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一聲脆響之後,清茶灑滿一地,頓時慈寧宮裡香氣襲人,而那雕花玉龍杯卻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碎了…。
“娘娘饒命啊!”宮女太監紛紛跪了一地,神情誠惶誠恐,更有一些地位卑微的瑟瑟發抖,生怕一個不小心人頭落地。
金色的鳳椅上坐着的是一個怒容滿面的貴婦,金藍色的華衣裹住了豐滿妖嬈的身體,外披金絲薄煙紫霞紗,露出線條優美高貴如天鵝絨般的頸項,那弧度優雅的鎖骨魅惑伸展,寬大的裙幅如水墨般流動傾泄於金碧輝煌的地面,迤邐三尺之餘,更是襯托了她雍榮華貴之態。
而她看上去就三十歲的樣子,三千青絲用高高挽起,上釵數枝鳳頭釵,那鳳頭竟然有九頭之多,彰顯了她貴不可言的地位。
她粉黛薄施,容貌絕美,可謂是傾國傾城,唯一不和諧之處是她的眼神,透着兇狠與犀利還有無法抑制的怒火與怨恨。
“青兒竟然把她安排在了憶蝶宮!好,好,真是個好孩子!”冰冷的詞語從她的牙縫裡擠了出來,破壞了她明媚的臉形,頓時讓她整個人顯得陰霾森然。
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尖銳的指套狠狠的劃過了紫檀香木桌面,竟然留下了四條長長的刮痕。
“太妃娘娘,皇上爲了皇后已然好久不寵幸其他娘娘了,而且下令認要敢對皇后不敬就打入冷宮。”
“呯”伍太妃更是怒火沖天,抓起了臺上的茶壺向那報告的宮女狠狠的砸去,茶杯粉碎於地,茶水濺了那宮女一身,那宮女卻不敢去擦拭,只是低着頭不敢說一句話。
“滾!”咬牙切齒的話卻是所有的宮女與太監的福音,他們連忙如喪家之犬般急衝衝地退了下去。
諾大的宮殿裡頓時只剩下了伍太妃一人。
“來人,請皇上到慈寧宮一趟。”
“是。”
“母妃,不知道喚孤王有什麼事?”海東青對着伍太妃依然顯得謙和有禮,臉上帶着他招牌的笑。
“皇兒會不知道麼?”伍太妃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輕抿了口茶。
“呵呵,母妃七竅玲瓏心又怎麼是他人能猜測到的?”
“你怎麼會猜不到?!”伍太妃勃然大怒,騰地站了起來,怒吼道:“你明知道憶蝶宮是哀家心頭的痛,你卻還要將那個女人安置在那裡,你到是安得什麼心?難道你想氣死哀家才甘心麼?”
“母妃這是說哪裡話,憶蝶宮裡奇珍異寶堆積如山,難道就這麼空在那麼?孤王讓皇后住在其中不是正好物盡其用麼?”
“胡說八道!你都說了那是皇后,那就應該住在鳳祥宮,怎麼卻住在憶蝶宮呢!”
“鳳祥宮哪有憶蝶宮裡舒服。”
“呯!”伍太妃氣極重重的打了一拳在桌上,氣道:“你是不是存心?”
海東青淡淡地看了眼伍太妃,脣間勾起譏嘲的笑道:“怎麼了?不過一個宮殿,母妃又何必斤斤計較,記得從孤王記事起,母妃就對憶蝶宮有着一種莫名的恨意與懼意,難道母妃心中有鬼不成?”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這麼非議你母妃?不要忘了,你能到今日都是伍家給你的。”
海東青臉色一冷,眼中劃過狠戾,稍縱即逝,雲淡風輕道:“母妃不用隨時提醒孤王,告訴孤王能有今天全是母妃的功勞,不要以爲孤王不知道,如果不是孤王的能力讓母妃刮目相看,母妃又怎麼會扶孤王上位呢?更何況孤王自從繼位已來對伍家已然多有照顧,把伍家捧到了無人能及的地位,母妃爲了伍家也算是鞠躬盡瘁了,孤王更是無愧於伍家了。”
“你…”伍太妃氣得發抖,指着海東青道:“你這個混帳說得什麼話,你是哀家唯一的兒子,哀家不扶持你扶持誰?你能在衆多的皇子中躍然而出也是伍家的全力支持,飲水思源回報伍家又有什麼不對?”
“既然母妃也知道孤王是母妃唯一的兒子,母妃又天天將這功勞掛在嘴邊作什麼?母妃可別忘了,您雖然姓伍可卻是海家的人,將來百年之後葬在的是皇家的陵墓之中而不是伍家的族墓!”
“你…。”伍太妃重重的坐在了凳上,臉上陰晴不定,氣喘吁吁地看着海東青一言不發。
海東青輕笑了笑,走到伍太妃身邊,柔聲道:“母妃今兒是怎麼了?突然對孤王生起氣來了?現在東國是孤王的東國,不日連這天下就將是孤王的天下,孤王身在其位卻一直念着母妃的恩情,總是希望母妃能好好住在慈寧宮安享晚年,這後宮之事還是交給四大妃子管纔好,免得歲月催人老,讓母妃這花容月貌變得黯然失色了。”
伍太妃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東青,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奪了她的權?
他這意思分明帶着威脅之意,如果她能不聞不問還有可能榮華富貴這麼過下去,否則…。
她的臉一會白一會青,半晌才道:“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嫌哀家管理後宮不善麼?”
“怎麼會呢?孤王也是擔心母妃過於勞累,以前孤王是沒有立後,現在有了皇后了,再讓母妃操勞恐被羣臣非議孤王不孝了。”
“你那皇后分明是他國之人,難道你將後宮教於她管就放心麼?”
“母妃好像沒有聽清楚孤王之意,孤王的意思是將後宮教給四大妃子共同打理。”
伍太妃一氣之下衝口而出:“後宮向來是皇后打理,難道你讓四大妃子打理你就不怕大臣們非議了麼?”
海東青淡淡一笑看着伍太后不言不語,但眼中的譏嘲卻讓伍太妃一下清醒過來,是啊,他怎麼會怕呢?四大妃子都是來自東國的四大家,讓她們共同打理,那些大臣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有異議呢?看來他這次是鐵了心地要將後宮的權從她的手中奪了去了。
不行,她怎麼甘心!
這也許是海東青的第一步,下面一步也許就會對付伍家了1
她絕不允許海東青這麼做!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新皇后掌握後宮,這新人無根無基,才能爲她掌握。
想到這裡,她皮笑肉不笑道:“皇兒果然是有心了,你的孝心哀家心領了,不過哀家倒還不老,能幫你一把哀家心裡也高興。”
“母妃拳拳愛子之情孤王心領了,可是孤王卻捨不得讓母妃累着,明兒個孤王就讓四大妃子來母妃處請教,希望母妃能悉心教導,也能讓她們儘快地爲母妃分憂。”
心口一悶,她笑道:“皇兒既然這麼說,哀家要是再堅持倒顯得哀家捨不得放權似的,其實這管理後宮看着風光,其中的辛勞誰知道呢!如此倒好,哀家樂得清閒。不過,新後剛立,如果讓四大妃子共理後宮對新後來說卻是不恭的,不如讓新後掌後宮,四大妃子協助,皇兒你看如何?”
海東青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伍太后,才謙和道:“母妃說什麼就是什麼。”
看着他裝出一副孝順的樣子,伍太后的指狠狠的握着,那指甲戳得掌心都疼。
疼過了後她清醒了些,她悠悠道:“按說新後已立,你就是再寵着她,也得讓她見見哀家吧?”
“這個自然,明兒個孤王就讓她來給您見禮。”
“嗯,你國事煩忙,哀家就不耽誤你了,你得注意身體。”
“多謝母妃關心。孤王告退。”
海東青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待他出了宮後,伍太妃眼中全是瘋狂的殺意,隨手拿起了一個茶盞向他消失之處狠狠的扔了去,陰寒道:“哀家既然能將你扶上去也能將你拉下來,送你去見那個賤人!”
海東青走出慈寧宮後,臉上冷意遍佈,恰似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讓人凍傷
他慢慢地走到御花園中,走到岔路時,命令道:“擺駕憶蝶宮。”
“皇上。”憶蝶宮的宮女太監看到海東青來都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莫離殤自顧自看着書,沒有一點的表情。
“爲什麼孤王每次來你都在看書?”
“書中自有黃金屋。”莫離殤淡淡地應了句,頭依然埋在書裡。
“難道書比孤王還好看麼?你只要哄好了孤王,孤王給你造個黃金屋如何?”海東青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若有所思地看了海東青一眼,淡淡道:“東王這是怎麼了?今天顯得這麼怪異?”
“爲什麼孤王有什麼變化總是瞞不過你呢?孤王這麼多的妃子她們只知道討好孤王,獻媚與孤王,可是卻從來不瞭解孤王,看不透孤王的心。”
心中微微一動,莫離殤將書放在一邊,舒服地將自己埋入了太師椅中,淺笑道:“這不很好麼?這不就是東王你所追求的麼?”
海東青眼直直地看着她,沉聲道:“你真心這麼認爲麼?如果是明月太子你也會這麼敷衍地應答麼?”
莫離殤眼一冷,漠然道:“你不是明月。”
心頭微微一澀,苦笑道:“是的,明月太子在你的心裡就是天,就是你的命,甚至超越你生命。”
“你知道就好。”莫離殤神情鄭重的點了點頭。
“有時孤王很羨慕明月太子,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身在高位天天處於無盡的陰謀,從不信任他人,身邊也沒有可信任之人,更是沒有相知相愛之人,可是他卻兩樣都得到了,真是讓孤王豔羨不已。”
“機會是你給別人後,別人纔會給你的,信任是相互的,愛亦是。”
海東青聽了臉微微一笑,柔聲道:“如果孤王把機會給你,你會給孤王麼?”
“這個笑話不好笑!”
“哈哈哈…。”海東青大笑,掩住了淡淡的失望與失意,似真似假道:“孤王難得開個玩笑你卻不怎麼配合,讓孤王傷心了。”
莫離殤眼波輕閃,看着海東青道:“今天的東王真是不像以前的東王了。”
“以前的孤王是怎麼樣的?現在的又是怎麼樣的?”
“以前的東王總是用虛僞的笑容掩飾內心的陰險與毒辣,今天的東王似乎多了些情感。”
海東青臉上的笑微微一凝,現出淡淡地冷。
半晌才幽幽道:“你知道這個憶蝶宮以前是誰住的麼?”
“你是說這個金鳥籠麼?”
微微澀了澀,海東青輕嘆道:“你居然叫這個富麗堂皇,集東國奇珍的宮殿叫鳥籠?”
“不自由勿寧死,關在這裡不是鳥籠是什麼?”
海東青沉默了一會,才嘆了口氣道:“也許你說的對,當初蝶妃何嘗不是把這當鳥籠呢!”
“蝶妃?”
“嗯。”海東青點了點頭,擡眼看向了窗外,透過外面的奼紫嫣紅彷彿陷入了沉思。
“她是孤王父皇的寵妃,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聽說父皇自從有了她後,再也沒有寵幸過別的妃子,甚至還想將妃子都送入皇家庵堂,終老一生。”
“想不到原東王也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那個蝶妃是個有福之人。”
“有福?”海東青搖了搖頭,神情飄緲道:“帝王之愛就是雙刃劍,一頭對着別人,另一頭卻是對着最心愛的女人。”
“你是說…。”
海東青將眼神迴轉到莫離殤的臉上,點了點頭:“父皇一意孤行要解散後宮,終於讓那些得不到帝寵退而求其次安於名份的妃子們動了怒,起了殺心,竟然聯手趁着父皇秋闈之時,將蝶妃用一尺白綾生生的絞殺了,非但如此,那些發了瘋的女人更是將她的臉劃花了,十個指甲都拔了出來,那死狀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所以說不要小看女人的嫉妒心。”莫離殤嘆了口氣,爲那個紅顏薄命的蝶妃嘆息。
“父皇回來後,知道了這事,心痛的暈了過去,待醒來後,將所有參與此事的妃子全都五馬分屍了,而她們所生的皇子更是殺了以絕後患。”
“你父皇很殘忍,那些孩子何其無辜?”
海東青冷冷一笑道:“無辜?誰知道?就算是無辜也是暫時的,他們長大成人後亦會變得爲權利而瘋狂,爲權力而喪失了良知,爲權力而沒有了人性。”
“就如你麼?”莫離殤淡淡的譏嘲了句。
海東青一愣隨即大笑,笑得落寞孤寂:“是的,就如孤王,所以孤王已然是入了地獄的人,孤王還怕什麼?”
“東王的母妃想來是個厲害之人,能在這場宮變中不受一點波及還能將你扶上帝位。”
“嘿嘿。”海東青冷笑,眼中劃過一道嘲弄之色,雖然快如閃電,卻讓莫離殤抓住了,讓她亦有了一閃而逝的想法。
“孤王的母妃的確是個極爲厲害之人,聽說她一直與蝶妃情同姐妹,事發那日正好是母妃家祭之日,母妃不在宮內,等得到消息後,母妃瘋了似得衝到了藍蝶宮,看到蝶妃的慘狀心痛的暈了過去,事後更是自殺要陪着蝶妃而去,不過卻幸好被宮女發現了救了下來。所以後來父皇雖然將未參與的妃子遣散了,卻獨獨留下了母妃,而將那些沒有牽連在內的皇子也全歸了母妃名下所養”說到這裡,海東青突然現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爲什麼母妃現在會這麼痛恨憶蝶宮呢?”
莫離殤與他相對一笑:“你母妃果然是棋高一着。”
“誰說不是呢?”海東青玩味的笑着:“父皇思念蝶妃,將藍蝶宮改名爲憶蝶宮,從此在這裡消沉度日,不管任何朝事,朝中之事一度被伍家也就是母妃的家族掌握,終於父皇沒有熬過一年也隨蝶妃去了。從此東國成了伍家的天下。”
“你應該慶幸投胎於伍太妃的肚子裡,不然也不會在剩下的皇子中立你爲太子了。”
“你錯了,當時孤王兄弟僅剩了八人,最大的已然十八,最小的是孤王的幼弟年方一歲,唯有孤王是四歲,伍家自然不會讓已然成年,或即將成年的人爲太子,以免失了權勢,而幼弟太小,立了後恐令人非議,唯有孤王年紀不大不小,又正是可捏可搓之時,算是可造就之材,加上父皇生前對孤王最是心愛,所以孤王理所當然立爲太子,在父皇殯天后繼承了皇位。”
“可造就之材?”莫離殤眉輕挑,笑了起來,笑得明媚,讓海東青竟然有些尷尬。
他惱羞道:“怎麼?難道孤王不是可造就之材麼?”
“哈哈,哪裡,我只是好笑伍家眼裡的可造就之材卻脫離了伍家的掌握了。”
海東青聽了臉色一厲道:“伍家自以爲功高蓋主,所行所爲都無禮之極,甚至在孤王幼年時對孤王頤指氣使,全然不把孤王放在眼裡,孤王能容忍這麼久也是他們的福份了。”
“所以你娶了四大妃,扶持了四大家爲你效命,牽制住了伍家的勢力?”
“不然怎麼樣?”海東青面帶譏諷道:“誰都以爲坐在高位風光無限,又有誰知道竟然是受制於人的!”
莫離殤心一動道:“如果我答應你幫你將伍家的勢力一網打盡,你是不是可以在事成之後放我離去?”
海東青眼一凜,玩味地看了眼莫離殤道:“你確信孤王需要你的幫助麼?”
自信地一笑,那笑風華萬千又有着對世事洞察皆明的嘲弄,讓海東青瞬間有些迷茫,只聽她道:“如果東王不是想利用我,又何必讓我移駕到這憶蝶宮?如果東王不是想要利用我,又何必不再寵幸他人,作出對我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假像?你所想的就是想以我爲引子,解決心頭大患而已。伍家是你的心頭大患,四大家族更是!你現在利用四大家族來平衡伍家的勢力,可是心中更怕將來伍家敗了四大家族卻步了伍家的後塵,成了你心頭的刺,所以你要利用我,也許蝶妃的事件會有我身上重演一次…。”
“你果然很聰明,聰明的讓人恨不得毀滅纔好,你知道麼,如果你是男人,孤王一定會殺了你。”
莫離殤淡淡地笑了笑,看向了窗外,那紫藤花香陣陣傳來,風吹過處,片片紫瓣落纓繽紛,飄然無聲,細嫋嫋婷婷地鋪了一地。
海東青站在她身後,眼亦望向了窗外,心中卻百轉千回。
將莫離殤擒到皇宮裡本來就是計中計,屬於進可攻退可守之計。
用一個假的莫離殤牽制住滄海明月給自己爭取一些時間,伍家四大家都是他的心頭之患,他絕不會允許他們再次坐在他的頭上,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後宮入手,以一發牽動千鈞之事莫過於弒後,歷來,無論你是多高的門楣,身爲妃子如果弒後,必會誅連九族!
這也是他要娶莫離殤爲後的原因,因爲只有她坐上了後位,這一切才能順利進行。
他亦留了後手,如果四大家族與伍家不服,奮起反擊的話,那麼他就將莫離殤的死訊告訴滄海明月,滄海明月定會大兵壓進東國,到時他就可以明正言順地將五大家的人送到滄海明月的面前以求和平,利用滄海明月的勢力將這五大家全部瓦解。
他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殲滅了五大家的兵力,更能削弱了西秦的兵力,而莫離殤的死對於滄海明月更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他就可以趁機南下,直取西秦。
至於佟夜冥,他亦想好了,佟夜冥愛莫離殤愛得頭髮皆白,但在他的心裡權利還是大於愛情的,如果他把莫離殤的屍體送給了佟夜冥,這無疑是給佟夜冥一個極大的人情,加上對權力的追求,佟夜冥定會答應與他合作,共同攻打西秦,平分西秦的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