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一聲氣憤的到變了調的大叫從遠處響起,季無憂轉頭一看,只見憤怒到臉色鐵青的弟弟正縱身飛奔而來。在無忌身後的緊跟着的就是五皇子莊煜。
小無忌提氣飛奔,眨眼之間便到了無憂面前,他從頭到腳打量姐姐一回,見姐姐頭上的釵環零落,那隻赤金雲腳卷鬚飛鳳銜珠步搖已經被狠狠的摔到地上,姐姐雖然挺直脊背站着,可無忌與無憂朝夕相處,只見她右腿微提腳不敢着地,無忌便知道姐姐右腳受了傷。
無忌年紀小,一向被姐姐照顧着,可不代表他不會照顧人,只見無忌一把扶住無憂,扶着她坐在路旁的大石頭上,蹲在姐姐面前仰頭問道:“姐,你的腳傷了?”
無憂淺淺笑道:“無忌,姐姐沒事兒,你快起來。”
季無忌站了起來,看向陸柄沉聲說道:“陸公公,請你先護送本王姐姐到最近的地主歇息,並請精通骨科的醫女來爲姐姐治傷。”
陸柄本能的應了一聲“是”,此時的季無忌滿面肅容,竟也在軍中之時的季之慎一般無二,陸柄恍忽間只覺得又見到了好友季之慎。
無憂自來也沒見到弟弟這樣過,她忙叫道:“無忌!”
季無忌轉身看着姐姐,臉上纔有了些笑模樣兒,她只說道:“姐姐放心,無忌不會惹事,姐姐傷了右腳,快些治傷要緊。”
趕上來的莊煜聽到無憂腳受了傷,立刻着急的叫道:“無憂你受了傷?來人,速傳醫女,快些擡軟轎過來送郡主去治傷。”
不論是莊煜還是季無忌,都是連正眼都不曾瞧麗妃母女一眼。
麗妃心中大急,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基本上都清楚了,若是沒有陸柄這個勤政殿總管太監在場,麗妃或許還能做些什麼遮掩,可是剛纔發生的一切陸柄看的清清楚楚,她便是想避重就輕都不能夠。這可怎麼辦?一時間急壞了麗妃。
麗妃只顧着着急,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女兒順寧公主莊嫣已經氣的雙眼幾欲噴出火來。做爲宮中目前唯一的一位公主,莊嫣向來是被關注的中心,她頭一次被人這樣徹底的忽視,本就對季無憂妒恨有加的莊嫣更加憤怒了。
“喂,你是什麼人!”莊嫣指着季無忌憤怒的大叫。
季無忌猛的轉過身子,雙眼直直的逼視着莊嫣,冷冷問道:“是你傷了我姐姐?”
莊嫣自小驕橫慣了,她此時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已經闖下什麼樣的禍,只昂頭理直氣壯的叫道:“是又如何!”
季無忌雙拳緊緊攥起,在他身邊的季無憂最知道弟弟的脾氣,她也顧不得腳上鑽心的痛,強撐着站起來大叫:“無忌不可!”
季無忌雙眼通紅,緊緊鎖定莊嫣,忽然一拳砸向距離莊嫣不過五六步的碗口粗的梧桐樹,只聽得咔咔之聲做響,梧桐樹的枝葉劇烈搖動,片刻之後那碗口粗的梧桐樹直直的向一側倒下,無忌憤怒的一擊,生生將那棵梧桐樹生生打斷。
莊嫣嚇的大叫一聲“母妃”便鑽入麗妃的懷中,同樣嚇的花容慘淡的麗妃緊緊摟住女兒,她想撐起皇妃的架子訓斥無忌,可是上下牙卻咯咯打架的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無忌這一舉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隔三差五就和小無忌過過招的莊煜,他從來沒有想到無忌的功夫已經如此厲害。到此時莊煜才徹底相信師傅嚴信之語,嚴信早就告訴過莊煜,無忌於練武一道極有天賦,莊煜若想與無忌比肩,至少要比無忌多付出三四倍的努力。
無忌打完梧桐樹,惡狠狠的盯着已經躲入麗妃懷中的莊嫣,盯的莊嫣再也受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方纔轉身走到無憂身邊單膝跪下,輕聲說道:“姐姐,無忌揹你回家。我們不在這裡受人欺負。”
無憂剛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雖然知道弟弟有足夠的力氣背起自己,可無憂卻總也捨不得,她輕輕搖頭道:“無忌,姐姐還能走,我們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辭行。”
莊煜在一旁急忙說道:“無憂,先讓醫女瞧了傷再走。”
無憂淡淡看了莊煜一眼,輕聲道:“多謝五哥關心,只是不必了。無憂既被人認定是不祥之人,又豈敢在宮中多做停留。”
麗妃從驚恐之中回過神來,心中又急又氣,忙上前道:“萱華郡主息怒,順寧她年紀小不懂事,犯了小孩子脾氣,還請郡主海量汪涵。嫣兒,還不過來向萱華郡主陪罪。”
莊嫣自是不肯,兀自甩手氣道:“我不要。”
莊煜已經問了跟着陸柄的小太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太監悄聲回了,是以莊煜便沉下臉來斥道:“七皇妹,你做錯了事還不認錯?是不是非得要父皇下旨你才肯道歉?”
莊嫣並不怕莊煜,只梗着脖子叫道:“要你多管閒事!”
“你五哥管不得,朕可管得?”莊嫣一語未畢,隆興帝含怒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衆人一見,只見隆興帝只帶了兩個小太監正急速趕來,他走的快,耳力又好,是以除了無忌之外其他人還未曾發現之時,隆興帝已經走到了近前,清清楚楚聽到了莊嫣驕橫的話。
莊嫣一見疼愛自己的父皇來了,也不顧麗妃的阻攔,只飛身奔向隆興帝,隆興帝卻沒有象平時那樣接住她,而是伸手將莊嫣推開,快步走到無憂的面前,用極和緩的聲音問道:“無憂,朕聽說你受傷了,姨丈這便送你去你姨媽那裡治傷。”
麗妃一見大勢不好,立刻上前拉着莊嫣跪下,連連磕頭道:“臣妾教女無方,請皇上降罪。”
莊煜無忌陸柄等人見皇上駕臨,忙都跪了下來。
隆興帝掃了一眼,沉聲道:“老五,無忌,陸柄平身。”點了一圈,隆興帝硬是沒有叫麗妃和莊嫣起身。
莊嫣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猶自扭着身子想站起來,麗妃忙死死壓住她,要知道天家無情,真惹怒了隆興帝,就算莊嫣是公主,也再沒好日子過的。
無憂腳上疼的厲害,無忌過去扶着她,承擔着無憂大部分的體重,好在無憂體重輕,無忌又是連百多斤的玉山子都能輕易舉起的人,所以這點子重量對無忌來說不算什麼。
片刻之後,四個健壯的嬤嬤擡着一乘軟兜跑來,隆興帝道:“無忌,扶姐姐上轎去你皇后姨媽的宮裡。”
無忌悶悶的應了一聲“是”,他還想再說句什麼,卻被無憂死死抓住手而沒說出來。
莊煜掛心無憂的傷,又知道不論他和無憂姐弟在與不在,他的父皇都會稟公處置麗妃母女。所以便上前躬身道:“父皇,無忌路不熟,兒子陪他一起送。”
隆興帝點點頭,對於莊煜這個愛好武功又一根筋的兒子隆興帝還是挺喜歡的,何況這裡頭又沒有他的事,便讓莊煜陪無憂姐弟一起走了。
無憂他們走後,隆興帝看着跪在地上已經哭成梨花帶雨的麗妃和憤憤不平的女兒莊嫣,雙眉緊緊鎖了起來。
“順寧你可知罪?”隆興帝沒有象平時那樣喊莊嫣爲“嫣兒”,而是叫了她的封號,這充分說明隆興帝動了真怒。麗妃嚇的渾身亂顫,忙磕頭道:“嫣兒已經知錯了,求皇上看在嫣兒年紀小,又是宮中唯一的公主,就從輕發落她吧。”
隆興帝冷哼一聲,沉聲問道:“順寧,你五皇兄命你向萱華郡主道歉,你如何不遵?”
莊嫣被慣的不會看人眼色,猶自氣哼哼的叫道:“嫣兒憑什麼要向那個克父克母的丫頭道歉,誰叫她不老實在家裡待着偏要跑到宮裡來。”
隆興帝本就有怒意,聽了莊嫣之語之後更是勃然大怒,厲聲喝道:“麗妃,這就是你教導出的女兒!”
麗妃嚇的臉色慘白,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連聲哀求道:“臣妾知罪,臣妾知罪。”事涉親生女兒,麗妃連求饒都不敢,她只能認罪希望皇上將責罰都加到自己的身上,別再找莊嫣的麻煩。
莊嫣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小臉兒漲的通紅,眼淚嘩嘩的往外涌,不住的大聲哭道:“父皇,您爲了那麼個東西要治您親生女兒和妃子的罪?父皇,嫣兒不服!不服!”
“父皇……”一聲驚呼傳來,隆興帝擡頭一看,只見他和麗妃的兒子莊烴沒命的飛奔過來。
莊烴奔到隆興帝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抱着隆興帝的腿急切叫道:“父皇,母妃體弱妹妹年紀小,要罰您就罰兒子吧,兒子情願替母妃和妹妹受一切懲罰。”
隆興帝冷哼一聲,擡腿一甩便將莊烴踢開,麗妃嚇的驚叫出聲,撲過去摟住莊烴,從頭到腳檢查他可否受了傷。麗妃全不想這件事本與莊烴沒有一點兒關係,隆興帝也不是無道昏君,如何會真的傷着他的親生兒子。不過是就勢甩開莊烴罷了。
隆興帝看見麗妃所爲越發生氣,只怒道:“你只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卻不想無憂也是她父母的心肝寶貝,你縱容順寧欺凌無憂,可曾想到任安和婉兒在天之靈會多麼傷心。朕曾答應任安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兩個孩子,如今你讓朕對任安失言,你說朕應該如何懲治於你?”
麗妃趕緊重跪回隆興帝的面前磕頭認罪,卻不說自己應該受什麼樣的懲罰。
莊嫣還要大叫,卻被跪到她身邊的哥哥莊烴攔住,莊烴用極爲嚴厲的語氣低低喝道:“妹妹,認錯。”
莊嫣原本就有些怕莊烴這個親哥哥,又見母妃再沒了平日的威風,可憐巴巴的跪地認罪,再加上無憂姐弟已經離開,她暫時沒了妒恨的對象,因此便弱了下來,低低嘟囔道:“父皇,嫣兒知錯。”
隆興帝見女兒認了錯,心中之氣才順了些,便沉聲喝道:“麗妃教女無方,罰俸去牌禁足一年,你可認罰?”
麗妃一聽隆興帝的處罰決定不由的眼前一黑,險些兒昏死過去,她不在乎罰俸,事實上宮裡誰也不是靠着那點子俸祿活着的,可去牌禁足就嚴重太多了。去牌是指將麗妃的綠頭牌在敬事房撤下,一年之內麗妃再沒了侍寢的資格,而禁足則是絕了她使些小花招與皇上來個偶遇之類的希望。宮中美人何其之多,麗妃相信自己被撤了牌,那些美人們必會勾着隆興帝再不想起她來。這就意味着她要失寵了。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的處罰。隆興帝又說道:“順寧公主言辭無狀,亦罰俸,着即搬出錦棠宮,入住西四宮房,禁足一年,罰抄女訓女則女誡各百遍。順寧公主之教養嬤嬤近身婢女服侍不力,着即杖斃。令內府另選有德之人悉心教化。”
隆興帝此言一出衆人,服侍順寧公主之人全都跪下來哭着求饒,真不是她們不盡力教導公主,而公主素性驕橫,動輒便向麗妃告狀哭訴,她們真沒辦法啊。
可隆興帝卻不管這些,厲聲喝令內侍將所有服侍公主之人全都拖下去,又命麗妃和順寧公主前去觀刑,麗妃和順寧公主兩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教養嬤嬤和宮女被打的血肉模糊,從一開始的尖聲求饒到後來漸無聲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硬是被打成一攤爛肉。
麗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常下令的杖斃之刑是如此的殘酷可怕,莊嫣更是嚇的渾身亂顫,死死的趴在麗妃的懷中,尖聲哭叫着“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只是該看的,她都已經看到了。隆興帝的目的達到了一小半。
莊烴眼睜睜看着母妃和妹妹被架去觀刑,狠的死死攥緊拳頭,才能穩住自己的心神,跪下來替母妃和妹妹告罪。
隆興帝並不是喜好株連之人,只揮揮手道:“這事並不與你相干,你請的是什麼罪,起來吧。”
莊烴強自壓下心中的憤怒,恭順的說道:“是,兒臣謝父皇開恩,求父皇允許兒臣前往母后宮中向郡主致歉,七皇妹是兒臣親妹,她犯錯如同兒臣犯錯。”
隆興帝點點頭,看來六皇兒莊烴到底年長些,也懂事,便緩聲說道:“你有此心很好,去吧。”
莊烴跪着謝了恩,方纔站起來躬身侍立,直到隆興帝走遠了,他才直起身子,向身邊的小太監喝道:“還不快去準備一份送於萱華郡主賠罪的禮物。”小太監聽的出來,六皇子說到萱華郡主和賠罪幾字之時,是硬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再說無憂在莊煜和無忌的護送下到了懿坤宮,皇后已經得到消息急急迎了出來,將無憂安置到偏殿,奉命而來的醫女也趕到了。
皇后免了醫女的行禮,催她立刻給無憂檢查,醫女輕輕將無憂的鞋襪除去,只見無憂雪白無瑕的腳踝上赫然好大一片青紫,小巧的外踝尖也腫脹起來。
醫女擡頭看向無憂,輕聲道:“郡主,奴婢要爲您檢查骨頭,會很痛,請郡主暫且忍耐片刻。”
季無憂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好。”
醫女先是用手指輕輕的探查,然後捏住無憂的踝骨微微用力,無憂便覺得劇痛鑽心,她死死的咬牙,緊緊的攥住手邊的褥子,豆大的汗珠子順着額頭直往下流,臉色也已經因爲疼痛而變的蒼白,就算是這樣,她都沒有發出任何一絲絲的聲音。
皇后心疼的把無憂摟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說道:“好孩子,疼就叫出來,別硬忍着。”
季無憂勉強搖了搖頭,擠出一絲笑容,蹙眉輕聲道:“姨媽別擔心,無憂不疼。”
皇后聽了這話越發的心疼,忙拿帕子拭去無憂額上的冷汗,輕聲嗔道:“傻孩子,都疼成這樣了還說不疼。”
此時醫女已經檢查完了,跪在一旁回稟道:“回皇后娘娘,郡主並曾傷及骨頭,只須用藥酒揉開青瘀,再將養幾日便可痊癒。”
季無憂一聽這話不由輕呼一聲:“要揉開?”剛纔只是檢查便已經讓她疼的受不了,若是揉,季無憂不敢想象那得有多疼,暫時的疼痛她還能咬牙忍着,可是要揉開瘀青就不是一下兩下的工夫,那得多疼啊。
皇后一見無憂慘白着小臉兒,便心疼的問道:“就沒有別的法子麼?”
醫女爲難的搖了搖頭,輕聲道:“回娘娘,再沒別的法子。”
季無憂心知這一遭罪自己是非受不可了,便向皇后說道:“姨媽,還是讓無憂回家再治吧。”皇后明白無憂的意思,回到自己家中,便是慘叫幾聲也沒什麼關係,可在宮中卻是不好,只是她不看着無憂的腳好起來,這心裡到底不踏實啊。
無憂也猜出皇后姨媽的心思,便輕聲道:“姨媽,等無憂腳傷好了就來給您請安。”
皇后想了想才說道:“也罷,回府去治傷你也能安心些,無憂,是姨媽沒照顧好你,讓你受了傷。”皇后說罷命醫女將藥酒留下,讓她退了下去。
等醫女走後,季無憂趕緊道:“姨媽快別這麼說,無憂並不大礙,況且姨丈也爲無憂主持了公道,說起來無憂也不是一點兒過失沒有的,若是無憂性子軟和些,或許就不會了。”
皇后面色微沉,搖了搖頭道:“無憂,你現在的性子就很好,要繼續下去,就是因爲你有這樣的性子,姨媽在宮中才能放心些,若不然姨媽必要整天擔心你和無忌兩個會不會被人欺負着。你是皇上親封的一品郡主,不論在誰面前都不可弱了氣勢,在我們大燕,太后娘娘和姨媽是超品,除我們二人之外,天下再沒有比你品級高的女人,所以對上其他人,你只管大大方方的擺出郡主的威儀,這一切都是應當的。”
季無憂點點了頭,乖巧的應道:“是,多謝姨媽教導,無憂記住了。”
正說話間,有宮女入內回稟,說是六皇子在宮門外求見。
皇后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說道:“宣。”
此時無憂已經穿好了鞋襪,而莊煜和無忌也得了消息跑過來,無忌因着麗妃和順寧公主,對只見過一次,連印象都沒有怎麼留下的六皇子莊烴很是不滿,只悶悶哼了一聲跑到無憂的身邊,小心的問道:“姐姐,你的腳怎麼樣,還疼不疼?”
無憂輕輕搖了搖頭,安撫的笑道:“姐姐沒事的,無忌不用擔心。”
無忌悶悶的說道:“不擔心纔怪,在家裡什麼事都沒有,一出來就……”
“無忌,不許胡說。”無憂不等弟弟說完便輕斥了起來。
皇后見無憂無忌姐弟情深,心中又欣慰又難過,真真是可憐了這對沒爹沒孃的孩子。
少傾莊烴走了進來,他並不眼神四處亂瞟,只目不斜視的走到皇后近前跪下請安。皇后叫了起,莊烴才站起來垂手躬身說道:“啓稟母后,兒臣七皇妹衝撞了郡主,以至郡主受傷,兒臣特地代七皇妹前來向郡主道歉。”
皇后輕輕點了點頭,莊烴才走到無憂的面前,向無憂抱拳深深一禮,口稱:“莊烴替七皇妹向郡主賠罪,請郡主看在七皇妹年紀小又受了罰的份上,不要生七皇妹的氣。”
無憂本想站起來的,只是她的右腳踝疼的更厲害了,完全不能支撐她的身體,故而無憂只能說道:“六皇子不必多禮,萱華並沒有怪罪公主之意,無忌,姐姐腳不方便,你替姐姐還禮。”
無忌本來不愛理莊烴的,可是姐姐發了話他不能不聽,便走到莊烴面前抱拳道:“傷我姐姐的不是六皇子,所以你不用向我姐姐道歉。”
莊烴很認真的看了看無忌,他無法相信剛纔看到那棵被打倒的梧桐樹是眼前這個小男孩兒所爲,就算無忌個頭不小,比他只矮半頭,可年紀上無忌足小了他六歲,莊烴自思以自己的身手,尚不能將那碗口粗的樹一拳打斷,更不要說季無忌這個小孩子了。
“郡王爺客氣了,舍妹犯錯等同莊烴犯錯,自當陪罪。”莊烴壓下心中所想,依舊客氣的說了起來。
皇后在上頭慢慢說道:“六皇子有兄長之風,無忌,他替順寧公主賠罪也是應該的。”
皇后姨媽發了話,無忌這纔沒有說什麼,退到姐姐身邊坐下,儼然以保護者自居。
莊烴這時纔有機會看看大名鼎鼎的萱華郡主到底是何樣人物。一看之下,莊烴不由心頭一動。無憂與莊烴從前見到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一樣。她雖然臉色蒼白形容有些憔悴,可是卻沒有一絲柔弱嬌怯之態,那俊朗的眉目之間透着自信堅定的氣息,特別是那雙眼神,莊烴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形容,他突然有種感覺,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是應該和他比肩而立笑看天下的人。
從前莊烴對季無憂的種種偏見不屑,在這一刻統統飛走不見了,莊烴只覺得那彷彿是一個充滿神秘的旋渦,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莊烴忽然之間極想探索那神秘未知的世界。
季無憂因爲季烴的注視而蹙眉,她很不喜歡莊烴的眼神,那是一種充滿侵略的眼神,讓季無憂覺得自己成爲森林中狩獵的目標,莊烴就是那個獵人。
偏殿之上有兩個人將自己的不高興明顯的表現了出來,其一自然是季無忌,他騰的站起來擋住莊烴的目光,並且惡狠狠的瞪了回去。
莊烴先是一怔,繼而向無忌笑了一下,便收回了看向無憂的目光。只是他收回了目光,卻放下了自己的心。
莊煜比無忌還不高興,只是他不是無忌,沒有立場那麼鮮明的表達自己的怒意,只沉沉說道:“六皇弟近日可是疏於功課,將聖人之訓都忘記了。”
莊烴看向莊煜,眼中含着一抹挑釁的笑意,淡淡道:“同五皇兄比起來,小弟的功課已經算不錯了,夫子亦曾誇獎小弟的功課比五皇兄好上許多。”
莊煜並不擅長打嘴仗,他只擅長動手,用硬碰硬的拳頭解決問題,果不其然在莊烴的挑釁下,莊煜騰的站了起來,眼看着他就要衝向莊烴同他打起來。
就在此時,皇后沉沉喚了一聲:“煜兒!”這一聲煜兒端地喚的沉穩有力,而莊煜則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定的站着沒有衝將出去。
皇后這才沉聲道:“煜兒坐下。”莊煜只得乖乖兒坐下,不敢再有一絲異動。這倒不是莊煜真怕皇后,而是他知道皇后身子不好,不願意惹皇后煩心。
無憂見狀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看來這莊烴不是好相與之人,日後少不得要多多關注他的動靜。無忌一時想不到這些,他只是替五哥不值,狠狠的瞪着莊烴,五哥莊煜只有他能欺負,別人若想欺負就得先問過他的一雙鐵拳。
皇后也在暗暗嘆息,她有些後悔把莊煜養成這般性子,早知道當初就該多教導他些權謀之術,也免得長大後在兄弟之間吃暗虧。
無憂腳上一直疼的厲害,她真的想快些回府治傷,便輕聲委婉的說道:“啓稟皇后娘娘,時候不早,臣女也該請辭回家了。”
皇后聞言點了點頭,莊烴一聽這話立刻站起來道:“母后,兒臣請旨護送郡主回府。”
莊煜一見急了,立刻站起來也要說話。皇后卻看了他一眼,淡淡搖頭道:“六皇兒平日甚少出宮,對去郡王府的路也不熟,煜兒,你護送郡主和小王爺回府,好生照顧她們,不可有任何閃失。”
莊煜心中大喜,忙上前躬身道:“是,兒臣謹遵母后旨意。”
莊烴心中自是不服,可他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只用略含了一絲失望的眼神看看皇后和無憂,然後躬身應了一聲“是”,再沒有任何爭取的意思。莊烴越是如此,皇后對他的戒心便越重,歷經後宮數度風雲的皇后深知象莊烴這樣的人,纔是最最危險的。
莊煜先出去命人備了軟轎,然後纔回來對無憂說道:“無憂,我揹你出去。”
無憂搖了搖頭,輕聲道:“多謝五哥,我自己可以。”莊烴在旁邊聽無憂叫莊煜五哥叫的那般親近自然,心裡不由人的一個勁兒往外冒酸水兒,那股酸澀的滋味讓他很是難受,這是莊烴在十三年中從來沒有體會過去。他自然不明白這種感覺名爲“吃醋”。
皇后見狀低低吩咐了幾句,她身邊的大宮女孟雪便出去將軟兜傳至殿下,皇后對拒絕的無憂笑道:“好孩子聽話,你腳不方便,可不敢吃勁兒,姨媽這裡也不是別處,只坐着軟兜出去,盡沒關係的。”
莊煜也道:“無憂你聽母后的,快坐上去吧,早些回府治療腳傷,可不能耽誤了。”
無憂這才道了謝由弟弟扶着坐上軟兜,在皇后的目送中離開懿坤宮。莊烴等莊煜送無憂走後才一拍腦袋,假裝纔想起來的樣子急急說道:“回稟母后,兒臣爲郡主準備了賠罪的禮物,卻忘記給她了。”
皇后自然看的出來莊烴的意思,便淡淡笑道:“你已替順寧向郡主道了歉,禮物便不必了,否則知道的說你有禮,若不知情的人聽說了,還不得指責郡主麼?”
莊烴心裡一沉,忙躬身道:“是,兒臣謹遵母后教導。”
皇后淡淡道:“你明白就好,本宮要歇着了。”
莊烴趕緊跪下道:“請母后安歇,兒臣告退。”
皇后揮揮手道:“去吧。”
莊烴退下,皇后看着莊烴走遠了的背影,輕聲問道:“常嬤嬤,你說六皇子有何用意?”
常嬤嬤一直站在旁邊看着,等皇后動問,她才上前躬身道:“回娘娘,六皇子今年也有十三了,再過兩三年便要大婚,只怕是將主意打到郡主身上了。”
皇后點點頭道:“怕是如此,若論年紀,諸皇子中也就煜兒和六皇子與無憂年紀相當,到底誰能娶無憂,還得看皇上的聖意。”
常嬤嬤想起方纔聽崔嬤嬤說的事情,忙躬身說道:“娘娘,老奴有事回稟。”
皇后知道崔嬤嬤找過常嬤嬤,便皺眉問道:“可是無憂無忌有什麼爲難之事?”
常嬤嬤忙道:“是郡主之事,好叫娘娘知道,那靖國公府的陳老夫人早早兒便開始算計郡主了。”
皇后面有怒意冷聲道:“究竟是何事,快說清楚些。”
常嬤嬤便將從崔嬤嬤處聽來的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氣的皇后雙手發顫,恨聲道:“好個狠心的惡婦,竟敢如此算計本宮的無憂,真當沒有王法了不成。無憂是何等身份,豈是她能算計的。如今已然沒了靖國公,她以爲還能當穩所謂的靖國公老夫人麼!”
常嬤嬤立刻說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那府上還掛着靖國公府的牌子,聽說他們二房的兩個小姐一個庶出的爺兒還以國公府小姐少爺自居,在外頭走動時動不動就我們國公府府如何如何。”
皇后冷笑數聲道:“竟有這等事?看來那季重慎還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何被貶,真真不知死活。”
常嬤嬤道:“可不是如此,可憐郡主和小王爺已經開府另居,都不得安寧清靜,真真是受盡了委屈。前日除服禮,若非王府下人機警,只怕郡主和一干千金小姐們的清譽就全毀在那陳佑嘉的手中了。”
皇后越發大怒,只問道:“此事可有人稟報到萬歲面前?”
常嬤嬤揣測道:“今兒應該會有摺子吧,前日到郡王府道賀的很有幾位御史夫人和小姐。”
皇后點了點頭,沉聲道:“那便先不要有什麼動作,等等再說。”常嬤嬤應了一聲,復又低聲道:“娘娘,郡主是那般出色的人品,都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怕惦記郡主的人家不在少數,老奴私下瞧着五皇子對郡主很上心,不如早早爲他們定下親事,正了名份之後別人便也沒什麼主意可打了。”
皇后想了許久,輕聲道:“本宮也曾想過,只是無憂剛剛守完三年孝,若現在立刻定親,這孩子又得在關在家中四五年,本宮想着叫她能鬆快兩年,這纔沒有提出此事。橫豎無憂的親事得由皇上和本宮做主,倒也不必急在一時。”
常嬤嬤忙道:“娘娘說的極是,可見得娘娘真的疼郡主疼到骨子裡了。”
皇后嘆惜一聲道:“本宮自然要疼無憂,連同婉兒的份一起替她疼了,無憂這孩子可憐啊,小小年紀沒了雙親,用稚嫩的肩膀替弟弟擔起王府,可着大燕找找,有誰能象她這樣。”
聽皇后提到無憂過世的爹孃,常嬤嬤忙壓低聲音說道:“娘娘,老奴方纔聽說順寧公主曾經辱罵郡主克父克母,郡主着實被氣的不輕。”
皇后一聽這話氣的柳眉豎起,怒道:“有這等事,如何早不回話?”
常嬤嬤忙道:“郡主方纔爲了顧全大局而隻字不提,奴婢怎好妄顧郡主的一片心意,只是這事不能不回娘娘,老奴這纔在郡主離開後向娘娘稟報。”
皇后深深吸了一大口氣,方纔緩聲說道:“原來如此,本宮正在疑惑皇上如何對麗妃和順寧懲罰如此之重,想必就是因爲這句話了。本宮靜養,懶的與麗妃計較,她倒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
常嬤嬤立刻建議道:“娘娘,要不要出動中宮表箋?”皇后想了想搖頭道:“暫時不必,皇上已經重罰麗妃,懿坤宮便不用有所行動了。常嬤嬤,傳本宮口喻,從明日起命各宮嬪嬪恢復請安之制,錦棠宮就不必去傳旨了。”
常嬤嬤起初不解皇后之意,只應聲稱是。她想了一會兒纔想明白過來,不由連連點頭讚道:“娘娘這招真高!”而皇后卻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卻未達眼底,她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卻不能擁有尋常女人有可能擁有的幸福。身爲皇后,便註定了要與數不清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過了一會兒,常嬤嬤又輕聲說道:“娘娘,太后出宮禮佛數月,大概也快回來,到時若是解了麗妃的禁?”
皇后淡淡一笑道:“麗妃禁足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太后娘娘不會爲了這等小事違逆皇上之意,且等着看吧。倒是那陳老夫人要多加留意,太后對她的情份可不淺。”
常嬤嬤立刻應道:“娘娘請放心,老奴省得。”
皇后累了大半個時辰,精神頭不濟,便讓人扶自己回寢宮休息,常嬤嬤見皇后那厭厭的樣子,心中極爲擔憂,便是三年前重病了一場,已經調養了整整三年,也該調養的差不多了,怎麼到現在不見好?難道是御醫有問題麼?是不是該把皇后每日所進的湯藥悄悄找人驗上一驗?
常嬤嬤的念頭暫且不提,只說皇上在處置完麗妃母女之後便回勤政殿批摺子,當批到御史大夫顏諍的摺子之時,皇上不由唸叨了一句,“顏諍有幾日沒上摺子參人,朕也算安生幾日,怎麼他又上摺子,這回參的又是誰?”
皇上的話陸柄自是不會接的,只在一旁磨墨,皇上打開顏御史的摺子細細一看,不由怒哼一聲重重一掌拍到御書案上,怒道:“無恥之徒,可惱!可恨!”
陸柄嚇了一跳,從前顏御史也參了不少人,可也沒見那一份摺子把皇上氣成這樣。
皇上將顏御史的摺子甩給陸柄,氣道:“你來看。”
陸柄飛快的看了一遍,也是氣的不行,憤憤道:“這逸陽伯府怎麼盡出些奇葩,連這種下三濫的法子都能想的出來,真真丟盡了勳貴的臉面。”
御史大夫顏諍參的不是別人,正是逸陽伯教子無方,縱子男扮女裝擅闖郡王內宅,企圖壞人清譽。當日顏夫人也曾帶着十一歲的小女兒顏如玉前往忠勇郡王府,險些兒在二門處被陳佑嘉看見,所以顏夫人一回府便氣惱的向顏諍訴說了一回,把最疼愛小女兒的顏諍氣的不行,立刻到書房動筆寫摺子,於大朝會上交到御前。讓皇上將這一事件知道的清楚明白。
皇上提筆欲批顏諍的摺子,忽又停了筆,傳旨道:“着刑部尚書前來見駕。”逸陽伯府之所以末落了還在京城之中能有一席之地,皆因太后之故,太后與逸陽伯府頗有淵源,所以皇上想徹底拿下逸陽伯府,也不得不多想一想。宮內宮外之事,總是連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