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在離着流求港口還有約莫兩裡處掉頭折返。
港口上的流求士卒大概已經瞧見,但顯然也並不會追上來。
趙洞庭始終站在船頭,等又遇得一艘出海打漁的漁船,便對老吳頭道:“將船靠過去。”
老吳頭到底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數十年的,身手不算太強,腦袋還算靈活,“公子這是要借船登島?”
趙洞庭只是輕輕點頭。
自從海盜圍船那次,老吳頭沒有出手,他們之間原本的些許緣分算是徹底斷掉。
老吳頭心中嘆息,只覺得如同啞巴吃黃連,但還是道:“那公子打算屆時如何離開流求?”
趙洞庭只道:“自有辦法。”
老吳頭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讓衆水手將船往那艘漁船靠去。
漁船上有兩個精瘦黝黑的流求漢子,見得商船靠近,便不再往海里撒網,有些戒備地看向商船。
趙洞庭對着船上漢子道:“能否借兩位漁船登島?”
兩個漢子卻是露出茫然模樣。
他們聽不到趙洞庭字正腔圓的漢話。
趙洞庭微微皺眉,偏頭看老吳頭,“你懂不懂流求話?”
“蝦米。”
老吳頭對着船後頭嚷了聲。
有一又高又瘦的水手答應了聲,很快跑過來。
趙洞庭當然還記得這個手法嫺熟,用骰子贏走他不少碎銀的水手,道:“蝦米你懂流求話?”
外號蝦米的年輕人訕笑着答應,“懂的,懂的。”
шшш¸тtkan¸co
趙洞庭便道:“你跟他們說,借他們的船登島。這錠銀子,便是他們的。”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來。
蝦米看向那兩漢子,“顯弟,會當歹哩門嘚鑹叮島?”
兩個流求漢子見到趙洞庭手中的銀錠子,其實已經是眼中發亮。
他們兩光是靠打漁爲生,維持溫飽都已經是勉強,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銀燦燦亮眼的銀錠子?
“冒門特、冒門特。”
當下兩個漢子俱是連連點頭。
趙洞庭倒是勉強聽得懂這句,回頭看向船艙,“洪前輩,你們都出來罷!”
然後又對老吳頭道:“讓蝦米跟着本公子上島,你帶着小豆芽他們兩家回雷州去,護住他們安全,你可願意?”
老吳頭有種被天下幸福砸中的感覺。
幫趙公子這個忙的話,豈不是又能和趙洞庭攀扯上關係?
他不怕趙洞庭不麻煩他,就怕趙洞庭不麻煩他。
霎時間,老吳頭眼神比兩個流求漢子還要顯得熱絡幾分,“願意,願意。公子所託,老吳頭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必定完成。”
趙洞庭輕笑,“你可別想得太簡單,小豆芽他們兩個得罪的是海康的張光耀。想必你也聽說過張光耀的名字,要是讓他知道你們帶着小豆芽他們回海康,可說不得連你們整個海龍幫都要受到牽連。以張光耀財勢,要滅掉你們海龍幫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老吳頭訕訕地笑,“那我們在港口等些時日,等公子回來就是。在港口,我們海龍幫還是有些勢力的。”
趙洞庭點點頭。
待洪無天幾人和兩戶章家人都走出來,他便又道:“兩位章家老哥,你們跟着老吳頭回去雷州,現在港口住着,等本公子回到雷州,再替你們去那張家討個公道。”
章成林等人都是感激涕零。
章小桃瞥着趙洞庭,紅脣輕咬。
只有小豆芽有些焦急,“洞庭哥哥,那小豆芽練刀的事?”
趙洞庭對小豆芽總是特別寵溺,摸摸小豆芽的腦袋:“不急着這一時,等回到雷州,洞庭哥哥爲你找個好師傅。”
這些天來,在鄉下練就堅韌性子的小豆芽練刀從不喊苦,倒也讓趙洞庭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才。
小豆芽卻是撇嘴,“小豆芽想和洞庭哥哥學。”
趙洞庭失笑,“現在洞庭哥哥可都還在和別人學呢!你放心,到時候洞庭哥哥給你找的師傅肯定比洞庭哥哥厲害得多,好不好?”
小豆芽不知爲何在這事上特別倔強,“小豆芽就只想和洞庭哥哥學。”
小孩子的心事,有時候還真能讓人難以揣測。
趙洞庭難得詫異,稍作沉默,“這事,等回到雷州再說吧!”
他倒也不是不願意教導小豆芽,而是,他實在是沒那個時間。要他親自收小豆芽做徒弟,顯然並不現實。
小豆芽還要說話,卻是被他父親給輕輕拽了回去,也就沒在說話。
趙洞庭拱拱手,“諸位,雷州再會!”
然後便以頗爲瀟灑的姿勢提着蝦米向着那漁船上跳去。
波瀾不驚。
漁船連晃都沒晃。
兩個流求漢子都是露出目瞪口呆之色。
洪無天、許夫人、熊野、鐵離斷也跟着上船。
衆人在這裡分別,老吳頭不忘多說了句,“趙公子,那我們就在雷州等着您。”
蝦米麪色複雜。知道跟着趙公子登島,是個好親近趙公子的機會,但是,卻也怕自己死在流求島上。
現在流求擺明的對雷州不待見,他們這幫人登島,未必還能再向以前那般受到當地人熱待。
在小豆芽的哭聲中,商船向着海面深處漸行漸遠。
趙洞庭將銀兩遞給一流求漢子,道:“這就回島上去吧!”
蝦米在旁邊連忙用閩南話照搬了句。
兩個流求漢子看出來這幫客人不是尋常人,又得到這麼大的好處,也不遲疑,當下就收網準備回去。
趙洞庭立在船頭,雙手負在背後,一幅高深莫測模樣。
他倒不擔心老吳頭敢耍什麼滑頭,他們現在沒有那樣的膽量,也沒有耍滑頭的動機。
只是不知,能不能夠在這流求島上得到突破上元的契機?
流求島上那所謂的武林盟,又有幾分實力?
豔陽高照時,漁船到得港口。
港口上的流求士卒見到趙洞庭他們是做着漁船過來的,倒也沒攔着。
流求現在是禁止和宋朝通商不假,但也不至於到連宋朝人都不準登島的決裂境地。
趙洞庭幾人順着橋板走上港口。
港口上難免顯得幾分冷清。
流求是海上孤島,不和大宋通商,也就能和麻逸、日本等區區幾個島國貿易。這陣仗,自是比不得和大宋通商的時候。
趙洞庭偏頭問旁邊左右張望的蝦米,“流求阿猴城你會不會走?”
蝦米搖頭,“公子,這裡地屬於鹽水城,阿猴城還在北面,小的以前跟船也就在鹽水城轉過,沒去過阿猴城。”
趙洞庭微微皺眉,“那就先去鹽水城吧!”
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是覺得有些煩惱。
好在軍情處在流求也安插有暗堂,就在阿猴城。只要到阿猴城找到暗堂,到時候再找那蔡劍九想必不難。
要是光靠他們,哪怕那蔡劍九是勞什子武林盟主,想要找到,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咱們可以坐馬車去。”
蝦米道:“要是光靠腳力走到鹽水縣城,今日怕是趕不到了。”
趙洞庭很是豪爽的從袖子裡又掏出一塊銀錠子給他,“你安排就是。等流求的事辦完,本公子不少你的好處。”
“謝過公子,謝過公子。” Wшw ✿T Tκan ✿c o
蝦米本來想裝大方不要,但到底還是沒能抵住誘惑,滿臉堆笑。
他怕是不知道,要是他不要這錢,讓趙洞庭欠他個人情,想來那好處,絕不是這區區些銀子能夠相比的。
趙洞庭作爲大宋皇帝,現在眼界高得嚇人,豈會白驅使人?
一行人走到港口馬驛,蝦米操着結結巴巴的閩南話,總算是租了兩輛馬車,向着鹽水縣城而去。
趙洞庭沿途不忘觀望流求的情況。
偶有村落,但看起來都不富裕。要相較起來,大概只能和宋朝境內自杞那樣的偏僻地方相比。
“浪費啊,真是浪費。”
趙洞庭少不得要感慨兩句。
以流求的地理位置,要是這年代海上貿易能夠發達起來,絕對不會是這種破敗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