兒高的,一番兩番下來,脾氣也被磨起來了,他氣憤的對着謝霜雲的背影便喊道:“既然我這般讓你不喜,這親事不結也罷!”
說着話,他也轉身走了,留下謝府的家人面面相覷,連忙跑去稟告三夫人。
三夫人周氏聽到之後,氣的心絞痛,問明白了事情的緣由,便請了朱大太太過來說道此事,朱大太太連連致歉,爲了自己的這個次子頭痛不已,直到將周氏的火氣平息下來,纔回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