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爺走進去的時候,一路上根本沒有遭到任何阻攔,就算是有,也早就被他的手下給攔住了。
笑話,小小的一個警署,他傅爺還有去不得的嗎?
走到裡頭就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女人尖銳的叫罵聲,言語裡很是粗鄙,讓傅爺不由眉頭微皺,尤其是看到了被那個女人指着鼻子罵的人中,有林泉那小子熟悉的身影的時候,更是罕見的升起了幾分不快。
要說傅爺的出身,早年什麼樣粗鄙的言語沒有聽過?就算是如今身居高位的他,發怒的時候罵起人來那也沒有多客氣。可是那前提是建立在不是林泉的基礎上。他這輩子,最心疼的就是林泉這小子,最恨鐵不成鋼的也是這個小子。
爲了一個女人半死不活了那麼多年,他自己雖然罵了很多次,身體還壯實的時候,連手都動過。
可是不管如何,都掩飾不了他對他打心眼裡的心疼。這麼多年了,這個孩子過的苦啊。
他怎麼也忘不了當年有一次,都是三十好幾的大男人了,喝醉了抱着他這個老頭子嚎啕大哭,雙眼通紅,他說,“義父,阿泉心裡苦啊!”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他這個心硬了大半輩子的老頭子瞬間心軟了,何止是心軟,簡直都要給疼化了。
林泉和後來他又收的鐘良不一樣,鍾良那個他是當繼承人培養的,可是他遇到林泉那孩子的時候,是真心當成自己孩子來養的。他這一輩子福薄祚淺,子嗣緣薄,當初碰上高高瘦瘦的林泉,就覺得合了眼緣。
那時候的林泉可不如現在的這樣成熟穩重,性子乖戾的很,那雙眼睛盯着人的時候,那簡直就是像有兩把小刀子在戳你,讓人又歡喜又想要把他弄到自己身邊狠狠的調教。
後來眼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長大,雖然這個孩子從來都不開口叫他“義父”,可是他知道這孩子打心眼裡尊敬他,推崇他,把他當一個高大的父親一樣來仰慕。而他也樂得疼愛林泉,那時候真是恨不得將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捧到他的面前。
他什麼時候見過那個日漸沉穩的小子哭的稀里嘩啦的連面子都不顧了?更別說那一聲盼了那麼多年的義父了,讓他給他什麼都可以。
只是他能夠給他任何東西,卻給不了感情,給不了人心。
後來林泉酒醒後,雖然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可是傅爺看着卻愈發的心疼了,雖然還是照樣打照樣罵,可是他身邊的人都知道,每次兩人賭氣都是傅爺這個黑道巨擘最先低頭。
傅爺這樣本就是護短的人,自己的孩子怎麼處理是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被他打斷了腿也容不下旁人來多苛責一句。所以在聽到那個女人囂張的言語的時候,傅爺身邊的人第一個反應就是緊了緊身上的皮,傅爺身上傳出來的怒意令人顫抖。
那個女人揮舞着手臂,肢體語言將她的憤怒表達了個十足十,那指着林泉的手更是恨不得戳到他的鼻子上,“……你都是一把年紀的男人了,居然還欺負我兒子!你還要不要臉?我看你這樣的街頭混子恐怕連老婆都娶不到吧?”
女人話還未說完,就捂着手尖叫了起來!
只見一根雕刻着龍紋的柺杖毫不留情的打上了她的手指,那力道和傳出來的清脆的聲音,恐怕是斷了。
“誰打我!這是警署!你們好囂張!警員呢?都給我把人抓起來!通通抓起來!我要起訴他!”
“我打的,我看誰敢?!”
蒼老而雄渾的聲音響起,傅爺一身唐裝,神色淡漠,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陰鷙。
這麼多年了,大概也就是傅爺身邊的林泉能夠讓他如此情緒外露吧。
說着轉頭看向那邊站在的林泉,蒼老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上上下下打量道,“阿泉可有吃虧?你倒是給我臉上長光,我這麼多年來警局的理由千奇百怪,可是還真沒這樣過來的!”
林泉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您……我下次不會了。”
“不會做什麼?我又不罵你。只要你喜歡,天天打架進來都沒事,我每天都來接你!”這樣說着,傅爺不由哈哈笑了起來,“我老頭子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體會到爲人家長的樂趣。”走上前去摸了摸林泉的腦袋,“這纔像樣,打不贏就喊長輩來擦屁股,做什麼自己硬抗?”
“你放心,這殺人放火的事情不好說,但是打幾個人,還都是小事!”
在場的人聽着這位突然出現的老爺子的話,忍不住狂汗,有家長這樣教育晚輩的嗎?這是在鼓勵別人打人?一般人不都是該痛罵一頓,怎麼到這位老爺子面前,就成了值得鼓勵值得表揚的事情了呢?
他們又怎麼會知道,傅爺那滿腔積攢的慈父心思都放在了林泉身上,可是他遇到林泉的時候,林泉雖然乖戾卻已經懂事,從來不闖禍,後來遭逢感情上的變故,愈發的沉穩,又深居簡出,讓他的慈父心思都沒有機會表現,這一回自然是樂呵呵的。
林泉感受到從唐靜芸身上投過來的詭異的目光,心裡訕訕一笑,可是看到傅爺那日漸蒼老的身軀站在自己面前,想要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摸自己的腦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彎下了自己的腰。
唐靜芸在心中輕嘆,看來林泉在傅爺心中的地位超乎了她最初的猜測啊,兩人可不止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也是,單純的“叫家長”林泉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傅爺,兩人之間就算不是父子關係,想來那情分也少不了多少的。
這廂溫情脈脈,那一頭的幾個紈絝子弟的父母可都是炸翻了,他們某種程度上算起來都只是暴發戶,層次不夠,自然是認不出傅爺的,雖然也有聰明的人猜測來人來頭不小,可是打死他們都猜不到來頭會如此“不小”!
那個女人捂着自己的手指哀嚎,她的舔着大肚腩的丈夫不幹了,立馬就開罵了起來。傅爺身邊的人可不敢讓老爺子這麼丟臉,當下一個近衛就走到了男人面前,一巴掌將男人捂住了嘴,肚子上捱了一膝蓋,痛的男人立馬就變了臉色。
其他人俱是立馬噤聲,沒有想到這過來的人作風這麼霸道。
“識相的,就不要在這裡耍橫。”黑衣近衛淡淡地道。
男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爬起來,到底還有幾分精明,咬牙恨恨地道,“這事兒你們有錯在先,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行,你說。”
“走白道,還是走黑掉,任你們挑!”男人眯眼,臉上精明一閃而過。
“走白道,就讓法院的傳票送到我們的宅子;至於走黑道……呵,我老頭子倒是好奇有誰敢來找我。”一旁的傅爺發泄完了慈父心裡,將話接了過去,神色平淡。
“好大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呢!”一道流裡流氣的聲音突然加了進來,正是那個染着白髮的年輕男生,昂着頭,像是驕傲的孔雀,“打了我爸,傷了我媽,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你們都別想走出去!”
說着,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槍!
男生心裡得意一笑,有這麼一個大殺器存在,他等着看這羣人被嚇得屁股尿流、冷汗直冒的醜態!反正這招又不是沒試過,之前還將一個拽的二五八萬的大老闆直接嚇的跪在他面前呢!
只是他突然覺得,怎麼對方的反應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呢?
在這個男生掏出槍的一瞬間,傅爺身邊的人和林泉,還有唐靜芸,都在一瞬間有了反應。
傅爺雖然只是突然出行,可是帶在身邊的人還是往常的那些。那些人不說身經百戰,但是面對這樣的場景還是有很多次的。在男生掏出槍的一瞬間,只覺得寒毛炸起,“唰”的猛然將手伸入懷中,圍成一團,將傅爺牢牢的護在身後。而唐靜芸和林泉的反應與他們一樣,都是猛然探向自己的後腰。
唐靜芸腦子的弦一瞬間繃緊,下意識的就是將傅爺往後推,自己擋在了傅爺的身前。
站在唐靜芸背後的傅爺,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身子窈窕,身子像極了隨時準備發力的野獸,展開生死一搏。
這樣的敏銳反應,他是早就見識過的。可是少女能夠在這樣危的時刻將他推到身後,這種本能的反應卻讓這個老人心頭一暖,忍不住輕輕笑了笑,算了,她能夠有這樣的心,他就不和姓秦的小子一般計較了。
別說是男生別嚇到了,就是在場的警署和剛纔的那些紈絝的父母,在面對這麼多黑漆漆的洞口的時候,都是身上感覺到一陣深深的寒意,那寒意從骨子裡冒起來,令他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人人佩戴着槍支這樣的違禁品?!
被衆多槍口對着的男生,呆呆的一笑,臉上那得意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斂,就轉化成了恐懼,握着槍的手猛的一軟,沒有握住掉到了地上。他雙手舉起來,哭喪道,“別、別開槍!”
整個環境裡一種由內而外的寂靜,寒意從腳底往頭頂上蔓延。
就在這時,一道好雍容的聲音傳來,“靜芸?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