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逐漸接近下半夜。
京兆府的情形再起變化。
劉諸溫所率的大理、蜀中禁軍中的特種團將士們依着他的帥令再各自將領的率領下向着城南主街匯聚。
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因特種團將士們的動靜,自是引得整個京兆府的形勢都發生變化。
那些原本在各條街道和特種團將士們交鋒的元軍見着特種團將士撤退,不出意外地向前壓進,也是逐漸接近主街。
雙方將士在移動的過程裡都仍舊在不斷進行着交火。
其後不長時間,大宋禁軍中有軍隊也開始向着主街匯聚,想給特種團的將士們清理掉那些尾巴。
於是乎雙方將士都在逐漸向着城南主街靠攏。
炮火連天。
不知道多少房屋毀在炮火之下。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特種團將士們也沒能夠輕易就殺到府衙去。
他們在主街上作爲尖刀,只是緩緩向着府衙壓進。元軍的反抗力道很大。
邴文軒匯聚在這京兆府內的半數將士都是原來京兆府的守軍,可謂是元軍中精銳。
只大宋禁軍仍然佔着上風,元軍的陣線不斷向着後面退卻。
整夜就這麼過去。
到得將近黎明時分,劉諸溫才下令讓將士們暫停進攻,就地休整。
元軍也造勢疲憊不堪,大宋禁軍暫做休整,他們自是求之不得,也不會發起反撲。
城內各處都有斥候分別跑向府衙和大宋禁軍的臨時指揮所。
劉諸溫得知將士們在前沿損失頗重,並沒有能一鼓作氣殺到府衙,並不意外。
而邴文軒得知大軍擋不住大宋禁軍,雖是怒不可遏,卻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他現在能做的僅僅只有見招拆招。
因爲他這個時候早已經把全部的將士都給壓上去了。
經過這整夜的糜戰,大宋禁軍在人數方面也得以佔據上風。
他們傷亡近半,元軍卻僅僅只剩下約莫兩萬人。當然,並非是說其餘將士就全部都陣亡了。
有的是因爲負傷,還有的是因爲被嚇破膽逃匿。只是說還在前沿抵擋大宋禁軍的僅僅只剩下約莫兩萬人而已。
大宋禁軍中也有許多是傷卒,真正陣亡的約莫一萬五千人左右,這個時候在後方設立的臨時醫療所早是人擠人,擺都擺不下。
臨時指揮所內。
在軍中火頭軍給將士們發放着乾糧的時候,大理軍區都虞候蒲洪振又匆匆鑽進指揮所裡。
他在大宋軍中並不是那種聲望最爲拔尖之人,甚至還不如朱海望、鄭益杭等這些出名的總都統,但他實是老將。
尚且還是大宋朝廷沒有被逼迫到流離海外的時候,他就是張世傑麾下的某軍統帥。
只其後因趙洞庭扼文興武,他這個文官出身的統帥纔沒有能成爲某軍總都統或是副都統這樣的負責軍事指揮的將領。
趙洞庭先是着他到那時候還是稱作鎮南軍區的鎮國軍區做都虞候,鍛鍊了幾年。
然後,又將他調回到朝中軍機處,擔任軍機處副參知政事幾年。再之後才又調到大理軍區任都虞候。
經過這樣的鍛鍊,如今的蒲洪振得以成爲文武雙全的將領。
雖然他戰術指揮未必很在行,但作爲都虞候的經驗十分豐富。在整治軍紀、灌輸信念、管理後勤方面都是高手。
剛剛鑽進指揮所,看着還在低頭看地圖的劉諸溫,蒲洪振道:“劉帥,咱們的糧食不多了。”
算算時間,他們從藍關出發也已經過去幾天。
劉諸溫擡頭,“還能堅持幾日?”
他整夜未眠,這個時候眼睛裡也是佈滿血絲。
作爲元帥,他無需親自上前線廝殺,但心理壓力,可謂是全軍將士中最大的。
蒲洪振答道:“最多還能堅持六日。”
“六日……”
劉諸溫微微沉吟。
這樣說來,軍中的糧草的確已經頗爲緊張。畢竟他打下京兆府後,率領這些將士們回去的途中,也是需要糧草補給的。
除非是空竹已經說服榮樂勇,他們能夠在藍田縣內得到糧草補給還差不多。
而這個時候,劉諸溫卻是不知道藍田縣內情形到底如何。
雖然暫且還沒有收到關於藍田縣內元軍的任何動靜,但這並不代表榮樂勇就已經給空竹給說服,願意投誠。
沉吟過後,劉諸溫道:“告知前沿將士們,就說糧草只能再支撐最多兩日!讓他們儘快拿下府衙!”
說完,他自己也是向着指揮所外走去。
蒲洪振微愣,“劉帥你去哪裡?”
劉諸溫輕輕嘆息道:“我先去看看那些受傷的弟兄們,然後去前沿督戰。”
蒲洪振不禁有些擔憂,“你要親臨前線?”
劉諸溫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後面的兩個真武境供奉,道:“有兩位供奉在,你難道還擔心我發生什麼意外不成?”
說完鑽出了指揮所。
蒲洪振張張嘴,沒能再說什麼,也只得走出指揮所,安排將士去前沿通告那些將士們。
他知道劉諸溫的意思,這是要讓前沿將士們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了。
劉諸溫帶着兩位供奉還有些許親兵到了臨時醫療所。
爲不給城內百姓造成太大的騷動,這所爲的臨時醫療所,其實不過就是在大街上擺下許多草蓆或是茅草而已。
這些草蓆、茅草,也都還是後勤將士們去跟城內的百姓們買的。
整條大街上,不計其數的傷兵們或坐或躺,都看不到其盡頭。哀嚎遍野,痛叫聲不絕於耳。
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和中草藥的味道。
許多帶着白袖章的隨軍郎中還有他們的弟子們在街道上穿梭着,個個都是手忙腳亂。
傷兵太多了,怕莫得有幾千人。而且這還都是已經基本喪失戰鬥能力的。
那些傷勢不怎麼眼中的傷兵們這時候都還在前沿。
遍地哀嚎中,斷胳膊斷腿的不在少數。
饒是劉諸溫見慣陣仗,看到這場面,眼中也是露出極爲不忍、痛惜之色。
纔剛剛站到這裡,他就親眼看到有血淋淋的傷兵在郎中給他包紮的時候,因爲疼痛太過劇烈,就那麼痛死過去。
還有斷腿的傷兵在給旁邊已經動彈不得的袍澤喂着乾糧。
他那同伴已經連嚼碎東西的力氣都沒有。
這傷兵便自己將乾糧嚼碎,然後吐到手裡,去喂那同伴。
但那同伴的嘴只是張合幾下,便沒了動靜。
傷兵泣不成聲。
這一幕幕,都太過慘烈了。
其實有些人傷勢過重,根本就沒有治癒的可能性了。
但出於人道,大宋軍中從來沒有放棄傷兵的習慣。這是趙洞庭下的死命令。
在前線受傷的戰士只要沒有落氣,擡也得擡到後方救治。
這是種信念。
“元帥!”
“元帥!”
劉諸溫緩緩從街道上走過。
有認出他的人紛紛開口喊他。
也有傷兵掙扎着起來。
喊着喊着,又有人泣不成聲。
劉諸溫滿臉不忍、愧疚之色。他帶着這些將士們來這京兆府,卻不知道還能帶多少人回去。
這些傷兵裡,只怕是有太多太多的人都不能再跟着他回藍關。
直到走到大街的盡頭,前面再無傷兵,劉諸溫纔有折回來。
然後,去往前沿。
就在他視察的這短短時間裡,便不知道有多少傷兵就此嚥氣。
前沿硝煙味濃烈撲鼻。
在劉諸溫趕向前沿的途中,也可見到有不少將士擡着傷兵退往後方。
地面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還有焦黑的痕跡。
放眼望去到處滿目狼藉。
劉諸溫出現在主街前沿的時候,大宋禁軍將士們就躲在掩體後啃着乾糧。這些掩體,還是元軍佈置的。
前面僅僅不過數十米處,便是元軍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