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學生的命根。考，考，老師的法寶。”這句流行語真實地反映了80年代的校園生態。期末考試即將到來，教師和學生都高度緊張起來。
尹煥則是個例外，依然按照慣常的節奏，跑步、吐納、練氣、複習高中課程。每隔一個星期把後世著名的詞作分別寄往《詩神》、《星星詩刊》、《流行歌曲》等著名刊物，這年頭還沒有明文禁止一稿多投，反正就8分錢的郵票，廣種總能薄收。爲了幫助孫虎，他爲孫虎量身定做了一套複習計劃，包括各科的重點、解題技巧。
孫虎小升初的成績非常差，能進一一班是胖子李校長硬塞進來的。近期蘇老師經常在教室裡轉，視察的地方最多的就是尹煥這個桌子，看到孫虎認真學習的樣子，對尹煥的個人魅力不禁有點佩服起來。
尹煥發現孫虎在學習上雖然努力了很多，但是經常走神，眉宇中透出一點點惆悵。孫虎畢竟還是小孩心性，藏不住事，還沒等到他問，他就主動向尹煥說了原因。
孫虎的父親孫朝陽原來是縣宗教局一個副局長，母親是縣酒廠管生產的經理。由於宗教局不是權勢部門，福利待遇在縣直部門是最差的。前幾年，縣酒廠的效益非常好，孫父感到一點失落，於是辭了職下了海，從廣州販“港衫”到南都賣，一件2、3元的港衫到南陽就可以賣到10元，可以說是暴利。短短几年積累了百萬家產。
前一段，孫父忽然對鋼材生意產生了興趣，並且做鋼材生意可以讓他從“小商小販”的身份一下子轉變爲成功的大商人。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投入100萬結果被一個皮包公司騙了，公安部門也一直沒有找到騙子。雪上加霜的是，母親所在的酒廠也面臨倒閉，工資已經發不下來了。
尹煥聽後勸道：“虎子，你擔心有什麼用？如果你的成績還是倒數，就等於給你父母添堵。如果你這次考試能比以前提高20名，我給你一個承諾：讓你家好起來，比以前還好。”看孫虎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尹煥又補充一句：“虎子，如果我做不到，我還怎麼當老大，怎麼能罩住你？”
孫虎十分鄭重地點點頭：“我保證。”
這天是本學期最後一天。一一班的學生正襟危坐，等着班主任宣佈成績。蘇老師笑盈盈地走進來，環視一圈開口道：“這次咱班一一班的考試成績讓我沒有想到。我們班的總體成績是全校第一。”
嘩嘩嘩嘩，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來。
“下面宣佈個人成績，第一名是尹煥同學，以全科滿分的成績奪得全校第一。第二是何春陽同學。第三名是郝曉同學。第四名是……”
蘇老師越往下念，孫虎的臉色越難看。全班65人，已經唸到第60名了。全班成績已經公佈完了，尹煥和孫虎從期待變成了詫異，難道是考得太差，蘇老師已經不把孫虎當成本班成員了？
看到他倆的表現，蘇老師得意地一笑提高了聲音：“這次最值得表揚的是孫虎同學，他考了385分，與張玉生並列第36名。”
嘩嘩嘩嘩，又一陣掌聲響起，尹煥捅了捅正在發愣的孫虎。孫虎忙不迭地站起來，向老師深深鞠了一躬。一下課，孫虎拿起卷子急匆匆地跑出教室，“這小子，估計是急着回家給家人報喜了。”尹煥剛想走，蘇老師把《心有千千結》還給了他，並調皮地向他眨了眨眼，搞得尹煥一陣小鹿亂撞。“無量天尊，我才七歲，我才七歲。”尹煥在心裡默唸。
不上課尹煥在租住的院子裡仍然有規律地生活，只是加大了練氣的時間，但效果並不是很明顯。難道必須是通過比賽纔可以充分激發軟草鞋的功效？這種比賽一年也就是兩次而已，要治好左腿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正在沮喪，只見孫虎滿臉大汗地跑進來說：“大哥，今天到我家去，我爸媽想當面謝謝你。”想想，反正也沒有地方去，到孫家看看也可以，順便啓發一下孫朝陽。
孫虎家是一個小院，門口左右分別有兩個石獅子把守，一看就是殷實人家。只見門口站着一男一女，30多歲的樣子，男的長相和孫虎有九分神似，“這就是虎子的父母了。”尹煥瘸着腿快步走上前說道：“伯父伯母好，讓你們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
尹煥說話十分自然得體，而且沒有一般小孩面對生人時的膽怯，孫朝陽對尹煥更加好奇起來。孫虎的母親熱情地拉着尹煥進了院子。看到孫虎的父母對他走路的姿勢並沒有表現出異樣，尹煥對孫虎一家的評價又提高了一層。
因爲臨近中午，孫虎的母親也沒有進中堂，直接就鑽進了廚房。孫虎正想進去，尹煥說：“虎子，你去幫助做飯，我和伯父聊一聊。”看孫虎老老實實地去幹活，孫朝陽不禁有些氣餒：“這小子平時不聽我的話，對他的‘大哥’倒是言聽計從。”
坐下後，孫朝陽對尹煥對孫虎的幫助表示了感謝。尹煥說：“虎子我們是兄弟，自然要相互幫助。”不過，尹煥來的目的不是來接受感謝的。他掃了一眼中堂，看到了一幅字：山高水長。落款是耿清齋。後世的尹煥對耿清齋也有印象，當時的他是南都最著名的書法家，曾被推舉爲中原省書法協會主席，但他堅辭不受，這一舉動讓他的名氣更盛，登門求字的人絡繹不絕，市場上的價格也是行情漸長、居高不下。
理了理思路，尹煥說道：“伯父，這幾個字不得了啊。山字用墨厚重、雄偉挺拔，水字運筆靈動，悠遠綿長，高字和長字並不突出，但四個字整體來看，渾然天成，說字是字，說畫是畫，符合陰陽之理、和諧之道。僅從這幾個字就能夠判斷，耿清齋今後的書法成就非同小可。伯父您可要好好收藏。”
幾句話一出，孫朝陽大加感慨，一個七歲多的小孩是誰培養的，對藝術的領悟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其顧盼自如、侃侃而談的神態根本不像一個少年，儼然一個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成年人。飯菜上來了，四個人坐定後，孫朝陽拿出一瓶“伊嵩酒”說：“小尹喝點吧？”他已經把尹煥當成了大人看待。
“你真是的，小孩喝什麼酒啊？”孫虎的母親說。“一個人喝酒是悶酒，我陪伯父喝一杯吧。”尹煥熟練地打開酒瓶倒了起來。孫虎悄悄向尹煥豎了豎大挴指，“老大就是老大。”後世的尹煥經常借酒澆愁，7元錢、三兩裝的二鍋頭他喝7瓶也不要緊。
和孫朝陽碰杯之後，尹煥仔細品了品，清香型的，顯然比後世的酒要厚道，不是酒精勾兌的，而是真正的糧食酒。看來，尹嵩酒不是生產上出了問題，八成是銷售上陷入了瓶徑。
看尹煥喝酒時的陶醉模樣，孫虎弱弱地說：“我也想喝點嚐嚐啥味。”尹煥說：“你現在還不能喝，一是年齡不到，二是境界不到。”“你比我還小几歲，你怎麼就能喝？”“我年齡不到，但說句大言不慚的話，我境界到了。”
接下來尹煥繼續演說，看似是說給孫虎聽的，實際上是說給孫虎父母聽的：“曹*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這種境界是最低層次。以酒會友，尋志同道合之士，這是第二個層次。酒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從酒裡看世相百態，從酒中尋生活真味，這纔是大境界。凡是大文豪、真漢子，都是愛酒懂酒之人。”
“街上喝醉酒的人太多了，打架鬥毆啥事都有。”孫虎的母親對尹煥的言論仍然不敢苟同。
“伯母，這就是層次問題。凡是境界高一點的，都會把握一個度的問題。竹林七賢喝酒是避禍，李白斗酒詩百篇，哪個是真的醉了？其實人生最難把握的就是一個度字，醉與醒、多與少、真與假、舍與得。”
“說到這裡，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人生就舍與得的過程，看你舍什麼，得什麼。比如， 伯父不要對那100萬耿耿於懷，該放下就放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當然從什麼地方起步，我建議從消費市場最大的、自己最熟悉的行業做起。”
這句話引起了孫母的極大興趣，孫朝陽到現在直爽地說：“尹煥，你說說有什麼高招？”
尹煥說：“我建議從縣酒廠開始，從國家政策來講，凡是經營不善的國營廠會讓個人承包，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因爲經營狀況不好，你接手的價格不會太高，也省去了前期的生產研發、人才招攬等諸多成本，只用把90%的精力放在銷售上。在銷售這個關鍵問題解決之後，再解決生產和管理問題。”
孫母是管酒廠生產的，聽到這裡就說：“現在就是銷售不行，過去的老客戶也不來了，生產和管理上絕對沒有問題。”
尹煥一聽就明白孫母已經基本認可了接手酒廠的主意，心下大定，接着說：“隨着銷量的增大，生產和管理就必須跟上，什麼環節都不可能沒有問題，就算現在非常好，也肯定有提升的空間。”
孫母趕緊說：“小尹你有什麼好辦法就給我們說說。”
尹煥說：“伯父伯母，爲了考慮更周全一些，我回去寫個策劃書，過幾天拿過來。你們現在可以着手對酒廠的情況進行調查摸底，提前做好準備。”
尹煥走的時候，孫朝陽已經舌頭髮硬、吐字不清了。孫母對孫虎說：“你認的這個大哥本事大着呢，你以後要跟他好好學！”孫虎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