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南昌火車站的站臺。
“大哥,你在這裡獨撐危局,困守孤城,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實在不行的話,千萬不要逞強,一定要活着出來。”在妻子的眼裡,寧可自己的丈夫沒有蓋世的功名,也要安安全全的活着最好。人只要活着,一切都還能再爭取。人要是死了,哪怕死後哀榮無限,那又有什麼意義?
“小妹,這一仗下來,只有兩個結果,要麼我守住南昌,要麼你就等着領我的撫卹金吧。自從抗戰開始以後,我才真地感到穿着這身軍服的意義。你就讓我安心的和鬼子較量一次吧。”劉建業說完,對着幾個劉家的家人說道:“送少奶奶上火車,到了澳門,給我發電報。一切就拜託你們了。”
“少爺放心吧,我們一定安全的把少奶奶送到澳門。”家人裡的帶頭的人說道。
“那好吧。我還有軍務,不能多陪你們了。我走了。靖國,你來送送你姐姐吧。”劉建業說道。
“姐夫放心,我一定看着姐姐的火車開走。”王靖國對着劉建業說道。
“好。黃峰,我們走。”劉建業招呼着自己的貼身警衛,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到處都是第6軍家屬和送行人員的站臺。
出了車站,登上汽車,劉建業的眼睛卻變得溼潤了。
隨着第6軍隨軍家屬的疏散撤離,南昌城的老百姓也開始了向相對安全的贛南地區的疏散。本來,我們這個民族是有着守土重遷的傳統的。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有天大的事情,人們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甚至是祖祖輩輩都生活的故土的。但是,前面有日本軍隊製造人間地獄的生動範例,後面又見到軍隊的家屬率先開始了疏散撤離,人們的心理就變得不是那麼頑固了。畢竟,誰都不想成爲被野獸肆意屠殺的人。日本軍隊在製造屠城事件方面可是有着極爲豐富的實踐經驗和強烈的主觀意願的。在南京,他們可是毫不猶豫的就殺了超過30萬人。蘇州也從人間天堂,變成了人間地獄。國軍可是放出了話來,說要在南昌城死守到底的。對於國軍的守城功力,大多數的中國老百姓可都是沒有什麼信心的。自從抗戰以來,國軍打了不少的守城戰,結果卻是每守一座城,必丟一座城,至今還沒有守城防禦戰的成功例子。雖然,現在國軍對於守城信誓旦旦,可要是他們萬一守不住了,鬼子破了城,刺激的鬼子獸性大發,再來一次屠城,倒黴最多的還不是老百姓?再說了,連軍隊的家屬都一早就撤離了,這就說明連軍隊都對守城防禦的勝利沒有什麼信心。否則,仗還沒有開始打,爲什麼就先把家屬送走了?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所以,咱們也不傻,撤吧,等到南昌的戰事結束了,局面平穩了,咱們再回來。大不了,咱們就艱苦一段時間吧,總比無緣無故的被鬼子砍了腦袋取樂子好得多。當然,這種局面的出現,也少不了劉建業命令警察局連夜找來的南昌城裡的大大小小社團勢力的頭目們的幫忙。
南昌的大疏散,一直進行了將近兩個星期。當局調用了浙贛鐵路局的大多數車皮和機車,晝夜不停的把大量的部隊和裝備以及軍用物資運進南昌城,然後再把拖家帶口,屈家搬遷的市民們,送出南昌這座即將成爲戰場的城市。除了火車,還有大量的市民選擇步行或者乘船出城,投親靠友,免予兵火之災。就連江西省政府,也在熊主席的遙控之下,搬離了省城,遷往贛州。南昌市政府也在疏散的尾聲階段,撤離了城市。在南昌城裡,也有一些知名的人士,原本抱着義不獨生,身土不二的想法,想要和南昌城共存亡,也在劉建業派出的軍隊的軟硬兼施之下,被強行架上了撤離的車輛。唯獨只有南昌的大小幫會社團的成員們,被軍隊用刺刀挽留了下來。然後,他們就不幸被劉建業以軍隊的名義強行徵召入伍,穿上了一身軍裝,丟給了對於操練新丁有着強烈愛好的嶺幕理,趙安城。
“各位道上的兄弟們,千萬不要怪我,我也是爲了戰爭的需要。這一次就辛苦你們了。我保證,等到仗打完了,你們就可以回家了。當然,誰要是敢戰場上投靠鬼子,當他孃的漢奸,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絕對會讓你和你們的家眷,死得很不舒服的。你們的家眷,可都被我們軍方統一安置了。”劉建業在對這些被強行穿上軍服的道上弟兄,進行着有自己特色的動員講話。
在市民不斷遷離的同時,第6軍也集中了自己的工兵營和軍委會調來的兩個工兵團,在郊外陣地開始了防禦工事的開挖建設。在這些防禦工事裡,有不少是劉建業特別爲這次攻打南昌的鬼子設計建造的,集中了後世越南戰爭,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期間的廣大反美羣衆展現出來的非凡智慧。其陰險的程度,使得第6軍的楊參謀長見到這些工事的圖紙以後,也不禁要質問劉建業有沒有顧忌到他的做法是否違反《海牙公約》和《日內瓦公約》。
“什麼狗屁公約,那只是在實力相當的對手之間才適用。〈海牙公約〉禁止在戰場上使用化學武器,日本人早就是公約的簽字國,他們在中國什麼時候遵守過?在淞滬前線,在臺兒莊,在武漢會戰,他們哪次沒有使用過?〈日內瓦公約〉規定了戰爭時期的平民和戰俘的地位和待遇,日本人又什麼時候遵守過?他們在中國肆意屠殺的老百姓和被俘的中國軍人,還少吧?僅僅是一個南京,就至少殺了30萬人!30萬人啊!既然他們可以把國際公約當廢紙,就不要怪我不遵守國際公約了。我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再說了,作爲國力衰弱,遭受侵略,面臨亡國滅種危險的中國,還有資格來選擇打擊侵略者的手段和方式嗎?只要是能打擊日本人的手段,無論多卑鄙多陰險,我們都可以無所顧忌的使用,這也是我們的國家主權所在。”劉建業倒是振振有詞,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這個,我倒也無所謂,我只是覺得,這樣是不是……”楊參謀長畢竟在幼時讀過多年的私塾,儒家思想的薰陶使他認爲劉建業的做法有一些不合儒家精神,但是從純粹的軍人角度來看,劉建業的說法又是完全切合實際的,所以,他的話就變得有一些支支吾吾。
“我知道你想說我的做法有違天和。什麼叫天和?什麼叫天理?至少在我看來,這個世界還沒有顯現出天理來。我們中國當年對低三下四來我國求學的日本人是百般的照顧,典章制度,飲食服飾,禮儀文字,甚至連他們所謂的國技柔道和相撲,都是從我國學過去的。他們的所謂茶道,更是脫胎於宋朝的寺院飲茶禮儀。就連他們的那個國名日本,都是我們的唐玄宗皇帝欽賜給他們的。可是他們又是如何對待我們這個無私的老師的?整個明朝,幾乎都苦於東南沿海的倭寇作亂。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派去質問他們的使者,竟然被他們無辜軟禁在寺院裡長達兩年時間,不聞不問。到了清朝,先是搶了我們的屬國琉球,又是染指朝鮮。甲午戰爭,他們把整個旅順城的幾萬中國老百姓,殺得只剩下幾個人,這還是特意留下來收屍的。在濟南呢?在東北呢?他們又幹了多少有違天和的事情?最近的就是南京了。這個事情,你也是很清楚的。我還可以告訴你,現在在哈爾濱郊區的平房,那裡有一個叫做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編號731的部隊駐地,那個部隊的所作所爲,更加的駭人聽聞,更加的違反國際公約。要是說有報應的話,那麼報應就應該落在這些直立行走的人形野獸身上。可是,結果是怎麼樣的呢?老天爺,他瞎了眼睛。一直到了現在,那些畜牲們還在我們中國的土地上面逍遙着,還在殘害着我們的同胞。這難道就是天理嗎?如果這就是天理的話,那我根本無所謂。如果,這不是天理,那我就是替天行道。再順便告訴你,我從來不信什麼鬼神。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什麼鬼神,而是人。只有人才是最值得害怕的。”劉建業向來就對日本人恨之入骨,在他的理解裡,打鬼子是天理,怎麼打無所謂,給鬼子當走狗是罪無可赦的背叛祖宗的行爲,當漢奸的那些人,比鬼子還要可恨。
楊參謀長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的頂頭上司了。無奈的苦笑了一陣以後,楊參謀長搖搖頭,走開了。
在劉建業的一聲令下,第6軍連同配屬的部隊,將近五萬人,一齊動手,各司其職,把整個南昌古城和郊外的土地,變成了一座大工地,其熱鬧程度,不下於後來的一些人民公僕們所熱衷的建造新城的工地。
“仲良,辭公和我可是在委座那裡大力支持你的作戰計劃的。如果,這場仗打下來,真不知道以後的世人,會怎麼評說我們了。”劉建業的頂頭上司,負責贛北地區防務的第九戰區前敵總指揮,第19集團軍總司令羅中將看着眼前的一邊大工地,對陪同自己的劉建業說。看着千年古城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地變成一座大要塞,一座大戰場,即使是戎馬生涯幾十年的羅中將也不免心裡有一些不安。爲了確保南昌作戰的萬無一失,羅中將還是親自到了南昌來視察一下,親眼看一看,心裡纔有底嘛。
“青公,我記得有一句話說,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在1812年的冬天,俄羅斯的庫圖佐夫元帥,下令不戰而火燒了俄羅斯的古都莫斯科,當時也是承受了很多的罵名。許多的貴族和軍人,都指責他是俄羅斯的叛徒,是懦夫,甚至是沙皇業對他的行動極其不滿。但是,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現在,我們並沒有打算不戰而退,而是要在這座以整個城市構築起來的要塞裡和鬼子進行血戰,壓力總應該比當時的庫圖佐夫要小一些吧。況且,青公,我這樣做,也是不想要南京城的那種慘劇再次在南昌重演。”劉建業的內心雖然也很不安,但是他堅信自己的做法,是現在這個時候的唯一正確的選擇。只有在這樣的空蕩蕩的要塞化的城市戰場裡,才能最有效地消除敵人和自己部隊之間存在的巨大的裝備差距,也只有這樣才能最有效的殺傷敵人。再說了,仗要是打敗了,自己肯定是不會活着了,什麼罵名,和自己是無關了;要是打勝了,幾十年以後,誰又會記得他是用什麼辦法打敗的日本人?最多,也只會記載着劉建業帶領數萬國民革命軍將士在南昌城打敗了日本侵略者而已。
“你準備怎麼聯繫贛江南北的部隊?要知道日本人可是會出動飛機轟炸贛江上的橋樑的。”羅中將對於南昌作戰得細節問題,也很關注。畢竟,南昌作戰,是整個即將到來的會戰的關鍵。只有保住南昌,同時還要最大限度的消耗日本人的精銳和士氣,才能爲在外圍待機作戰的部隊爭取足夠的時間,創造適合的戰機。
“我打算建立3座明的浮橋,這是放手讓鬼子來炸的,而且我還要照樣派人去搶修。爲了真正的使用需要,我會在贛江上修建5座半潛式的浮橋,由設在贛江兩邊的半地下絞盤房來控制,絞盤拉起的時候,橋就浮出水面,絞盤放下的時候,橋就潛入水面以下。除此之外,爲了以防萬一,我還特別指示工兵,修建兩座橋面保持在水下大約20公分的潛水橋,從空中的角度,是很難發現這種橋樑的。”劉建業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想法不錯,效果應該不錯。你打算怎麼佈置你手裡的部隊?”羅中講還是想要多知道一些才覺得安心。
“我安排南昌警備司令部下屬的保安縱隊,相當於一個師的人馬,守衛贛江上的這些橋樑,確保部隊之間的聯繫。這些部隊都是那位熊主席裝備和訓練出來的。我看過了,用作正面野戰估計還勉強可以,用作防禦堅守要點,就完全合格。在南昌城裡,我打算佈置一個師的部隊。南昌城區範圍有限,部隊佈置得太多了,反而打起仗來不是很方便。其他的兩個是部隊部署在贛江南岸地區。這樣,三個師的部隊就可以輪流上陣,這樣,可以輪流得到休息整補。只要後路有保證,我們的部隊就不會散。”劉建業還是不失時機的提醒羅中將,這種戰法對於守城部隊來說,必須要保證後路,也就是和外界的聯繫,萬一部隊的傷亡損失過大,還可以得到補充,或者有其他部隊及時替換。
“這個問題,你可以放心。我已經明令73軍負責南昌外圍地區的防禦,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證你們部隊和外界的聯繫通道。這支部隊是湖南的何主席親自整訓出來的,戰鬥力還是很好的。雖然在武漢會戰的時候,有一些損失,在得到補充整訓以後,現在的戰鬥力還是相當不錯的。”羅中將當然不會虧待了自己派系的部隊,用雖然服從中央,但是畢竟不是中央軍嫡系的湘軍部隊來保護自己的土木系部隊,這種事情,他還是不介意做的。
“還是青公想的周全。卑職代表第6軍全體弟兄,多謝青公的關照了。”劉建業當然不能忘記了感謝羅中將對自己的特別照顧。
“哪裡哪裡,你們這次作戰可是引起全軍乃至全國關注的。據我所知,現在湖南休整的你的老上司黃培我就很想承擔這次作戰的人物,就連被委座調到贛南作爲此次作戰的預備隊的74軍的那位眼高過頂的俞軍長,也是直接鬧到了軍委會,想要把這個任務搶過來的。還是辭公在委座那裡爲你說了不少話,才保住了你們部隊這次的守衛任務。”羅中將打趣道。
“培我兄,總還是古道熱腸,熱血澎湃啊。那位俞軍長則是搶功勞搶習慣了。不過,他的部隊的確很能打仗。要是拉開了架勢打野戰,我估計,第6軍還勝不了他們。當然,要是打城市戰或者山地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劉建業的心氣也不算低。
“小夥子,心氣太高了,有時候也不是好事情。”羅中將說道。
“青公大可放心,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罷了,不要當真。”劉建業知道羅中將還是對自己很照顧的,不能讓他難做。
“那就好。南昌的事情,我就全權交給你了。勝敗的關鍵就在你們身上了。”羅中將對劉建業最後叮囑着。
“青公,請順便轉告辭公,我部將士即使戰到最後一人,只要沒有全部殉國,就絕對不會讓鬼子越過贛江。全軍3萬餘名將士決心與南昌城共存亡。”劉建業向羅中將堅定的保證。
“我相信你們,拜託了。”羅中將臨走的時候,向着陪同自己的第6軍人員敬禮說道。
“國存我死,有敵無我!”在場的第6軍人員一致齊聲迴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