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兩人在帳篷頂上依偎良久。周遭鴉雀無聲,法王洛陀,並沒有出現。
翌日,趙洞庭率軍從這鳳翔路深處的熙寧寨出發,沿着葫蘆河河畔繼續北行,向着通峽寨而去。
這些寨子都是西夏境內頗具規模的少數民族聚居地。即便西夏復國,他們也有着相當的自主權利,大概是除去四大軍司外最讓女帝頭疼的頑固分子。但如今面對趙洞庭的飛龍軍,這些寨子內的少數民族都顯得相當的老實。
顯然連他們,也都聽說過大宋禁軍和何等的厲害。
這不是他們能夠招惹得起的。
要不然以西夏如今的國情,若是有大軍運糧過境,非得被這些寨子給搶個精光不可。
而趙洞庭,自也並不會去自找麻煩,對付這些寨子。
他沒這個閒心,也覺得沒這個必要。只要能夠打敗大夏軍,再振西夏,他有的是手段可以讓這些寨子老老實實選擇唯命是從。
僅在這日夜裡,趙洞庭便率軍到了通峽寨外。
大軍在離着通峽寨約莫兩裡餘處紮下大寨,都能夠看得到寨子裡的點點燈火。
而在趙洞庭在這裡紮營的兩個時辰前,冉安國、黃之傑、空竹以及莫里率着大軍也已到得日本九州島南側的海島上。
大宋地字禁軍足足三萬,莫里率領的流求海軍也有兩萬整。
大軍共計五萬餘人,大海戰船上百艘。小戰船更是不計其數。
當這些海戰船出現在海島的視野範圍內時,海島上有數十隻海盜船匆匆離去,看起來和灰溜溜逃竄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們大概是看清楚大宋海戰船上的那些軍旗了。
雖然如今距離空竹上次率領地魁軍五千精卒橫掃九州島已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但元氣大傷的日本海盜還並未完全恢復元氣。
那回,地魁軍將士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戰鬥力,可謂是將那些在九州島南側討生活的海盜給殺了個精光。
如今涌現出來的海盜,大多都還不成規模。
待得冉安國等人在海島登陸時,海島顯得極爲寧靜。甚至那些海盜連眼線都沒有留下。
島內只剩下約莫數百個平民百姓。
他們這些人或許和海盜有着牽連,但絕對算不上是真正的海盜。
莫里跟着冉安國等人登船上,看着島上有幾處地方尚且有炊煙升起,道:“幾位將軍,要不要我派軍去將島上的人押過來?”
他剛剛到這裡,當然也想從這些海島上的人嘴裡知道些九州島現在的情況。
聞言,冉安國和黃之傑兩人卻是都向着空竹看去。
趙洞庭在傳給他們的信中,已經說明空竹的真正身份。作爲同僚、袍澤,他們當然得顧及幾分空竹的想法。
空竹放眼掃過海島,輕輕嘆息,道:“冉帥、黃副帥、莫里將軍,咱們能不能……不要傷害日本的百姓?”
冉安國和黃之傑都是微笑,唯有莫里微微皺眉,道:“空副帥的意思是……”
只有他不知道空竹的真實身份。
而實際上,在戰爭時要全面顧及百姓,是件頗爲麻煩的事情。以莫里的性子,卻是那種頗爲討厭麻煩的。
在他看來,率軍出征日本,他不刻意去屠戮日本百姓都已是不錯。畢竟這些年來,流求不是沒有被日本欺負過。
而且在這個年代,大軍出征,燒殺搶掠並不是什麼罕見事情。就拿元朝來說,在大宋境內造成的燒殺那便是駭人聽聞的數字。
不管哪個國家的百姓都去顧及,也就唯有大宋開創這樣的先河而已。
空竹看着妖嬈如女人般的莫里,道:“不瞞莫將軍,其實……我是日本皇室的皇子。”
莫里眼眸猛的睜大,露出頗爲震驚之色,看向冉安國,“這……”
冉安國微笑道:“皇上此行派我們前往日本,其實並非是劫掠日本而來,而是想要助日本皇室打敗幕府。只因空副帥的身份實在不便讓軍中將士們知道,是以纔始終瞞着莫將軍你,還請莫將軍你體諒了。”
莫里微怔,然後輕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全憑三位的意思了。”
他原本以爲大宋只是爲敲打敲打日本而來的,還想着出謀劃策,現在得知他們是要打敗幕府,也樂得清閒。
反正他也明白,他們流求軍本來就只是來助威的而已,就像當年去福建對付元軍時那樣。
空竹對着莫里拱手,“空竹多謝莫將軍了。”
莫里擺擺手,更顯嬌媚,“空副帥客氣了。”
如他這樣的人,也能成爲軍中大將,且倍受阿星皇信任,大概也是全天下獨一份了。
其後,大宋海軍和流求海軍並未上島去打擾島上的百姓。
數百海戰船在海岸線邊沿隨着海浪微微搖晃着。
兩軍將士就在戰船上安睡。
對於出征的海軍將士而言,戰船便是他們的家。
大概是在趙洞庭和柳飄絮相擁于軍寨的時候,只有空竹率着百餘地傑軍親衛下船,向着島內而去。
島上總計不過百餘戶人,都是住在窪地之內,和村寨並沒有什麼兩樣。
空竹率軍打着火把到得寨外以後,立刻將寨子的沉靜給打破了。
有銅鑼聲響。
村子裡有約莫數十個青壯年扛着鋤頭等物跑到村口,看到滿臉嚴肅的地傑軍將士們,個個都顯得極爲緊張。
他們根本就不敢跑出村口。
這樣聚集在村口,大概也不過是想宣示他們最後的尊嚴而已。
若空竹要殺進村去,這點人,是不可能擋得住的。
空竹在衆將士的訝異之色中,以頗爲流利的日本話道:“大家不必驚慌,我並不想傷害各位,也不打算劫掠村子。”
那些個村民也都露出頗爲驚訝之色。
誰也沒想過,這擺明是異國將領的人,竟然能夠說出這般流利的日本話。
站在最前面的那村民緊張兮兮道:“你、你是什麼人?”
空竹道:“在大宋,我是地魁軍軍長。在這裡,我是龜山天皇之子、世信親王松原野。”
他的話,立刻在這些村民中興起軒然大波。
即便地傑軍將士就在眼前,他們也是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龜山天皇沒有任何先兆的突然讓位於二皇子世仁親王,也既是後宇多天皇。大皇子世信親王音訊全無,這在日本,人盡皆知。
現在空竹突然出現在這裡,說自己就是世信親王,哪怕是這些偏居海島的百姓,也都覺得匪夷所思。
當然,更讓他們匪夷所思的是,現在世信親王竟然還是大宋國的地魁軍軍長。
光看空竹的這身甲冑,這些對大宋軍制並不瞭解的日本百姓,也都能推測得出空竹在軍中的地位不會低到哪裡去。
直過去半晌,那爲首的青壯村民才又道:“你、你如何證明您便是世信親王殿下?”
只同時也讓他身旁的某個村民匆匆向着村子裡跑去。
空竹緩緩將自己胸前的玉墜取了下來,懸在身前,“這八尺瓊勾玉乃是我皇室傳國神器,你們可識得?”
這是枚狼牙行裝,又像是半邊太極的古玉。青苔色,有着斑駁的痕跡。
衆村民的眼神瞬間都凝聚在這枚古玉上。
空竹捏着紅繩,下面,古玉輕輕搖晃。
這的確是八尺瓊勾玉,是他從平安京逃離出來時帶上的。原本他將另外兩件傳國神器天叢雲劍、八伬鏡也帶上了。只可惜,在被追殺的途中,天叢雲就和八伬鏡都被掠走。如今,空竹只剩下這八尺瓊勾玉能夠勉強證明自己的身份。
只他爲何要特意來村子裡向這些村民坦白他的身份,這就唯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