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一個小驚喜
與最初相遇時相比,近兩年來,他們身上的那種壓抑憤懣的鬱氣越來越淡了,也許就像江傑雲說的那樣,一方面他們已經挺過了那個時期,不再對那些人抱有些許的幻想,徹底死心,將過往的鬱恨慢慢看淡。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們有了事業、天空和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家裡有慈愛的長輩,有過命的兄弟,還有一個細心嘮叨的姐妹,讓他們那些與生俱來的對家庭,對親人的感情和期待找到一個釋放的出口,一個寄託的對象。
然而,如今他們與自己親愛的長輩,兄弟,姐妹,好友全部失去聯繫,被那些法律上的親人強行拘禁,失去自由,也許還會遭到各種叱罵,嘲笑,戲弄和打壓……
每每想到這裡,安然的心裡就涌起一股按壓不下去憤怒和難過。
有這種想法的,不只安然一個。
安國慶和李綵鳳雖然沒說,但這一天兩人嘆氣的頻率明顯比往日高了許多。
好友們在電話裡也是各種憤怒和感傷,尤其是小周姑娘,在電話裡又哭了一回鼻子,因爲怕被周媽媽看到了再胡亂揣想,還哭得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
安然讓她那種偷偷摸摸的哭法給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好逗她說,她的這副賊頭賊腦的小德性樣兒簡直就像是一隻沒偷到香油,急得直哭的小老鼠。要不,小老鼠,來姐姐家吧,姐姐餵你香油喝。成功把小周姑娘氣得嬌嗔不已,你才耗子呢,你才耗子呢!你才喝香油呢,臭安然!
不管怎樣,總算是止了哭泣。
如果背後罵人,真的可以讓被罵的人成功的打上兩聲噴嚏,那麼,安然琢磨着,新年的這一天,江傑雲的那個異母兄弟大概鼻子和嘴巴都忙得一塌糊塗,也許連吃飯也顧不上了,因爲安然和幾位好友在電話裡沒怎麼談論別的,全在那裡破口大罵了,就連一向忠厚老實的小書呆吳澤榮也難得的罵了一句粗話,“他大爺的!”
這句稀罕的粗話直接把安然給幹愣了,足足怔了能有七八秒鐘之多,然後就是衝口而出的一陣暴笑,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吳澤榮被笑她得簡直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極度羞愧,像個偷偷罵了人,卻被家長堵個正着的小朋友似的,無措的反覆說着,“別笑了,別笑了安然,我以後再也不罵人了……拜託你別笑了,這有什麼好笑的,我就是生氣,沒忍住……我錯了,你可別再笑了……”
安然倒不是笑別的,只是覺得這個小書呆子用文質斌斌的語氣罵起人來特別的有趣可愛,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個關於知識份子罵人的笑話段子,,別以爲我不會罵人,你母親的!
所以,安然笑嘻嘻的逗他,“是呀,小吳同學,你是錯了,怎麼能罵‘他大爺的’呢?你應該罵‘他伯父的’,哈哈……”
吳澤榮被她調侃得又好氣又無奈,笑着叱道,“去你的!”
可大笑之後,兩人又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最後一齊長長的嘆了口氣。
“但願過了這個年,一切都可以順利起來。”吳澤榮如同許願一般低聲說道,語氣懇切,近乎虔誠。
“一定會順利起來的!”安然無比堅定的回答。
每逢佳節倍思親。
節日的時候,人們的感情爲周遭團圓熱烈的氛圍所感染影響,總是變得格外的易感脆弱,平時一分的情感也被放大到了十分,而心頭十分的想念,更是已經快要決了堤。
午餐剛剛吃完,安然正扎着圍裙,戴着塑膠手套站在水池邊埋頭洗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錄音機放出來的美國鄉村民謠,江傑雲的電話便到了。
“安小然同學,新年快樂!”雖然自己老哥兒一個,這廝依舊是一副人來瘋的腔調,電話剛一接起來,便聽到他喜氣洋洋的聲音,“我收到你的新年禮物了,感動得真是無以言表,簡直熱淚盈眶。”
聽到這傢伙精神十足的發瘋,雖然知道他這是在故意爲之,但心裡的難受多少還是得到一些安慰,安然的嘴角也跟着彎了起來,“哼哼,江大吃貨,敢問您老人家是對我的心意表示感動,還是對包裹裡的食物表示感動啊?”
其實也不能算是新年禮物,因爲帝都形式的關係,江傑雲勢必還要在那邊待上一陣子,知道他走時帶上的肉乾之類的東西早就被他吃了個乾淨,安然索性又做了些他喜歡吃的,又便於儲藏的食物,以及他有可能會用到的幾件衣服一起裝了包裹給他郵寄了過去,特意掐算好了時間,待到新年這一天,給他一點小驚喜,讓這個身在異鄉獨自過節的吃貨高興高興。
現在看,效果還不壞。
不過,吃貨對食物,尤其是美食的渴望和追求卻不是一個屈屈的郵包可以打發得了的,這不,這位同學一邊向安然匯着他今天早餐,午餐都吃了些什麼,晚上打算去吃些什麼,一邊還用吃着碗裡的,惦着鍋裡的專業吃貨態度不斷詢問着安然晚上打算做點什麼好吃的。據稱是爲了以此來安慰他那顆異鄉遊子的寂寞心靈。
安然被他寒得寒毛豎立,哆嗦連連,只得連忙給他報菜名。
“怎麼就這麼點東西啊!”江大吃貨顯然對寥寥的數樣菜色十分不滿,“而且也沒什麼肉!”
“你們又都不在家。”安然的回答脫口而出,然後一頓,又接着若無其事的說道,“足夠吃了,做太多了吃不了,還得剩下。”
不管兩人怎樣盡力的活躍氣氛,這個話題在這種日子裡,他們都不約而同的不想談起,然而卻又怎麼都繞不過去,說來說去,又都回到了原點,然後說着說着,也就釋然了,不能在一起團聚固然遺憾,但哪怕隔山隔水隔着千里,互相心心念唸的掛記着彼此的心是一樣的,這纔是這種日子裡最重要的,也是最幸福的滋味。
“對了,我剛纔看天氣預報了,說今天帝都有大雪,你晚上要是出去吃飯的時候,記得多穿點衣服,別大過節的再凍感冒了。”安然在最後,依然不改本色的絮絮起來。
“放心吧,安小老太太。”話筒裡傳來江傑雲低低的輕笑,自內而外的愉悅,不經意的隨着笑聲流淌,某人的嘮叨總是讓他感到有趣而溫暖,嘴裡不正不經的保證着,“在此,我向黨組織宣誓,本人在新的一年裡,一定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安然咂咂嘴,怎麼品怎麼覺得這廝的話聽着都十分的彆扭,卻又說不出到底彆扭在哪兒,最後這位唯物主義者到底又翻翻眼,送了對方一句,“呸呸,童年無忌,大風吹去!”可說完了又覺得似乎更加的不對勁,懊惱非常,卻又不知到底該如何補救,爲此眉毛打結,滿臉悲憤,一肚子的百轉千回,糾結無比。 雖然看不到安然此時的表情,那頭的江傑雲卻依舊被逗得哈哈大笑,跺足捶胸,笑得某人頭頂青煙直冒,最後直接惱羞成怒,乾脆蹦高跳腳地摔了電話。
江傑雲一直到接下來給樓下彩票站的安國慶和李彩打電話問候“新年好”的時候,聲音裡還含着濃重未熄的笑意,把安小然同學的迷信事蹟直接促狹生動的彙報給她爹媽聽,聽得安國慶和李綵鳳也是失笑不已。
到了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安國慶忽然樂呵呵的從樓下搬了一隻大大紙箱子上樓來,說是江傑雲從帝都快遞過來的。
“也不知道這小子都買的什麼,這麼老沉。”安國慶小心地把紙箱放在餐廳的桌子上,“唉,大老遠的,真是的。”
安然拿過剪刀開始拆箱,一邊拆一邊撇嘴,“吃貨寄回來的東西,除了吃的還能有什麼?”
這回她卻是猜錯了,裡面可不只是江傑雲採購的各色帝都小吃,還有買給安國慶,李綵鳳以及諸位好友的新年禮物,比如,給安國慶弄到的特供香菸,給李綵鳳買的款式新潮的漂亮衣服,給幾個小姑娘們捎帶的各式小首飾,還有給書呆子淘的舊書……
“這小子,真是……這老遠,這得花多少錢……”安國慶看着箱裡塞得滿滿當當的東西,“這都是用不着的錢,他趕緊把事辦完了回來,比什麼都強……”
每個人感動的時候,表現的方式都不一樣。有的人平時話多,心裡激動難耐的時候,反倒拙於言辭,沉默得異常。有的人平時話少,不善言談,這種時候,反而突然話多得近乎嘮叨,大概都是一種不知該如何表達心情的表現。
安然看着突然像是被自己傳染了似的,絮叨個不停的老爸不由得有些失笑地輕輕彎起嘴角。
她真是沒想到江傑雲也會在今天寄包裹回來。本來是她想給他一個小驚喜,結果,他卻也打着同樣的主意,在中午的電話裡半點口風沒透,直接將驚喜包裹好,送到家裡,讓他們親手拆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