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說到人死之後七日內爲‘中陰體’,尚有五識隨意念去任何地方卻非人非鬼云云,施施上下打量她一晌,確定夷光眼神正常、口齒清楚,並不是在講瘋言瘋語,“除了記掛你爹,你回魂還有什麼目的?”
“在你的那個世界待了近兩年,我總算省得一件事,喜歡一個人要去爭取的,爭不來……就毀了他!”
施施打了寒顫,“你當真是個瘋子,健康向上的心思沒學到一丁兒,盡學這些偏執的……你還想着范蠡那個白眼狼,他哪裡值得你爲他死去活來的?!”
夷光翻了個不雅的白眼,“我在史書上看眼,範將軍是做大事的偉丈夫,幫勾踐復國之後歸隱經商,成了一代富豪……野史上說範將軍最後和西施泛舟太湖,成了一對神仙眷侶,總之我和他是有好結果的!先不和你說這些,你快些想法子恢復我的自由,他們把我和旋波那傻子關在一間屋裡,吃喝拉撒都不許出來,再關下去我早晚會變成真正的腦殘!”
‘正史都是隨統治者的心意改來改去的,野史上記的東西也能信?你丫的現在也就是一腦殘……’
“容我慢慢想法子……你也收斂些,別讓身邊的人看出馬腳。”
春杏在門口咳了一聲,提醒她車巫師穴道自解的時刻快到了,施施趕緊拿起桌上的漆筆在竹簡上寫起字來,施夷光也識相地垂下頭裝瞌睡。
車巫師抖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身後的牆上,而施夫人正在桌邊奮筆疾書,他迷茫地看看施施又瞧瞧夷光,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施施嘻嘻一笑,把寫好的竹簡給車巫,“伯伯,你看看我給這位姑娘下的診書和方子,可適合給她調理身子使用?”
“噢,老夫方纔怎麼……睡着了?”車巫師看看竹簡上的藥名,的確是個解毒補虛的好方子。
“是啊,伯伯您聽着我就和這位姑娘說話的功夫就睡着了呢!可是因爲天熱,晚上睡不安生?”
“也是……”
施施怕紅雲找過來,起身和車巫師告辭,“改日再來向伯伯請教醫術。”轉臉用下巴點着夷光,“她代我受了諸多折磨,請伯伯費些心醫好她的癔症罷。”
車巫師不安地撓頭,“她這也不是癔症,傻子比較聽話……這是主上的意思。”
施施不再多問,出門叫着春杏和阿鬆離開藥園,紅雲果然是找過來了,看到施施才一掃臉上的焦急之色,“夫人您又跑來這個怪地方,也不跟侍人說句實話!”
“紅雲姐,麥芽糖做成了麼?是不是很甜?”施施聽她嘮叨慣了,也不放在心上。
說到這個,紅雲馬上轉移了注意力,“膳房的廚娘們先前都好奇夫人前天讓她們泡麥子是做什麼用的,原來出了芽就可以磨漿煮出甜水啊!奴婢怕出了錯浪費了好些糧食,先試着熬了一小鑊甜漿,冷下來切成塊兒,果然變成甜果子呢!雖不比甘蔗汁煮的糖漿甜味足,可是嚐起來更加香濃可口……”
春杏和紅雲跟在施施身邊都學到了一手好廚藝,若說做膳的天賦,還是紅雲更勝一籌;三人說說笑笑回到湖心園,紅雲按施施要求的,趁麥牙糖還沒凝固的時候,切成小塊又扎進去幹淨的小竹籤兒,雖然沒有後世棒糖做得那麼精緻,可是濃香清甜的麥香味兒真是沒得說!
施施數了數銅盤裡的棒糖,讓春杏把今天在園子裡面當值的寺人、丫頭和侍衛都叫過來,讓他們在門廊裡站起一排,自己端着盤子一人發了一塊糖做爲炎炎夏日辛勤工作的獎勵,順便圓了一把小時候想當幼兒園阿姨給小朋友發糖吃的夢想。
丫頭們接過棒糖來高高興興地舔着吃了,寺人們猶豫了一下也放進嘴裡品嚐起來,只有四名侍衛接過棒糖來依舊面無表情,各自攥在手心裡稱謝走開。
春杏氣他們不識好歹,見了這麼好吃的糖果居然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悄悄地跟蹤阿鬆和阿樟到走廊拐角。
那兩個戴着青銅半面的冰雕臉坐到房後的石臺上,各自悶聲瞅着手裡的棒糖,之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一晌之後阿鬆問阿樟,“你的也很甜嗎?”
阿樟點點頭,“好吃,我們換着嚐嚐吧。”
於是,兩個大男人把手裡的棒糖交換過來又各咬了一口……
春杏偷笑着溜回堂裡,把剛纔看到的一幕當笑話講給施施和紅雲,施施和紅雲也忍俊不禁,施施搖着頭,“聽要大哥說,阿鬆和阿樟都是孤兒,他們年歲也不小了……等吳王殿下來了,讓他長着眼些,給這兄弟倆在宮女裡面尋麼兩個好媳婦。”
紅雲正笑着的表情黯淡下來,“夫人有所不知,暗衛是不得婚配的,他們從發誓效忠吳王殿下的那日起,就知道這層規矩。”
“啊?”施施怔住,“這是爲何?”
“暗衛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守護主上的安全,只對主上一心忠心,不可有其他羈絆……若是暗衛亦有妻兒,敵人拿殿下近侍的父老妻兒之命相要脅,逼他謀害主上又當如何?他是要盡孝盡親還是盡忠?這也是所有暗衛皆從孤兒之中選用的原因。”
施施苦惱地搖搖頭: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這個時代的不公平太多,高高在上的人可以對平民和奴隸生殺予奪、視若草芥。
她不是聖母,救不了也無心去普渡芸芸衆生,她只想讓身邊的人都能快樂無恙。
天剛擦黑的時候,夫差居然穿了一身暗衛的衣服不聲不響地竄來了,春杏和施施正一人含着一根棒糖,坐在起居室的竹榻上下五子棋。
夫差揮揮手讓春杏快走,又嫉又恨地盯着施施手裡的糖果,“又做了什麼好吃的?也不差人給我送到長樂宮,聽說都分甜點給宮人吃了?!”
施施懶懶地掃他一眼,“你那邊美人甚多,還愁沒有獻殷勤的?”
“又醋上了不是?前兒不是派三虎來送信了麼,總得留幾日在那邊,每晚召見一個婦人,安撫後宮夫人以及朝臣們的悠悠之口啊!省得那些怨婦們想方設法地找你麻煩。”
施施一聽他說到別的女人就興致泛泛,悶聲擺弄着和春杏下的那把殘局。
夫差往前湊了湊,“夫人也喜歡奕棋?不若我們手談一局……”
“我們下的是五子棋,民間的小遊戲,你不會。”
“哎,給我看什麼臉色嘛,夫君我爲你守身如玉可不容易呢,你不獎勵我也就罷了!”
施施冷笑着拂開他的手,“我就不信,你每晚召美人侍寢,就只當抱個枕頭睡大覺沒個擦槍走火?若是什麼都不做,能讓那些女人滿意?”
夫差急了,“真的什麼也沒做!我讓人在她們的酒裡下了一滴玉花露,婦人喝了那種東西會立時昏睡,然後做一夜春夢,早上醒來之後的感覺與縱慾一夜無異……”
“我等她們昏睡了就去你以前住過的那間房裡歇息,真的沒親過、沒睡過任何一個女子,不信你摸摸我身上?”
這個哪裡能摸得出來?施施氣不得笑不得,想到宮裡那些婦人嫁與夫差也是身不由己,遭到這種待遇真是可憐!話又說回來,她矯情個啥呢?讓那些女人命運更加悲催的人是她。
夫差說出這事心裡也有些不自在,前些天他在宮裡召見要義和夜華,把自己的苦惱給倆兄弟說了,“本王給阿施發過誓,再不與別個女子有肌膚之親……再者,自打有了阿施,後宮那些婦人再入不得本王的眼,就算她們脫光了跪在牀上,本王下面的阿弟也未必能翹起頭來。”
“只是本王睡與不睡女人、要睡哪個女人,並不是小宅小院的私密事兒,內小臣和女御每天都記着呢!本王也怕那些慾求不滿的女人鬧到她們孃家去,都把阿施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你們替我想個招啊?”
夜華聽主上說除了施夫人再不碰其她女子,臉上居然露出輕鬆之色,倒是要義眯着狐狸眼實實在在地給他出了個主意,從藍當家那裡取來對付剛烈伎子的媚藥,要義再三叮囑夫差,“只一滴摻在酒水裡便可,三滴以上就出人命了!”
夫差如獲至寶,這三天他每晚都讓女御安排姬妾燕侍,頭一晚宣了衛夫人,第二晚和第三晚宣的都是蓮月宮的英氏——清右滕的陪嫁表妹;衛左滕服了那種來自女閭的媚藥之後捏着被角哼哼唧唧了一夜。
第二天衛氏醒來發現主上已起身着好朝服,正坐在牀邊上瞅着她,衛蘭兒覺得身上痠軟、下體粘膩,立時嬌羞又幸福,像個初次承恩的小姑娘;這一刻夫差有些心虛,畢竟兩人也是十幾年的夫妻,自己竟然給她下那種傷身子的催情藥……
但是第二天英寶兒的反應讓他的這絲歉疚之心徹底消除!
英寶兒喝下摻了一滴玉花露的酒,沒消一刻就媚眼迷離,等到夫差把她抱到牀上,塞了一個長枕給她,英寶兒馬上抱着那條枕頭大力地蹭磨開來,嘴裡還氣喘吁吁地不停地叫着表哥……
‘這婦人以前每每與他行房,心裡想的都是她的表哥伍封?’夫差聽着那一聲蝕人心魄的‘表哥……表哥……’,聞到房裡令人窒息的腥膩味兒,黑着臉奪門而逃……
第二天晚上他仍舊宣英寶兒燕侍,英氏眼下兩團黑眼圈,得意洋洋地被侍女扶來長樂宮,這一次夫差讓阿狸在她的水杯裡下了兩滴媚藥,英寶兒着實地又抱着枕頭自瀆了一夜,侍女第二日去服侍英氏起牀的時候,看到氣息奄奄的英侄夫人和滿牀的狼藉,嘆息吳王殿下英武不減當年啊啊啊……
夫差收回沉思,好奇地瞅着施施手裡的棒糖,“這是用什麼做的,很好吃麼?”
施施拈起盤子裡的一根竹籤,“小麥芽熬製的,不是很甜,但有益於脾胃,我多做一些,你若飲了酒胃裡不適,就吃上這一塊養養胃。”
夫差瞅瞅麥芽糖不甚美觀的樣子,放到嘴裡咬了一大口,施施瞪他,“哪有這樣吃棒糖的?你看我,這樣慢慢地含化纔有味道。”
施施手裡的棒糖已被她吮成圓柱形,紅潤潤的小嘴在頭上吮一下,不時地伸出舌尖舔一舔,看得夫差口乾舌燥,他丟開手裡的棒糖,胡亂地去啃施施的嘴巴,“阿施,還是你……比較好吃……”
這一刻,他眼裡的情慾味道表露無疑,施施推開他眉眼彎彎笑了起來,想了想又湊到夫差嘴角親了一口,“想吃我啊?”
夫差忙不迭地點頭,想想想!上頭下頭兩個腦袋都想媳婦了。
“我來月事了,今天下午纔有的。”施施坐回榻上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麥牙糖。
要死了……身上來了天癸還勾引本王……姬夫差咬牙切齒,前幾天每晚都是靠看着春宮圖、想着阿施的可愛模樣兒熬日子,現在美人就在身邊,總不成還得靠左右手消內火?
他腦海裡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一副圖,嘴角勾起訕笑,“阿施,你想明兒出宮去杏林堂瞧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