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梅四打過來的,一向都不知道什麼是猶豫的他,卻難得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想起自己接到手下的電話親自趕過來看到的場景,他的心顫了顫,眼睛一閉,然後睜開索性一鼓作氣的說來出來,“您快回來看一看您的家裡,裡面已經不成樣了,能砸的都被砸了,能撬的也被撬的差不多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如果不是那傳來的呼吸聲,他幾乎要以爲對面已經沒有在聽,但越是這樣梅四卻覺得越是心驚膽戰,唐靜芸這樣的人城府很深,輕易不動怒,可她的靜默卻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唐靜芸不停的讓自己的深呼吸,告誡自己現在還不是動怒的時候,但是那聲音依舊是從她的牙齒裡擠出來的,“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那張清冷的臉上,彷彿在這一瞬間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的眼眸深處翻涌着滔天巨浪,讓一旁的姜老爺子默默心驚,她那雙鳳眸此刻眼尾下壓,顯得很壓抑,帶着一種陰翳的感覺,彷彿下一個就擇人而嗜。
梅四乾燥的手心裡突然冒出些許汗意,他整了整自己的心神,沉聲道,“您的房子的周圍其實一直有其他的人在守護,我們初來,爲了不起衝突我們並沒有靠的太近,今天輪值的人突然發現情況不大對,冒險從外圍進來了,才發現裡面一片混亂,他追出去的時候和對方交了手,不過對方人多,還是被逃走了。”
周圍有人守衛唐靜芸知道,那是因爲姜曄身份的緣故,不管如何守衛總是會有的,可惜被人輕易突破,這守衛還真是一個笑話。
不過當下她得先回去確定一下具體的情況。
這樣想着,她倏然起身,一邊在電話裡交代梅四,一邊對着姜老爺子點點頭,轉身後的表情已是陰沉無比。
姜老爺子看着唐靜芸匆匆離開的背影,也是不自覺的皺眉,然後搖了搖頭,在保鏢的陪同下,手裡撐着柺杖緩緩的走回了老位置,看着還躺在那裡的孫子。
——
唐靜芸神色走在回家的巷子裡,往日一直鎖着門的大門此刻敞開着,她一走進去就看到了兩隊對峙的人馬,一方自然是梅四他們,另一方雖然穿着便服,但是掩飾不了軍人氣質,唐靜芸想大概就是姜曄身邊的護衛隊吧?
在唐靜芸走進來的時候,兩方人同時看向她,自然都是認出了唐靜芸。
便服的一隊人,本來想要張口質問,可是對上唐靜芸那面無表情的臉的時候,突然話就噎在了自己的喉嚨口,而唐靜芸則是一個眼神都沒有施捨給他們,只是對着梅四點點頭,梅四走到唐靜芸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退開了。
唐靜芸面無表情的掃視着整個庭院,院子裡倒是還好,本來就是寒冷的冬季了,樹木蕭條,那些栽種的花花草草本就枯萎了,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了主屋裡,然後緩步走了過去,緩緩的推開了那扇虛掩的大門。
入目一片狼藉,那掀翻的桌椅都只是其次,裡面的佈置完全被破壞。
唐靜芸的目光掃過那碎落在地上的茶具,本來裝裱好懸掛在壁上的山水畫,還有凌亂成碎片的陶瓷擺件……她抿了抿嘴脣,緩步走了進去,踩在腳下的是咯吱咯吱的破碎的聲音,聽的人無端的心裡有些發涼。
梅四來之前是已經看見過的,再看一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低下頭,他曾經進來過這個房子,他看得出來,這裡是被人精心佈置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着男女主人生活的痕跡,可是不想不過幾個小時之間,一切便已經完全毀壞。
護衛隊領隊的人,今天輪休,是接到隊友的電話的時候才匆匆趕過來,那時候這裡已經被梅四按照唐靜芸的吩咐封住,是以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沒有想到裡面這麼狼藉,他的心顫了顫,看着走在前面那個女子瘦削的身影的時候,他忍不住低下頭。
唐靜芸推開自己臥室的大門,目光緩緩的掃過裡面的情況,那個沙發,她曾經最喜歡坐在上面,靜靜的曬着陽光,爲了將就她的喜歡,姜曄還特意將房間的佈置挪了挪,讓她能夠曬到更多的陽光;那張茶几上,還擺放着姜曄特意找來的茶葉,她到了滬市的時候還遺憾忘記把這罐茶葉給帶過去;那張牀上的用品,說來可能不相信,這些都是姜曄親自去商城挑選的,真的很難相信那個男人變身居家的模樣;還有牀頭的那盞燈,是兩人一次逛夜市的時候挑的……
現在這些東西都被人肆意的破壞過。
唐靜芸狠狠的閉了閉眼睛,壓抑住自己眼底的那種崩騰而起的熱氣,她告訴自己,姜曄還在醫院裡等着她呢,這些都是外物,只要姜曄醒過來,她就讓他加倍的補償她。
唐靜芸匆匆的看過了所有的房間,每一個房間都沒破壞了,包括姜曄和她的書房,都已經狼藉的不成模樣。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對梅四道,“去,報警,這是非法闖入民宅破壞,還造成屋主大量的損失,我需要在公安那裡立個案。”
梅四自然是應聲去做了,而那個護衛隊的負責人,一聽唐靜芸這個說法,就是臉色一變,他知道這個女人是打算走光明正大的路了,這樣要是問責下來,恐怕他們都不會輕易脫身,知道這事情不好處理了,立馬也是轉身出去,給自己的上頭去了個電話,將這裡的情況說明。
分局出警的速度還算可以,大約是過了一刻鐘的模樣就已經過來了,看着屋子裡的模樣,這些人上前例行問話。
唐靜芸坐在正屋門口的臺階上,單手吸着煙,另一隻手把玩着打火機,並沒有出聲的念頭,看的那問話的警察皺眉升起不滿,只是想起能夠住在這裡的人身份都是極高的,也不敢有什麼不好的念頭。
梅四站出來替唐靜芸回答了一些問題。
當外面的人走進來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了一個氣質清冷的女子,正坐在臺階上,面無表情,那薰疼起的煙霧讓她的臉顯得格外的陰冷,尤其是他們踏進來的時候的一瞥。
“您好,請問您就是唐小姐吧?我是京都公安局的局長,龔新路。”一個穿着公安制服的男人對着唐靜芸道。
而他旁邊的男人,長的頗爲高壯,點點頭,“您好,我是這支小隊的總隊長,蔡延。”
唐靜芸淡淡的點點頭,也不管那個分局出警的警察內心的震驚,他只是以爲這裡居住的人來歷不凡,可是還沒有如此的直觀,居然會讓市局的局長親自過來!這可是他們平常連見一面都困難的!
“也好,雖然正主沒有過來,但是你們也勉強算是能夠頂事的了。”唐靜芸將手裡的菸頭在腳邊的臺階上摁滅,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神色冷漠地道,“龔局長,蔡隊長,在我向你們敘述案情的之前,我有一句話要放在前頭說清楚,就算我不值得你們尊重,但是這裡是姜曄的住處,他在外面拼死拼活保家衛國,是個值得尊敬的戰士,你們之後說的話做的事,記得要對得起你們的良心!”
這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下意識的一凜。
唐靜芸走進身後的屋子,然後轉身指了指剛纔問話的分局的警察,“就你,跟我進來,帶上筆和紙,等會將我說的事情都記錄一下,然後在警察局裡備案一下,我倒是要看看,這件事公安能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然後繼續帶着幾人走進去。
這一次唐靜芸並沒有如同一開始那樣只是走馬觀花的看一遍,她只是將人帶進去,然後讓人記述着她說的內容,當然大部分都是唐靜芸在說着那些被毀壞的財物,她指着地上的陶瓷碎片淡淡地道,“這是明代的陶瓷,不算過名貴,當初拍回來的時候三萬塊一個,一共四個,我和姜曄住在這裡的時候,他每天都會給我帶一束花來插在上面。”
她指着那已經成碎紙的畫,“這是張大千的真跡,市場價是多少我不太清楚,是我的朋友送我的,還有另一幅是徐渭的潑墨畫,姜曄喜歡,我就讓我的店裡收了一幅,收來的價格一百八十萬。”
……
她指着地上的東西緩緩地道來,每一句話都是平鋪直敘,彷彿不帶絲毫感情,但是那裡面總是能夠牽扯到唐靜芸和姜曄兩個人的活動,旁人都能夠聽到這兩人的感情是極好的。
只是記錄的警察覺得手心在冒汗,因爲如果眼前這個女子說的內容都是真的話,那裡面每一件東西拿出去都是一筆昂貴的財富,這林林總總的,全都加起來將會是一筆天價啊!
而龔新路和蔡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情況,對視一眼,彼此眼底都有些不確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姜軍長的生活還真的算的上是揮金如土,就算是姜曄背後有姜家,也不會讓他這樣揮霍吧?如果真的要報上去,這個女人就不擔心姜曄擔上什麼罪名嗎?
唐靜芸只當自己不知道背後的暗流涌動,她只是眯着眼,淡淡的講述着這些東西的價值和來歷,像是在祭奠那些曾經的過往。
有些故事,其實她只是想要說過一個人聽而已。只可惜,這個人現在不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