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陸炳,春熙堂上的氣氛便尷尬起來。如今堂上衆人中身份最高貴不再是陳氏這位老靖國公夫人,而是季無憂這個新鮮出爐的萱華郡主。皇上恩旨中說的明白,季無憂這個郡主與親王之女同品,爲正一品,而陳氏只是從一品誥命。
陳氏品級只略低於孫女一等,又因是嫡親祖母,還有個孝道可以說嘴,她不向季無憂行禮卻也說的過去。可是自柳氏以下衆人品級比季無憂低的太多,柳氏只是個從五品的誥命,這禮她無論如何都得行。
季無憂見柳氏似笑非笑的僵着臉,象是要行禮又沒怎麼動,倒是三夫人葉氏先福了福身子,季無憂忙扶住葉氏輕道:“三嬸快不要如此。”
柳氏見季無憂扶住葉氏,便趁機不行禮,只暗懷憤悶的站在一旁。不時偷眼去打量婆婆的神色。
陳氏坐在上首,沉默半晌才含悲說道:“老三,速速派人去迎你二哥,你兄弟兩個把外頭的事情辦起來。”
季光慎抹去眼淚,悲悽的應了一聲,看着滿面淚痕的季無憂,他的眉宇之間滿是心疼,轉頭看向妻子道:“含芳,照顧好母親和無憂。”
葉氏明白丈夫主要是叮囑自己看顧着無憂,向他輕輕點了點頭,季光慎這才快步走了出去。
季無憂見祖母到現在也沒安排如何瞞着自己孃親噩耗之事,心中直髮冷,她擡頭看着陳氏道:“祖母,如何瞞着孃親,還要您拿個主意。”
陳氏看了季無憂一眼,心中極爲詫異和不舒服,一直以來,季無憂在府中的形象只是綿軟溫柔沒有脾氣個性,便是受些委屈也不會說出來,是極好拿捏的那一類,怎麼突然間她象是變了個人,雖然她還沒有說什麼做什麼,可是陳氏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季無憂的剛骨。她哪裡能知道眼前這個季無憂是重生的季無憂,是那個受過一世欺騙慘死的季無憂。
“老二家的,告誡府中所有下人,不許他們多說一句,將昊極院暗中封鎖起來,若有人敢走露消息,只管將之活活打死。”陳氏咬牙狠狠的說道。聽得柳氏心中暗驚,總覺得婆婆這話是衝着自己來的。
柳氏垂頭稱是,也快步走出去安排。此時陳氏又對季無憂說道:“憂姐兒,雖說不能讓你娘知道,可是明兒靈柩就要進門,忌哥兒必得做孝子迎靈。忌哥兒年紀小,你得看好弟弟。”
季無憂悲聲道:“無憂明白。”
陳氏看着季無憂雖然悲傷至極,可是神色清明脊背挺直,竟是一副無論如何都打不垮的架勢,她暗暗一嘆,心中說不出有種什麼滋味,只無力的撐着紫檀暗八仙太師椅把手站起來,有些顫抖的說道:“回慈萱堂。”
陳氏走後,春熙堂便只剩下葉氏和季無憂,其餘便是幾個近身服侍的丫鬟嬤嬤。
葉氏走到季無憂的身邊,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輕拍着季無憂的背,憐惜的說道:“好孩子,別憋在心裡,痛痛快快哭一場吧。以後就不能了,忌哥兒還小,大嫂身子不方便,長房得你先撐起來了。”葉氏自己小時候經歷過喪親之痛,自然能體會季無憂此時的心情。
“三嬸……”
叫了一聲三嬸,季無憂的淚水如開了閘一般涌出,傾刻便打溼了葉氏的衣襟。
葉氏摟着季無憂,由着她大哭出聲。這一哭直哭了一刻鐘,季無憂才由大哭轉爲抽泣。葉氏這才吩咐道:“快去準備水服侍郡主梳洗。”
趙嬤嬤感激的向葉氏行了個禮便匆匆退下。季無憂的帕子已經溼的不能再溼了,葉氏用自己的帕子先替她擦擦臉,而後在她耳邊低低說道:“無憂,要緊看住昊極院,萬不敢讓大嫂聽到一點點風聲。”
季無憂低低嗯了一聲,趕緊讓春草服侍着梳洗,趙嬤嬤有心,特意備了涼水,季無憂敷了好一陣子才勉強讓眼睛看上去不那麼紅腫,若不仔細看應該看不出她剛剛痛哭過。
收拾好之後季無憂才趕去昊極院。聞得孃親還在歇着,弟弟正由丫鬟帶着在院子裡玩,季無憂才鬆了一口氣,果然剛纔事先吩咐寧嬤嬤彩錦再沒錯的。
“赤霄,帶大少爺進屋去,打發他喝些水,不許再跑了,看出了這一頭的汗,回頭再受了風。”季無憂見陪着弟弟是他身邊的大丫鬟赤霄,便沉沉的說了一句。赤霄忙躬身扶住正在瘋跑的季無忌,應了聲是便將季無忌抱起來去了東廂房。
看着弟弟進了東廂房,季無憂這纔對來到自己近前的寧嬤嬤說道:“嬤嬤,你一定守緊了昊極院,一絲風聲也不能透進來,絕對不能驚着夫人。”
寧嬤嬤正色道:“大小姐放心,老奴就是豁出這條命,也會昊極院把的一絲不透。”
季無憂知道寧嬤嬤對自己的孃親極爲忠心,只要是爲着孃親好,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這事交給她自己儘可以放心。便輕輕點了點頭。
站在一旁的彩錦忽然輕聲問道:“大小姐,不讓下人亂說容易,可是偏院那兩位,不是奴婢們能攔的住的。您看?”
彩錦所說的是季之慎的兩個姨娘,大李姨娘是從前陳氏給的,小李姨娘季之慎酒醉之時收用的,楊氏便將她開了臉也擡做姨娘。這兩個姨娘並不得寵,在大房裡也就是個擺設,兩人俱無子女,若是她們不管不顧的鬧起來,寧嬤嬤和彩錦卻實也不太好辦。到底兩個李姨娘也是半個主子。
季無憂略想了想,沉聲道:“孃親身子重已經免了她們請安,若是她們不識趣亂來,只管堵了嘴綁起來,祖母已經發了話,若有人敢亂說,直接打死不論。”
寧嬤嬤和彩錦明顯都鬆了口氣,兩人齊聲稱是。她們雖然也覺得大小姐忽然轉了性子很是奇怪,可是做爲長房嫡長女,她該有這樣的氣勢纔對,往後長房沒了老爺,可就得大小姐和大爺把長房頂起來了。
至於大夫人楊氏,她的性子實在綿軟柔和,若非因爲她是皇后的嫡親小妹子,皇后又一早替妹妹相中了季之慎,皇上也樂得和季之慎做連襟,否則靖國公府怎麼也不會替嫡長子娶個嫡出小女兒爲妻的。
就因爲楊氏性子太軟,所以在出嫁之時皇后特地派了寧嬤嬤跟着楊氏進靖國公府,這些年楊氏過的平安,寧嬤嬤絕對功不可沒。是以寧嬤嬤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楊氏撐起長房的天,這般重任也只能擔在楊氏所生的一雙嫡兒女身上。如今季無忌還太小,一切只能靠季無憂這個嫡長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