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老實,怎麼辦?
當然是敲打!
雷州、流求隔着並不近的海域,大軍要進攻流求,勞民傷財,能不能勝也還得看天意、看天氣。
趙洞庭沒有要大張旗鼓的打算。
現在才和元朝議和,西邊且有大理虎視眈眈。去取流求,並沒有什麼好處不說,還壞處一大堆,十足十的賠本買賣。
但也總不能讓蔡劍九那樣的宵小繼續控制着流求。畢竟,雷州航海貿易有四成都出自流求。
沒了流求通商,雷州必不能繼續保持經濟突飛猛進的態勢。
於是乎,本就在宮中閒不住,又想尋求契機突破到上元境去的趙洞庭便理所當然的有了流求之行的想法。
一行五人,都是江湖遊俠打扮。
船,是租的黑船。就是沒有和流求貿易文書,只敢暗中做些偷渡等買賣的船隻。
除去數個看起來還算老實的掌舵、升帆的水手,還有六個看起來頗具煞氣的江湖漢子。
至於乘客,則只有趙洞庭五人,還有兩個小家庭,俱是四口之家,且家中都有姿色算是不錯的小娘子。
江湖漢子中領頭模樣的是個穿灰衣大漢,朴刀不離身,臉上有如武功刀疤,很是猙獰,剛下令開船便憤憤向着海里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現在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
難怪他有怨氣。
流求港口禁言,讓得他們這些在灰色行業討活的人,着實要少去太多太多收入。
這趟,如果不是趙洞庭出手闊綽,他們根本就不會開船往流求。那兩個小家庭,出的錢加起來還不夠趙洞庭出的零頭。
船錨被拽上來,揚帆,划槳,漸漸向海面上去。
趙洞庭出的錢多,是船上當仁不讓大金主,是以五人相對的也享受到不同待遇。不僅僅能夠在船艙裡住下,還能和這船上的打手、水手一同食用從陸地上帶來的新鮮蔬菜,這都是上船時就說好的。而那兩個小家庭,則只能呆在陰暗貨倉裡過活,啃乾硬的乾糧。船上打手只給他們提供些許淡水。
趙洞庭和這兩個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出自尋常百姓家的家庭並沒有什麼交流。
在船上,各自在船艙裡和貨艙內休息。當貨艙的門板被蓋上,便是兩個天差地別的世界。
趙洞庭自然有能力讓這兩個小家庭的人都得到在船艙內休息的待遇,但想想,還是沒有這麼做。
誰知道這兩家人是個什麼秉性?
若是讓他們到船艙內居住,他們卻不知足,要求更多呢?
鬥米恩,升米仇。
趙洞庭見得太多,也就漸漸沒有那種遇到可憐人就要出手幫助的衝勁。
大海茫茫,除去日升日落時能夠感覺到時間在流逝,其餘時候便好似整個世界都是靜止的。
船上打手、水手亦是涇渭分明。水手地位遠遠不如打手。
兩幫人多數時候都是閒着沒事,便聚着用骰子賭錢。打手們要賭得大些,能看到些碎銀,水手們的賭圈裡則只看得到銅錢。
趙洞庭沒得什麼架子,又捨得輸些小錢,便在短短几日內就和打手還有水手都混熟。起碼錶面上熟。
至於那兩個小家庭,則除去每日間出貨艙的放風時間,便沒得出那陰暗貨艙的機會。
兩家人中,只有其中一家有個面黃肌瘦的小傢伙得到趙洞庭的特殊對待。前兩天用飯,趙洞庭都會打開貨艙格板,遞兩碟新鮮蔬菜那個小傢伙。後來和船上打手、水手都混熟,做飯的水手倒也不計較做飯時給小傢伙也準備點分量。
趙洞庭每日間輸給他們的錢,足夠讓他們賣趙洞庭這個面子。
慢慢的,趙洞庭旁敲側擊,也得知這艘船的底細,還有這艘船背後勢力的些許信息。
船是海龍幫的船。
海龍幫近兩年崛起於雷州,幫主於全東以前在雷州也算是響噹噹漢子,有接近上元境修爲。
早年時於全東在海康做走鏢生意,靠拳頭積累不少威名,後來見朝廷鼓勵航海貿易,便一頭扎進海運中。走黑船的不用交稅,利潤又大,於全東以此迅速發家,並以以前鏢局中的那些鏢師爲根底成立海龍幫,然後聲名鵲起,拉攏不少江湖聲名狼藉的遊俠或是在民間遊手好閒的混混。
現今在雷州做黑船生意的大小幫派數十家,海龍幫算是其中最有實力的一家。
本來樹大招風,海龍幫這樣的幫派應該會被官府瞄上纔是,但於全東在雷州卻有俠名,且極會把握尺度。那些聲名狼藉的聲色犬馬之輩被收納到海龍幫以後,有口飯吃,閒暇時還可以去城中青樓找找樂子排解寂寞,又被於全東壓着,是以倒也逐漸趨近於老實起來。
海康府衙見海龍幫沒鬧出什麼亂子,還給府衙省去不少麻煩,便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趙洞庭回到海康以後,雷州知州希逸有將這事稟報趙洞庭,問要不要整治這些江湖幫派。
趙洞庭的答覆只有四個字,“堵不如疏。”
這世界有陽面,就必然有陰面。哪怕朝廷再勢大,滅掉這波幫派,也定然會有下一波幫派如雨後春筍般冒將出來。
趙洞庭的想法,就是隻要他們把握好尺度,不鬧出什麼大亂子來,便由得他們去聚集那些江湖上聲名狼藉的遊俠和遊手好閒的混混便是。真要鬧出什麼大亂子,到時候再殺雞儆猴也不遲。
連秀林堡那樣雷州頂尖兒的江湖勢力都擋不住朝廷軍卒,就這些小魚小蝦聚起來的幫派,能擋得住?
不大不小的船在海面上飄飄搖搖十餘天。
這時候新鮮蔬菜自然已經沒了,便是船上打手、趙洞庭等人,也只能吃肉乾。還好有酒,便也不覺得十分難以下嚥。
有種頗爲凝重的氣息忽然在打手和水手中蔓延開來,並不明顯,但細細察覺卻還是能夠發現端倪。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
前面那些時日,被喚做“老吳頭”的刀疤臉很少到船頭甲板上觀望,這兩日卻是每個那麼數十分鐘就會去瞧瞧。
“老吳頭,我怎麼發現你們這兩天好似有些緊張?”
等老吳頭持着朴刀從甲板上又走回大船艙,趙洞庭笑着出聲詢問。
老吳頭對着趙洞庭扯出笑臉,卻更是顯得猙獰幾分,“趙公子,這裡已經到東沙羣島海域,海盜多得很咧,不警惕些不行。雖然咱們海龍幫的名號在海上還算好使,但最近流求不準商販和咱們大宋通商,海盜們沒得買賣,會不會再賣咱們海龍幫的面子,就不好說了。”
他說出句雖然現實卻是發自肺腑的話,“要不是趙公子您出手大方,我們真不會冒着危險來跑這趟差。”
“你這個老吳頭。”
趙洞庭笑罵:“他孃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本公子這些天輸給你們的錢都比船費要多得多了。”
老吳頭也不和金主生氣,嘿嘿笑着搓搓滿是老繭的手,“公子客氣,公子客氣。”
其餘打手也跟着笑。
“吳老哥!吳老哥!”
而這時,船艙外甲板上突然響起有水手的驚慌喊聲。
老吳頭臉色猛變,突然有些漲紅,臉上蜈蚣傷疤在這瞬間都好似活過來,連忙向着甲板外跑去。
打手們顧不得繼續賭錢,都將身前碎銀匆匆收到懷中,也連忙往外躥。
趙洞庭眉頭微皺,和洪無天等人對視後,只是輕輕點頭。
有些事情,自然不用囑咐洪無天他們這些老江湖。他們都曉得,個個走過的橋比趙洞庭走過的路還多。
老吳頭很快又跑進船艙裡,臉色難看,“趙公子,有海盜向着我們圍攏過來了,要不……您到貨艙中躲躲?”
趙洞庭疑惑,“他們若要搜船,躲到貨艙中有用?”
老吳頭有些不好意思,“趙公子您這錦衣玉帶的,被海盜瞧見怕是會被當成肥羊。貨艙黑暗,他們不會那麼細看。”
“那好吧!”
趙洞庭微愣,便點點頭。
熊野伸手打開通往下層貨艙的格板,五人沿着木梯依次向着貨艙內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