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時辰常尚早,慈安宮裡顯然還有別的外命婦在,嬋衣跟着夏老夫人以及謝氏靜靜的在慈安宮的偏廳裡頭等着太后傳喚。
慈安宮完全是照着皇太后的喜好修繕而成的,皇太后出身清河朱氏,家裡是有名是書香世家,從大殿之上的擺件跟裝飾,便能看的出來,處處內斂,沉穩富貴,卻偏偏讓人覺得舒適。
正打量着,就有宮人過來領她們進了正殿。
正殿裡頭皇太后跟皇后坐在主位上,莊妃立在皇太后身側。
這是嬋衣重生以來頭一回進宮,上一世她跟着誠伯候夫人跟世子夫人倒是進過幾回宮,見過莊妃幾面,皇后薨逝之後,後宮以莊妃姨母爲尊,自家姨母總是對她多幾分關照。
此時的莊妃年近三十,卻保養的極好,膚色白皙長眉入鬢,眼睛裡透着股子柔和之意,尤其是對上謝氏跟嬋衣的時候,眼裡總有笑容。
如今再見到莊妃姨母,她骨子裡頭就有幾分親近之意。
嬋衣跪在下頭行禮,嘴裡唱着恭敬的詞兒,就聽皇太后笑道:“好孩子,快起來。”
皇太后向嬋衣招手示意她過來,她乖巧的上前,就見皇太后打量着她,似乎在看她的傷口,脖頸上頭裹着紗布,看不出什麼。
皇太后笑着嗔怪道:“你這孩子真是膽大,就不怕把自己的小命賠進去?”
嬋衣恭敬道:“臣女當時太害怕了,沒想到許多,握着匕首的手心裡頭都是汗,兩條腿嚇得都軟了,後來醫女給包紮傷口的時候,才覺得疼的厲害。”
皇后在一旁卻是冷冷的嗤笑一聲,話一開口就沒好氣兒:“害怕還敢割自己的脖子,要是不害怕是不是就該割別人的脖子了?”
嬋衣怯生生的往後縮了一下,不敢回答。
皇后跟皇太后不和已經許多年了,但皇后卻不敢在明面兒上頭下皇太后的面子,今日這般想來是要爲了顧家出頭。
皇太后立刻沉下臉來,交代嬋衣:“皇后說的對極了,以後再遇見這種事兒,要割也是割別人的脖子,莫要怕,有皇姨祖母給你做主。”
皇太后一向不喜歡皇后這樣不識大體的媳婦,加之跟嬋衣沾着親,嬋衣性情又這般剛烈,投了她的性子,當下便將她當成自家小輩來親近對待,一句皇姨祖母,足夠說明了對嬋衣的喜歡,這句話是明晃晃的在打皇后的臉,皇后頓時臉上陰晴不定。
莊妃在一旁笑道:“瞧母后說的,一次就夠驚心動魄的了,還再來幾次,嬋姐兒哪能次次這般幸運。”
莊妃將這事兒又拉了回來,夏府的人進宮就是爲了要個交代,哪能將話歪了過去。
皇后忍住不悅,看了看一旁的寧國公夫人,提醒道:“剛纔夫人不是說此事另有隱情麼?趁着夏家的人都在,把事情說清楚,誤解也好,意外也好,總要稟明瞭太后,纔好讓太后給你做主。”
皇后硬要將事情往誤解跟意外上頭靠攏,嬋衣只覺得好笑,想到前一世皇后在三年之後自縊在朝鳳宮,就忍不住心底對她有一絲同情。
寧國公夫人看了一眼太后,低下了頭,甕聲甕氣的道:“這事兒原本我也以爲是次子放肆,這纔會送了些重禮到夏府賠罪,可誰曾想事情竟然不是如此,而是另有隱情……”
她說着聲音沉重起來,“當天夏夫人跟夏小姐回去之後,我便狠狠的打了次子一頓,這才問出來,哪裡是他看上夏小姐,而是因爲見到夏小姐跟奕兒私下有往來,怕自家兄長做出什麼有損家門的事情,纔會在路上堵夏小姐,他說他當時跟夏小姐要個物件,也只是想警告夏小姐讓她以後不要糾纏奕兒,誰知道夏小姐竟然隨身帶了匕首……”
聽得這樣的話,夏老夫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謝氏更是瞠目結舌的看着寧國公夫人,黑的竟然能夠成白的,寧國公夫人的這張嘴真的是太尖利了。
皇后大怒,指着嬋衣罵道:“可當真是個烈性的女子,這般水性楊花勾三搭四,連太后也敢矇騙,給我掌她的嘴!”
身後立刻就有兩個宮人上前,要去捉嬋衣。
“放肆!”皇太后怒聲道,“皇后這是連哀家也不放在眼裡了?在哀家的宮裡是要做什麼?”
皇后在後宮獨裁慣了,雖然一直與莊妃分庭抗禮,但她佔着個理字兒,向來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導致現在一遇見事就習慣性的做了決定。
她看着皇太后臉上不虞之色,想到大燕是以孝道爲先的,若是皇太后對她不滿了,而對皇帝說些什麼,皇帝定然會責罰自己,忙道:“臣妾見不得人這般愚弄母后,纔會有些着急,母后別動怒。”
皇太后冷笑一聲:“是不是愚弄,哀家自會辨明,皇后還是坐在一旁稍安勿躁的好,否則哀家會以爲皇后是另有所圖……”
皇后被皇太后這樣一句話弄的面如土色,再不敢多言,只怕引火燒身。
莊妃冷冷凝視着寧國公夫人,“夫人這樣說,可要有證據,否則空口白話的,可算是污衊,夫人應該知曉我們大燕對於污衊一罪是什麼處罰。”
寧國公夫人心中就差笑出聲來,證據她當然帶着了,否則她也不敢這樣紅口白牙的說出來這樣的話,她忙道:“妾身自然是有證據,纔敢和盤托出的,若不然,妾身如何有臉來見太后跟皇后娘娘?”
“前些日子在西郊的夕柳營,奕兒結識了夏家的幾個郎君,夏家小姐就纏上了奕兒,在謝家的壽宴上,曼曼不知從何處得知這個事情,竟然一時糊塗的去質問夏家小姐,後來鬧成了那樣……”
寧國公夫人邊說邊用帕子擦着眼角,眼角紅紅的,看上去十分難過,她哽咽幾聲又道:“後來妾室在家裡頭辦宴席,請了夏夫人來,結果沒想到夏小姐竟然趁着更衣的時候,將貼身的汗巾送給了奕兒,奕兒這孩子也是鬼迷心竅,就那麼冒然的收了,若不是次子說起來,我去問奕兒,只怕我到現在還矇在鼓裡。”
她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方汗巾。
大紅色的汗巾上頭用金色絲線繡着捲雲紋,斕邊是用銀絲線繡成的,十分的華美。
寧國公夫人擡起頭來,用那雙沉痛的眼睛盯着嬋衣,冷聲問道:“夏小姐看看,這是不是你繡的汗巾!”
皇太后眉頭皺起,她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變,眼睛往下頭掃了過去,只見夏老夫人滿臉怒火的盯着寧國公夫人,袖中的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謝氏更是一臉驚訝,看着寧國公夫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晦暗不明之色。
而夏嬋衣似乎只是有些吃驚,伸手接過汗巾,仔細的瞧了瞧,擡起眼睛看着寧國公夫人:“是我繡的沒錯,不知道夫人是怎麼拿到這汗巾的?”
寧國公夫人簡直就想大笑一聲,她承認了,居然還敢問自己是怎麼拿到的,難道小小年紀就如此健忘不成?
寧國公夫人冷笑一聲:“你送給奕兒的東西,難道轉眼就忘了?”
嬋衣更是一臉奇怪之色,看了看謝氏跟夏老夫人,又瞧了瞧臉色不明的皇太后,眼睛裡佈滿了疑惑,又問了一句:“是世子親口說,這條汗巾是我送給世子的?”
“難道奕兒還會冤枉你不成?”寧國公夫人惡狠狠的盯着嬋衣,跪倒在皇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您可要爲臣妾做主啊,夏家小姐都承認了,是她繡的,她行爲不檢做出這樣的事情,到頭來還想嫁禍給我們家,可憐我家次子年紀這樣小就要受到這樣的不白之冤……”
悲悲慼慼的樣子,一點也沒有世家大婦之風,皇太后嫌惡的皺起眉頭。
“你夠了,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皇太后忍不住怒火罵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問道,“這汗巾是怎麼回事?”
皇后看到這裡,心中敞亮起來,她就說寧國公夫人不可能這樣有勇無謀,她開口道:“母后,這事兒已經很明白了,夏家嫡女寡廉鮮恥,纏着顧世子便罷了,還心思歹毒的陷害顧二公子,這樣的女子應該好好懲戒,否則我們大燕的風氣就要被這樣的女子帶壞了!”
嬋衣聽着皇后的話,臉上滿是委屈之意,死死咬着嘴,眼睛裡蒙上一層水光。
難不成真是如此?莊妃有些着急,急切的重複了一遍皇太后的話,“還不快說是怎麼回事?”
謝氏回過神來,皺着眉道:“這事情我也不知該如何說起,雖說汗巾確實是我們姐兒繡的,但是……”
皇后聽謝氏說汗巾確實是夏嬋衣繡的,怕她給夏嬋衣開脫,尖聲道:“你讓她自己說,爲何汗巾會到了顧世子的手上!”
嬋衣低聲應是,結結實實的給皇太后磕了個頭,擡起頭來,看着皇太后道:“這汗巾原本是母親繡給三皇子殿下的,因那幾日母親頭疼病犯了,我便拿來繡了幾針,誰曾想,還沒繡好,這汗巾就不見了,怎麼找都沒找到,因爲這個我還發落了院子裡的好幾個丫鬟,以爲是她們手腳不乾淨,可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這條汗巾,究竟是怎麼到了世子的手裡,我也不知道……”
寧國公夫人心中只想冷笑,這樣的藉口都能找出來,真是牙尖嘴利,她冷聲道:“夏家小姐好口才,可你這話,誰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