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國老戴(下)

吃過飯,萊姆送戴美兒到城北一個戰後廢墟前停下,戴美兒指着不遠處的一片三四層樓的小院說:“那就是我的家。”跳下車,向他揮揮手,“明天我來找你,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萊姆奇怪,到她家門口,請他去家坐坐的禮貌都沒有,問:“就不請我去喝杯水嗎?”

“別,”戴美兒帶着歉意說,“帶誰都行,就是不能帶美國人上家去。我爸現在可恨你們美國人了,就是因爲戰爭,所有生意都沒有了。你,別怪他好嗎?”

原來是這樣。萊姆笑了:“你看我怪嗎?”

“你還真有點怪,除了相貌是洋鬼子,囫圇的一個地道中國人。”

“那就對了。”萊姆哈哈一笑,心想着,自己怎麼有點像在逗小女孩,腳下輕輕一點油門,向戴美兒拜拜,駕車要回使館公寓。悍馬剛往前移動,忽然,戴美兒又追上來,定定地看着他:“你……如果不怕我老爸罵人,就請你上我家喝杯咖啡。好嗎?我媽媽煮的咖啡很好的。”

萊姆想了想,招招手說:“上車吧。”戴美兒重新爬上車,悍馬嗡地一聲大吼,車輪滾上了廢墟,軋上了殘垣斷壁,到了一個小院前。兩人下了車,戴美兒按響院門旁的門鈴,不一會兒,聽見裡面“汪汪汪”的兇猛狗吠聲,跟着一陣腳步聲,門開了,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牽着一條大狼犬站在門口。“這是我弟弟,哪吒,就是《哪吒鬧海》的哪吒。”戴美兒說,萊姆不禁一笑,戴美兒的父親有意思,竟然用中國神話裡的人名給兒子取名。

“姐,怎麼現在纔回來?爸都急死了。”小哪吒說,擡眼瞅見萊姆,換了戒備的神色,閉緊嘴巴,牽着狼犬轉身往屋裡跑去。

這是一幢四層樓房,看得出是一戶上等富裕人家,像巴格達大多數建築一般,外牆也貼有伊斯蘭教特色的拼花圖案。戴美兒領着萊姆進去,客廳很寬敞,一圈長沙發圍在中間,戴美兒的父親坐一張沙發上,撫摸着那條狼狗,似乎沒有發現有客人進來。小哪吒坐在父親身旁,兩眼瞪得圓溜溜的,在幾個人身上不停地打轉。

“爸,這是萊姆將軍。”戴美兒介紹說。

“看見了,不就是一顆星嗎。小准將。”老戴廣東口音,看都不看萊姆一眼,冷冷地說,“你這個丫頭膽子越發大了,家裡沒神沒鬼,還招惹一個美國鬼子進來。”

“爸,人家聽得懂中國話,萊姆將軍的普通話京腔京味,比你的廣東話都說得好。”

老戴吃了一驚,臉上現出一些尷尬,這才指了指沙發,向萊姆打個招呼:“哈嘍,坐吧。”

萊姆微微一笑:“不用哈嘍,戴先生,您好。”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下。老戴叫戴阿龍,四十幾歲,敦實,黝黑,是個典型的廣東漢子。疑惑地看着女兒:“美兒,怎麼認識這位美國……將軍?”

“我們遇上路邊炸彈,幸虧萊姆將軍救了。”戴美兒把經過說了一遍。

老戴並沒有感謝萊姆的意思,卻罵了開來:“這個趙衡陽,吃飽了撐着,閒沒事幫美國佬做事。美兒你也真是,家裡餐館毀了,可也用不着給趙衡陽打工賺錢,你不開車去那個巴亞齊,能遭遇路邊炸彈嗎?”

萊姆從口袋裡取出一支菸點着,慢悠悠說:“目前巴格達治安不穩,隔不三五天就來一次炸彈襲擊,餐館是公共場所,確實有一定風險,然而,並不是現在就不好賺錢。其實,戰爭雖然造成破壞,但戰後卻是最大的發財機遇。我有一個主意。綠區,你知道嗎?餐館也可開到綠區來,但不知戴先生是否有這個意願?”

老戴心頭一動。他雖是中國人,但在伊拉克生活多年,算得上是半個伊拉克人,對於伊拉克形勢還是十分了解的。所謂綠區,是美軍佔領巴格達後,在市中心劃定的一個四平方英里“綠色區域”,由水泥牆、鐵絲網圍圈起來,有美軍重兵防護,美軍總部、美國駐伊使館和臨時管理委員會等重要部門都設在這裡,生活有數萬人。如果能把餐館開到綠區去,那是再好不過的事,綠區不僅安全,而且美國佬出手大主,錢好賺。

戴美兒先是拍手叫好:“哇噻,在綠區開餐館太好啦,綠區花的都是美元,不是那些不值錢的伊拉克貨幣第納爾。”

“阿虹,”老戴叫喊老婆,“給客人煮一壺咖啡。”又起身從櫥櫃裡取出一條煙來,拆開,取出一盒,雙手端端正正放到萊姆跟前,“萊姆將軍,這是趙衡陽從北京帶來的中華煙,請品味一下我們中國的煙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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