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悅而原地大概楞了有五分鐘,終於理解李諳話裡的意思。沒什麼好說的了,她低頭看看自己,手機在,車鑰匙在,還留在這裡等嘲笑嗎?
她轉過身,木然的走了。
李睿急忙攔住,“四妹妹……”
“別攔她,讓她走!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她就不應該回來!爲什麼讓她回來!”
李諳憤怒的揮舞手臂,眼眶通紅,眼中彷佛有血淚。
曾經瘋狂的愛上某人,那時,他心中只有一個人的存在,忘記了自己是堂堂國侯公子,忘記了什麼地位和責任,每天心心念唸的,只有愛人。他年輕固執的相信,愛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是上天所能賜予人類最值得珍惜的禮物。他歌頌它,感謝上蒼對他的青睞,讓他在最好的年華遇到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孩。
可事實卻扇了他一個耳光,將他從幸福甜蜜中狠狠的拋上岸——他的愛人,有家族遺傳神經病史。親叔叔自小白癡,落水身故;祖母是當地有名的瘋女人,活了不到五十就把自己吊死了,往上數三代也有一人瘋瘋癲癲的走失了,下落不明。
當父親派人把真相擺在他面前,當時他是什麼感覺來着?天旋地轉,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吧?
他的愛情,轉眼就成爲一出笑話。愛的有多深,就有多羞恥。
原來,他和愛人之間的感情,不是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神聖和堅強,在神經病的強大遺傳基因面前,只有俯首認輸一條道路。
沒有人能接受,無比期待的愛情結晶,自己的下一代,可能是個白癡,一個神經病人……
他也不例外!
他不能允許因爲他的緣故。李家的血脈中,混入有缺陷的,隨時可能變成神經病的一支。所以,他回到家族。接受家族聯姻安排,不求家世如何,只要女方身體,健康。
然後,他給徐鬆玲選擇餘地,打掉孩子,以後都不要孩子……他們還可以恢復從前的關係。因爲,即使被欺騙了,他還是愛她啊!
結果,徐鬆玲果真是瘋子。毫不猶豫的選擇第二種,堅持生下有致病基因的孩子,然後,另嫁他人。
他的心,被傷透了。無數個夜晚,他都告訴自己,也許老死不相往來,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他不想聽見徐鬆玲的任何事情,也不想看到她生出的孩子!
誰知道,命運兜兜轉轉,還是把他年少無知時生出的孩子。送到他面前……
要不是看到史悅而騎着摩托車的得意飛揚笑聲,跟記憶中青春靚麗的面孔重合,他也許毫不設防的,再次付出感情。
就像從前。
然後再次被傷的血淋淋。
“讓她走!不準回來!以後就當沒有她這個人!我沒有瘋女兒!”
李諳咬着牙,眼中的淚倏地落下,痛苦的彎下腰。
“三叔。你怎麼了?”
李諳的胃病再次發作,暈厥了。
……
史悅而開着銀色旋風離開李家,傍晚的冷風吹不滅心頭的火焰。她有些茫然,又有些興奮。
就這麼簡單的離開了?似乎比她想象的簡單。
罷了,得不到李家的家產。也沒那麼惋惜。誰能整天面對,把親生女兒看成瘋子的父親?
神經病怎麼了?現代人心理壓力大,什麼憂鬱症啊、焦躁症,不是很常見?她都沒說厭食症,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種了!
看看徐鬆玲,再看看她,思維敏銳、口齒伶俐,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有清晰的認知。像腦子天生有缺陷的人嗎?
李家不要她,她還不稀罕嘞!
帝都的道路她不是很清楚,在賣報刊雜誌的買了一卷地圖,隨手打開手機,站在背風的地方給盧葳蕤打電話。
“伯母,我贏了未來姐夫的銀色旋風……什麼,不是不是,是我想還給他。因爲只是小矛盾呀,將來要做親戚的,關係處得太遭,不是讓我姐受累麼……我還了銀色旋風,他總不好意思繼續針對我了吧?恩恩,號碼我記下了。我想有空親自還給他……不要在寒園,我發現他在寒園的脾氣更大。他工作的地方?好,我記住了,舒安路九十九號,最高的那棟大廈,通信大廈是吧?好,謝謝您!”
掛斷電話,史悅而朝手機吹了一口氣,跨上銀色旋風,嗖的一聲直奔通信大廈。
“對不起,請出示證件。”
被門口的保安攔住了?史悅而心不慌、氣不喘的撥了江世緯的電話,“我要上去。”
電話裡江世緯語氣惡劣,“上來幹嘛?”
“好啊,你不答應,我就開着你的銀色旋風,跟進出的每一個人說,你打賭輸給了我!銀色旋風就是證據!”
“你、你、你……好,你把電話給保安。”
史悅而笑眯眯的把電話遞給忠於職守的保安,三分鐘不到,電梯裡叮的一聲,二十六樓到了。她邁着自信的步伐,從容不迫的穿過格子間,進入江世緯的辦公室。
到底有多自戀啊,才能做出在工作的地方掛上自己的肖像畫?史悅而欣賞着畫中神威非常,就像希臘神話中的神祗一樣英俊的某男,不屑的皺了皺鼻子。
“有話快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江世緯手中拿着厚厚的資料,沒好氣的問史悅而。
“哦,是這樣的,我想把銀色旋風賣給你。”
“哈,滑天下之大稽。你還缺錢?缺的話怎麼不早說,直接用錢做賭注?贏了東西,再賣給從前的所有人,你真想得出來。”
“你到底要不要呀?不要的話,我下樓借個錘子。”
“借錘子做什麼?”
“好把銀色旋風砸成廢鐵啊!”
江世緯差點一口血吐出,還是第一次,他在一個小丫頭面前一輸再輸,能屈能伸的他認栽了,
“行,你夠狠!說,多少錢!”
“二十萬。”
“真敢開口!”江世緯懶得過問史悅而身上發生什麼。一個私生,能在家族裡混得開,纔是奇怪的事情。受點氣,隨隨便便的跑出來。有她後悔的!
“二十萬可以給你,不過分三個月。目前只有一萬。”
“這麼少?”
“愛要不要!”
史悅而哼哼了兩聲,“拿來吧!先說好,你分期付款,我不吃虧的哦,也分期付。”
“你……還打算拆了它,一點一點的還我?”
“如果你捨不得,那就等全額付款後,再還你?”
江世緯直咬牙,“成交!”大不了就虧個萬八塊。他完全可以在李睿身上找回來。
“搞不懂你,你不是在百黛上傳過一首歌曲麼?我昨天看了看,了不起!下載量快千萬了。你手頭上明明掌握一大筆錢,還缺錢?”
“這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史悅而臉色不好——《小蘋果》之後的收益。史家人一分沒動。不是爲錢財賣了她嗎,四五百萬的錢就放在賬號裡幹看着?他們要是貪一點,早被她順着蛛絲馬跡找到了!
“你當我喜歡管閒事?好了,錢給你,你可以滾了。”
“呵呵,還有一件事要麻煩未來姐夫大人。這個手機是伯母送我的,但每個月要交話費啊。總不好勞煩伯母幫我交吧。”
“這話纔算是人話。繳費這裡正好有窗口,在一樓。”
“等等,我還想問一問話費是怎麼收取的,長短途的具體資費。”
“幾分錢的事情你也想問?”
“那是當然,怎麼花錢的,我肯定要弄清楚的!”
江世緯撫額。已經被氣得無語的他很努力的擠出一句讚美,“不愧是平民出身,就是懂得節儉。來,李容爵士,我爲你引路。再找一個人幫你詳詳細細的講解,可好?”
“那多謝未來姐夫了!”
史悅而鞠躬道謝。
是真的感激呀,她已經知道怎麼找史家人了。
電話!
前不久,史小賤的生日十二月三日剛過。在半年之前就聽他囉囉嗦嗦的追問生日禮物了。史家人消失之後,平常不跟親戚聯繫,可史清清多疼史小賤,生日能不問一聲?
座機太明顯,最大可能就是撥打史姑父家的手機,報一聲平安。
真巧,表姐張穎兒炫耀她父親的手機,電話號碼雖然只說了一遍,可她都記着呢。
“李小姐,我已經跟你詳細解釋了通信部門收取的資費標準,您還有什麼需求?”
“這個麼,我有個許久沒聯絡的朋友,我懷疑她打過我電話,你幫我查查,那一天她打過我電話沒有?”
“抱歉我們有規定,電話記錄是不能對外面人公開的。”
“規定?”史悅而露出不滿模樣,拿出最新款的手機——盧葳蕤送她,自然是最好的。撥打江世緯電話,一副小人得志張狂模樣,
“喂,姐夫呀,你下來一趟,這邊有人對我說規定不許可,我就查查電話,怎麼啦?怎麼啦!”
江世緯已經被煩得夠嗆,直接對那窗口服務的工作人員道,“她要幹什麼,都滿足她!”
“是,是,江爵士。”
姓江?史悅而第一次聽到江世緯的姓,腦中倒是閃過“江世緯”聽起來跟江世倫的名字很像啊。但世界之大,同名同姓的都見過呢,何況她這會兒滿心都是追查史家人下落。
沒有在意。
很快的,她看到了四十多個電話號碼,有來自座機,也有來自手機。
“您請看,上面有您電話號碼嗎?”
“我,還想看看撥出電話。”
“稍等。”
隔了幾秒鐘,又是二十多個電話號碼。
加起來一共七十個。
說起來史悅而都不敢相信,她全部記下來了。
原來人的潛力,是要壓榨的。這會兒無家可歸,她爆發出無窮無盡的能量。
夜已經漆黑,電話亭附近停着一輛銀白色摩托車。主人正在撥打電話,一個一個的撥打。
失敗了二十幾次後,“喂,你好,請問你找誰~”
熟悉的聲音,彷佛尖刺,一下刺痛史悅而的眼睛,淚水滾滾滑落。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看懂了自己的內心。
她最想要的,不是金錢名聲地位什麼,而是愛。
很多很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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