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夢?”他猛得伸手捏住了她尖挺的下巴,骨節分明的指上青筋顯現,涌動着憤怒的喧囂,即使是滿心的陰鷙與怒意,可他的指捏住她下巴的指卻依然不曾用力,只是不輕不重正好將她的小臉固定住與他對視。。
“呵呵,不然你以爲是什麼?”莫離殤亦不躲避,燦若恆星的雙眸毫不猶豫地直視着他,閃着陰冷的幽光,透過這點微光從他的瞳仁裡她看到了冰封的自己……。
“我以爲是什麼?”他指腹輕撫了撫指下滑膩如水的肌膚,縱有百般留戀千般不捨萬般無奈,但他的驕傲,他的自尊卻不允許他企求她感情的施捨,他頹然地放下了手,三分落寞,三分憂鬱,四分黯然道:“我以爲我爲你心跳加速之時你亦該有所感覺,沒想到那麼美好的親暱在你的眼裡卻是一錢不值,你的心真狠,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全身顫抖,笑容掩藏了他眼中一劃而過的痛,笑畢,他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似乎要把她的容顏烙在心底深處,把她的冰雪用眼神融化,但是她依然是冷漠淡然,毫無一點的溫度,甚至眼睛中根本沒有他的存在,他自嘲地一笑,猛得轉過了身體,大步向外走去,走得那般的絕決,那般的乾脆,那般的悲傷,身影越走越遠,身形越來越小,慢慢地匯成了一個黑點,終於與黑暗融於一體,彷彿從未來過。
可是他真是沒有來過麼?
她終於鬆懈下來,眼中浮現淡淡的悲哀與淺淺的痛意,她傷了這個男人,傷了他一顆愛護她的心。
可是她的心卻早就千瘡百孔了,早就盛載不了別人的情意。她的心就象一個破碎的器皿,而他的愛就是那洶涌的潮水,試用一個漏洞遍佈的容器怎麼能裝下流動的水?
聽到動靜的如詩與如畫衝了進來,看到莫離殤一臉淡漠的站在屋中,眼中似乎有些異樣,擔心地叫道:“小姐?”
“我沒事。”莫離殤搖了搖頭,不理兩人,轉身擡步往內室走去,突然眼尾掃過桌上了一方絲巾,心中一動,那冷硬的一角似乎有融化的跡象,她慢慢地轉過身,從桌上取過了絲巾,小心翼翼地平癱在一隻手上,另一手輕撫着絲巾上的龍紋,指腹在他的名字上來回逡巡着,腦中不斷的回放着他溫柔淺笑執着她小腳時的幸福模樣……。
半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將絲巾納入懷中,自顧自走了。
如詩如畫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這個神采飛揚的小姐變得有些多愁善感。
“小姐怎麼了?”如畫忍不住地向如詩問道。
“我怎麼知道?”如詩白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回道,莫離殤不開心,她也感覺心上壓了塊石頭似的。
如畫眼珠了轉了轉,突然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輕呼道:“啊,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如詩懷疑地睨了她一眼。
“一定是思春了!”
話音未落,從裡面飛出來一個枕頭,象是算計好了,剛打到如畫的頭上時,枕布全破,頓時裡面的鵝毛飛得滿室都是,如漫天雪舞洋洋灑灑,只不過雪落地就化,而這鵝毛卻是無孔不入,一下鑽入瞭如畫的鼻腔,並將她全身覆蓋住。
“咳咳”如畫一面咳着一面拼命地揮着,拔腿往外面跑去。
“把這些鵝毛都收拾乾淨了再睡。”莫離殤冷冷的話音從裡間傳來一下拉住了她欲逃的腳步。
如畫頓時臉垮了下來,哭喪着臉道:“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惡毒?”
“你是不是還想挨一枕頭?”裡面傳來莫離殤幽幽的威脅。
“好吧,姐,咱們快收拾吧。”如畫無奈的嘆了口氣,招呼如詩與她一起收拾。
“嘿嘿,我明天一早還得起來服侍小姐,沒空陪你玩。”如詩很沒良心的拒絕了,很雲淡風清地往外走去,毫無一點憐憫之心。
“天啊!這是什麼世道啊?大難臨頭居然連姐姐都捨棄了我。”如畫誇張的叫了起來,看着滿室飛揚着的羽毛,還有一些她眼前飄落,似乎在譏嘲她,她恨恨地瞪了眼這些羽毛,然後認命的收拾起一地狼籍。
——重生之美人兇猛——
雨徑綠蕪合,霜園紅葉多。
任逍遙的園子之所以命名爲霜園,主要是因爲此園十分怪異,每當月夜之時,月色鋪灑而下,一地銀輝,整座園子彷彿是佈滿了嚴霜泛着幽光,甚至連園中的樹枝,綠葉,假山,還有水面都顯出一份靜幽的白,冷華螢然,彷彿冰雪世界,讓人驚讚不已。
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註定了,她與他相見又是雨天,湖中氤氳之氣正騰然而上,似霧似煙似夢似幻,隱一池碧波,蔽池邊細柳,將一抹白色的倩影籠於其中,若隱若現,卓越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彷彿易醉的水晶,讓人不敢靠近。
數步之外,他,眉宇端然,恣意昂然,一身月白長袍,舉手投足間,透着不受世俗所累的隨意與自如,又有些深入紅塵的滄桑。
今日的任逍遙竟然也是一身月白的長袍,透着出塵的俊逸,溫文爾雅,謙和內斂,彷彿仙人般凌波於湖中。
是的,凌波於湖中,這就是霜園的特色,霜園中的荷葉有些是人工雕琢的,夾雜其中,讓人根本無法辯別哪片是真哪片是假,那些假的荷葉是當代著名琢玉匠們用上等天然翡翠歷經了數年才完成的傑作,從岸邊向湖中心每隔數米就放置一個,這樣觀賞的人就可以踏着這些蓮葉向湖心而去,與蓮共舞。
不過這些玉蓮的安置並非雜亂無章的,卻是依着九宮八卦排列,一旦踏錯了,湖下的致命陣法就會瞬間啓動,立刻讓人死於其中,從此煙消雲散,所以這片湖中的荷葉卻是極爲茂盛。
荷是晚荷,是從西域引入了新品,即使是深秋依然在怒放,她與他如金童玉女般踏荷而立,透着仙姿卓越,加上漫漫霧靄,讓人疑似看到了仙人。
“你有心事。”他的聲音溫暖如春,軟綿似雲,內藏着點點關切。
“沒有…。”她輕搖臻首,凝目遠望,將絹傘換了隻手。
“小傻瓜,你的臉上分明寫着憂思,卻還不承認。”他寵溺地輕笑,走到了她的身邊,從她的手中輕柔地取下了傘,在她眼中劃過疑問之時,脣間輕抿愛憐的笑意,將自己的大傘撐到了她的頭頂。
“你放心,無論風雨多麼激烈,我會至始至終爲你撐傘,讓你不會受到一點的傷害。”他若有所指的笑,身體亦擋住了雨絲飄落的方向,將她完全籠於他的保護之下。
身邊傳來他淡淡地體溫,一股幽幽的清冽從他身上傳來,讓她無比的安心,雖然他翻臉無情,那是對敵人;雖然他野心勃勃,那是對未來的渴望;雖然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那是他馳騁商場的氣勢;雖然他亦玩弄心機,那是對別人,可是他對她是全無保留的好,好得讓她有些沉淪,好得讓她放心戒備,好得讓她卸下了心防……。
“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她鼻子微微一酸,將身體靠入他的懷裡,聞着他的味道,全身的放鬆。
他另一手輕摟住了她,溫柔道:“你不是我妹妹麼?哥哥對妹妹好,還需要理由麼?”
“只是妹妹麼?”她幽幽地問。
他微微一僵,才灑脫地笑,假裝薄怒道:“有沒有人說你很殘忍?”
“爲什麼這麼說我?”她撒嬌地不依,雙手圍住了他的腰,小臉蹭了蹭他胸襟,找了個很舒服的位置趴着,就如一隻可愛的小貓。
“哈哈,你這個壞丫頭。”他笑得胸腔微動,手輕撫着她如絲般滑溜的發,笑道:“你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愛上你就註定了痛苦,可是你一面與我親暱一面卻在試探於我,你貪戀我給你帶來的寵溺,卻害怕我愛上你,其實我亦是喜歡寵溺着你的感覺,卻亦怕自己愛上你,所以這輩子我只想把你當妹妹,寵着你,憐着你,象哥哥一樣的愛着你。”
“你爲什麼會這麼懂我?”淚慢慢地從她的眼中滑落,只瞬間就沾溼了他的衣襟,她重生後就一直在陰謀中生存,真的很累很累,總想有一個能讓她依靠的港灣,爲她遮風蔽雨,可是她卻不需要愛情,她尋尋覓覓卻發現自己居然還能擁有這一份美好的親情。
“也許是因爲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吧。”他嘆了口氣,將她擁得更緊,眼卻望向了遠處,透過薄霧微曦,他的脣間有淡淡的苦澀。
傻丫頭,你可知道,我其實不止是想當你的哥哥,可是我卻知道你不愛我只是親我,如果愛我,你就不會主動與我親暱了,好吧,既然你不希望我愛上你,那麼我就當你哥哥,窮這一生來保護你,來幫助你,直到我死,只是這樣的日子我亦不知道會有多長,我真怕我走了後,沒有人會象我這麼寵你疼你愛你,那時你會怎麼樣啊……
想到這裡,他的臂猛得收緊,臉埋入了她的發間。
感覺到他突如其來的緊擁,緊得讓她透不過氣來,但是她又似乎聽到了他心裡的不安與擔憂,心情亦跟着緊張起來,雙臂亦是緊緊圍着他的腰
“哥哥,不論有什麼,你還有我,無論多難,咱們一起度過!”她擡起了頭,眼光堅定地看着他。
一股暖流瞬間盈滿了他的胸腔,他笑,淚從眼中流下,那是幸福的笑,終於他亦有了真心關心她的人。
纖纖素手撫上了他的臉,小心翼翼地掖去了他的淚,故作輕鬆地作了個鬼臉道:“這麼大的男人還哭,羞羞。”
“哈哈哈。”他大笑,突然將傘放在她的手中,豪氣沖天道:“拿着,哥哥舞劍給你看。”
說完如鶴般衝入了雨中,那風雨瀟瀟,白衣飄飄,每舞間令山色因之而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他豪情萬丈卻絳脣珠袖兩寂寞,他手中無劍卻心中有劍!他人劍合一,凌厲如鋒……
斜風細雨氳氤成煙,萬荷相向錦簇成團,這天地之間所有的美景都已然成爲他的背景,只是他的襯托,他是天生的王者,天生的豪傑,是最矚目的明星,照亮了灰暗陰霾的天穹。
風依然吹着,雨仍不斷地下着,而他亦如癡如狂的舞着,卷無數菡萏,激千層巨浪,揮灑之間,花瓣如雨,紛紛落落,劍氣橫戈,破點點激水,水天一色,他在當中笑!
笑世人看不穿紅塵俗事,笑世人貪婪**,笑世間不平之事,笑自己亦在其中!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妹妹我陪哥哥一起舞。”她瀟灑如風,慨然而笑,將大傘攸得丟棄在地,美夷翻覆之間折一根碩長欣蓮,縱身而上。
頓時風雲際變,剛纔還是金戈鐵馬,彷彿戰場殺戮,頓時變得纏綿緋惻。
她的加入讓陽剛的劍意變得柔和,如一股清新的風吹散了一池的蕭瑟。
她素肌不污天真,如蓮般玉立瑤池,亭亭翠蓋,盈盈素面,揮手之間滿湖波翻,霓裳輕舞,令水流斷魂,若凌波仙子浩波千里,翩然回首,明鐺亂墜。
柳腰輕,鶯舌囀。逍遙煙浪與他共醉。
兩條白影穿忽於碧波從中,若雙蝶戲蕊,又若游龍戲鳳。
這時任逍遙從懷中取出碧玉簫來,一曲優揚婉轉的音樂冉冉而起。
雨中,他廣袖飛舞,激風動盪。她飄然轉旋,若迴雪輕盈,纖腰似柳隨風動,斜曳裙袂若雲生。
一曲吹罷,她亦舞罷。
她站在花中笑,他亦滿面歡。
“快去把衣服換了,小心受涼了”他縱身一躍,躍到她的身邊,將她一下抱起,幾個起躍就到了岸邊。
手挽住了他的肩,被寵的感覺真好!
大廳中,他換上了一身紫色的長袍,顯得浪漫而優雅,他獨坐一隅,回味着剛纔心靈震顫的餘韻。
她款款而來,烏黑油亮的溼發隨意地披着,步步生蓮向他走去。
他擡起頭,看到她美若天仙的容顏時,竟然沒有一絲驚豔的表情,彷彿是看了千百回般地熟悉,讓莫離殤不禁有些奇怪,她剛纔把易容洗去了,只是想讓任逍遙看到真正的她,可是他的毫不意外卻讓她意外了,難道她不美麼?
突然間她自嘲一笑,何時她竟然變得這麼淺薄,竟然在意別人的眼光了?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忍不住了,嗔怒地瞪了任逍遙一眼,撒嬌道:“哥哥,爲何你看到我一點沒有驚訝的表情?難道我不美麼?”
聽到她的話,他啞然失笑,站起了身體,戲謔道:“美!美呆了,讓哥哥我看了神魂顛倒。”剛說完,他自己都覺得這話太過噁心,禁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他明顯的敷衍加上言語間不掩的笑謔,讓莫離殤的小宇宙一下爆發了,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擡起小腳狠狠地踩向了他。
“啊”他痛苦的叫了聲,然後不斷地單腿跳動,還愁眉苦臉道:“痛死我了,我的腳要斷了。”
“咯咯…。咯咯…。”看着他滑稽的樣子,莫離殤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若銀鈴般的劃破了雨幕,迴響不斷。
笑着笑着,她的淚慢慢地滑落,若清晨的花瓣透着清新的孤伶。
“怎麼又哭了?好象每次跟我在一起你都哭,讓我看着心疼。”見她掉眼淚,任逍遙心中一痛,立刻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指輕拈了拈她的淚,那呵護的表情彷彿捧着一個稀世珍寶。
“你對我真好,除了娘,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她將頭埋入他的懷中,貪婪的吮吸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氣昧,她承認她自私,只是這麼一味地從他身上獲取而不願意付出,可是她真的付出不了了,但她亦捨不得他的溫暖,她貪戀上了他的溫暖,彷彿中了毒般的無法擺脫。
“傻丫頭,以後會有很多人對你好的,除了我,還會有你的夫君……”他說到夫君二字時有着瞬間的苦澀與不捨,可是想到她的幸福與快樂,又立刻釋然。
其實他已然幸運了,在最後的日子裡遇上了她,讓他的情感變得充沛而豐富。
他抱她坐在軟塌上,從旁取過一塊潔白的絲巾,慢慢地幫她擦拭着頭髮,一根根的彷彿是在擦拭着千年的珍寶,小心翼翼又愛憐萬分。
“爲什麼你看到我容貌不驚訝呢?”莫離殤到現在還不能釋懷,他竟然無視於她的容顏。
“容貌只是皮囊,我看的是你的心,是你的性格,是你的人……”他淡淡地說了句後,又道:“我就算閉着眼睛都能感覺到你的存在,無論你是美是醜,是老還是年輕…。我都…。喜歡…。”說到喜歡二字他微微愣了愣,其實他想說“愛”這個字。
“呵呵,要是我是男人呢?”莫離殤突然調皮的插了句。
“調皮。”他用指彈下了她的腦門,笑了起來。
“討厭,你把我打笨了…。”莫離殤撒嬌不依道。不知道怎麼了,只要在任逍遙面前,她就是這麼的輕鬆,沒有任何的負擔,真正象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那麼的天真了。
“笨了我養你,反正我有用不完的錢。”任逍遙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好啊,那敢情好,不過我怕將來的嫂嫂不樂意。”
“呵呵”任逍遙苦笑了笑,心中卻道:殤兒,你真是何其殘忍,明知道這世上已然沒有女人能入我的眼了卻還這麼說,你爲什麼總要時時刻刻提醒我們之間的關係呢?難道你不知道我既然決定把你當妹妹,那就只是妹妹了?何況我……
感覺到了任逍遙的低落,莫離殤不禁恨着自己的無情,她怎麼可以一面享受他的寵溺卻一面不斷地傷害他呢?
她身上現在穿的衣服就是霓裳閣出品的,自從她說霓裳閣只接待三品大員以上的官員,一直未曾對富戶開放過,可是他卻從霓裳閣幫她買來了衣服,他能爲了一件衣服而去欠了一個三品大員的人情,此情之深讓她無以爲報,爲什麼她這麼一個自私的人卻得到了他這般的寵愛?老天真是不公!
想到這裡,她將身體靠入他的懷裡,幽幽道:“哥哥,我一輩子不嫁人,陪你可好?”
聽到她的話,他身體一僵,一股狂喜頓時竄入他的血液之中,他全身的細胞都變得亢奮起來,叫囂着,讓他有些不能自已,他衝口而出一個好字,可是字到脣間卻突然緊抿住了脣,這個字他不敢應下,他怕應下之後,給她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了,他一定要堅持,堅持到她找一個如意郎君,那時他就放心了…。
於是他狠狠心道:“哥哥纔不要呢,你這麼調皮,天天在眼前看着鬧心。”
他的拒絕讓她一呆,心有悽悽,原來是她錯會了意,他只是把她當妹妹,而並未有別的想法,這本來是稱了她的意的,可是爲什麼她心中卻一點點的苦澀?
看到她有些懊惱,他一面梳着她的發,一面故作輕鬆道:“不過我可以答應在你找到如意郎君之前好好陪你,照顧你,我這點忍耐力還是有的。”
“哼,那我就偏不找,死賴上你!”她亦假裝天真的笑,回頭做了個鬼臉。
兩人心思各異,不再出聲,任逍遙則慢慢地替她綰髮。
良久,莫離殤想到來此的目的,正色道:“哥哥,鹽務之事你當急流勇退,千萬不要再插手了。”
“呵呵,這事妹妹不用操心,我自有分寸。”他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從妝盒中取出幾枝玉釵放在她發間比劃着。
“你的錢已然這輩子用不完,何必再趟這趟渾水呢?”聽出了他口中的敷衍,莫離殤不禁急得回頭,一下卻扯下了一縷長髮。
“疼不疼?”任逍遙一見之下心疼莫名,握着手中的斷髮急問道。
“頭髮斷了還會長,頭斷了就接不回去了。”莫離殤此刻哪還管得了斷髮,只是急着勸說任逍遙。
“可是我卻情願斷頭亦不願你斷髮。”他輕嘆了口氣,將她的發捋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絲巾之中,包裹好後鄭重地放入了懷中。
“哥哥,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辰王想要扳倒清王,就只能從鹽務府着手!這鹽務府可是清王資金的來源,又涉及鋼鐵的買賣,衝着這兩項,辰王都會不遺餘力的去徹查到底,何況只要查到了那些鹽務官貪枉的事實,到時等於斷了清王的羽翼,等那時辰王再按排自己的人進去後,他的勢力就會如日中天,所以此次之事他是勢在必得。眼下他們雖然都不動你,只是因爲互相牽制,但你可想到過等這事一旦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那時,估計清王與辰王都欲殺你,清王是殺你滅口,辰王卻會利用殺你而嫁禍於清王!所以快點收手吧,把該轉移的都轉移,把該賣的產業偷偷賣了,去一個不爲人知的地方逍遙一生可好?”
“你不用擔心我,他們不敢動我的,再說了你哥哥我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麼?”這時他已然將她的發挽好,仔細地看了看後吟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莫離殤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這詩中的意思竟然是要捨去一切只是爲了守護她!
她囁嚅着欲再勸,卻看到他眼中的清明與堅定。
“那你答應我,無論如何跟誰都保持距離,不親不近,不疏不離,可好?”
看她晶瑩小臉凝水痕,雙眸含煙籠輕愁,他禁不住微微一嘆,妥協道:“好吧,我聽你的。”
莫離殤如釋重負般的輕吁了一口氣,歉疚道:“對不起。”要不是她爲了爭權奪利,便不會把任逍遙出賣給了辰王,可是消息已然出去後,她才認識了任逍遙,才知道她竟然將唯一愛護的人送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所以她要盡全力挽回,哪怕是……
“你又說傻話了”他搖了搖頭,突然展顏一笑道:“你既然來了,嚐嚐我的竹葉青酒吧。”
“竹葉青酒?那是什麼?”見他不欲現談此事,莫離殤亦不再強求,聽他說起竹葉青酒倒是十分的好奇。
“這是我偶爾得一秘方,以汾酒爲基酒,加入當歸、砂仁、梔子、公丁香、竹葉等十餘味中藥材配製而成,酒色金黃微翠,聽說能強身健體。”
“噢?這麼好的酒,我倒要嘗上一嘗,不過我怕從此胃口養刁了,這一輩子只喝得了你釀的酒了。”
“哈哈,小饞貓。放心吧,只要你喜歡,我會管你一輩子的酒,讓你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任逍遙大笑。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伸出了潔白的手與他當空而擊。
他微微一笑,她是在變相請求他,請求他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隨着清脆的掌擊聲,她的手慢慢的劃過了他的掌,帶走了他的溫暖,他凝神看着她,暗道:對不起,我只能答應你會管你一輩子的酒……
這時數個美貌丫環魚貫而入,端菜的端菜,布餐具的布餐具,倒酒的倒酒,只一會就擺得豐盛無比。
莫離殤對那些食物並不在意,卻對竹葉青現出了歡喜的神色。
那透明的琉璃盞中,流動着淡綠的波光,彷彿液體翡翠,蕩人心懷,杯中清香陣陣,誘人深啜。
素白的手輕執起酒盞,將酒杯邊沿放在鼻下輕嗅了嗅,讚道:“蘭羞薦俎,竹酒澄芳”
“如此多喝點。”任逍遙亦含笑舉杯一飲而盡,頓時兩抹胭紅浮在他白晰的臉上。
莫離殤看了先是呆了呆,而後輕笑道:“酒中浮竹葉,杯上寫芙蓉”卻是將他映在杯上的臉形容成了芙蓉花開。
“好啊,你敢取笑我,看我怎麼捉弄你。”任逍遙聽了臉上浮現了尷尬,大手又朝着莫離殤的額頭彈了個蹦。
“哈哈,罰酒,罰酒。”莫離殤大笑,亦拿起酒杯一口氣喝光了。
有道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兩人一面談笑調侃着,一面飲着,不知不覺竟然喝了數壇。
醉了的莫離殤突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吟道:“紅穌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人已成魂。莫、莫、莫!”
“你醉了”他心疼的抱住了她,心中卻掀起了滔天的怒火與殺人的衝動,是誰?是誰傷她如此之深?讓她死去活來?!
“不,我沒醉,讓我喝,喝了我就不會再想到那抽皮剝骨的痛!”她哭着,推開了任逍遙,舉起一罈酒往口中倒去,今天就讓她放縱一回,將那些痛苦從此埋葬,從此她心裡只有仇恨沒有痛。
“好,我陪你。”任逍遙見狀奪過了她手中的酒罈,往自己的口中倒去…。
一時間滿室酒香,陣陣飄盈。
“你搶我的酒,討厭。”她打了個酒嗝,全無形象地衝到了任逍遙的身邊,卻發現搶來後已然空無一滴。
遂大怒,一把扔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向另一罈伸出小手。
“嘩嘩譁。”她不停地倒,可是每次倒了幾口又被任逍遙搶去了。
於是兩人就這麼喝着,不知不覺喝了十幾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