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傳出些響動,季無憂牽着柳氏帶着兩個女兒忙都站了起來,她們知道這是老夫人起身了。
片刻之後,兩個十五六歲的俏麗丫鬟打起簾子,兩鬢微顯班白的老靖國公夫人陳氏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來。
季無憂柳氏等人忙上前行禮,口稱:“兒媳(孫女)給母親(祖母)請安。母親(祖母)歇的可好?”
陳老夫人笑呵呵的點頭道:“好好,你們都是有心的好孩子,快起來吧。如今一天比一天涼了,難爲你們還能不錯着點兒的來請安。忌哥兒,到祖母跟前來。”
季無忌乖巧的應了一聲,邁着小短腿兒走到陳老夫人面前,陳老夫人仔細的打量了一回方問跟着的劉嬤嬤道:“忌哥兒夜裡睡的可好,蹬沒蹬被子,如今你們夫人身子重,很顧不上忌哥兒,你們這些服侍的人可要比平時更用心纔是,萬不許讓忌哥兒受了委屈。”
劉嬤嬤得了老夫人的特別囑咐格外有面子,忙上前深深躬身笑着回道:“回老夫人的話,哥兒睡的安穩,並不曾蹬被子,奴婢深知照顧哥兒責任重大,斷斷不敢不盡心的,請老夫人放心。”
季無憂心中發沉,若是在前世,她自聽不出這陳老夫人話中藏着的意思,可現在的她不一樣了,老祖母當着無忌這麼說,分明是在挑撥無忌記恨親孃麼,否則她怎麼不私下裡吩咐劉嬤嬤。
因有着前世的種種經歷,如今季無憂再看靖國公府之人,除了那幾個一直忠心不貳的下人之外,其他人竟是人人藏奸,季無憂本能的草木皆兵了。
柳氏見婆婆對季無忌百般親暱,又見季無忌的衣着樣樣精美華貴,小小孩童便穿着進上的緙絲錯金錦緞,這樣的緞子整個靖國公府也沒有幾匹,她和兩個女兒都極眼熱,卻連點兒尺頭都沒得着。柳氏心中沒從消停過的妒意更深了。
柳氏一個成年人都有那般的妒意,更何況年紀還小並不很能藏住心事的季繡雲,只見她微撅小嘴嬌嗔道:“奶奶只疼無忌弟弟,都不疼我們姐妹了。”
陳老夫人一聽這話便呵呵笑了起來,指着季繡雲道:“你妹妹都沒說話,你這個做姐姐倒撒起嬌來了,忌哥兒年紀小,他娘身子重難免忽略他,祖母自然要多疼他一些的。你娘把你當眼珠子一樣的疼着,你倒好意思同弟弟爭。”
柳氏忙躬身道:“都是媳婦不好,總慣着她們幾個,還是母親這裡規矩好,若是能得母親的調教,這丫頭再不能說出今兒這話。”
陳老夫人擺擺手道:“噯,小孩子家家這樣才正常,有什麼打緊的,我看繡姐兒就很好,等她再大兩年,你便是讓她說她也不說了。”
季無憂聽着祖母和二嬸一來一往,眼神卻只留意在祖母懷中的弟弟,季無忌被老祖母摟着,眼神裡透着一絲絲困惑,季無憂心裡一緊,心知老祖母堅持不懈的挑撥到底在無忌心裡存了影子。
季無憂正在想如何開解弟弟,便聽門外傳來丫鬟通報的聲音:“三夫人到。”
隨着簾子被挑開,一股微帶寒意的風隨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走了起來,這少婦正是靖國公府庶出的三老爺季光慎的正妻葉氏。葉氏一頭烏只用兩枚翠玉如意簪挽起,其餘再沒用一件首飾,越發顯的眉眼清麗面色淨白,只見她身上披着件大紅夾紗羽緞披風,卻也沒有遮住微微鼓起的小腹,如今葉氏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她的懷相很好,又因是庶子之妻,在府中行事自然要加倍小心,所以便一日不錯的給老夫人請安,陳老夫人讓她晚些過來,便已經是給葉氏的恩典了。
季無憂記得葉氏是這府裡難得的一個和善之人,當初在父母雙亡之後,她也曾偷偷的關照過自己姐弟,因此便伸手叫過弟弟,兩人笑盈盈的向葉氏行禮道:“給三嬸請安。”
葉氏臉上滿是慈愛的笑容,一手一個拉起兩個孩子,笑着說道:“好孩子快起來。”
柳氏見季無憂先帶着弟弟行了禮,自己兩個女兒還沒動,便看了她們一眼,季繡雲這纔不太情願同妹妹一起給葉氏問安。
葉氏也一樣的笑着親手扶起她們,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兩個侄女兒對自己的輕視。儘管她心裡清楚,二房上下沒有一個人瞧的起自己,皆因她的丈夫是庶出之故。
陳老夫人雖然不喜庶出的三老爺,不過葉氏性情和順溫柔,說出的話兒也中聽,對她又極爲恭敬,因此陳老夫人對葉氏還是蠻喜歡的,便在葉氏請安過後笑着說道:“珊瑚,快給你三夫人設座,她是有身子的人,可不敢久站。”
一時丫鬟設了座,柳氏便站起來道:“母親,現在用早飯麼?”
陳老夫人點點頭,柳氏便下去安排早飯諸事,在廳中擺好早飯,衆人陪着陳老夫人用飯,飯後吃了茶,陳老夫人這才發話讓葉氏帶着季無憂等人離開,只留下暫代大夫人楊氏管家的二夫人柳氏。
二夫人柳氏心中最惱的就是這一點,大夫人有了身孕讓她代爲管家,她原本以爲自己能掌權了,不想竟只是個拿鑰匙的大丫鬟,事事都不能自做主張,色色都要回稟過陳老夫人才能安排下去,爲着這事柳氏背後不知道恨的撕了多少帕子砸了多少東西。
“老二家的,前兒得了前線的信,你們大哥打了勝仗就要完朝,須得早早安排下慶功之事,這是咱們靖國公府再上一層的好事,可不許不用心。”陳老夫人微微眯着眼,語氣裡帶了幾分警告之意的淡淡說話,卻驚的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難道自己私下做的隱密手腳被老夫人發現了?柳氏心中不安頓生。
陳老夫人見二兒媳婦神色比剛纔恭敬許多,這才緩了語氣微笑道:“老大家的身子重,難爲你替她管家辛苦了,等老大家的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必做主讓她好好謝你的。”
柳氏恨的暗暗咬牙,老夫人這是什麼話,分明警告她只是替補管家,這偌大靖國公府只是老大一家的,憑什麼,柳氏怎麼都不甘心,她自思不論門第嫁妝,哪一點都不比大夫人楊氏差什麼,憑什麼她只能嫁嫡次子,只能眼睜睜看着榮華風光富貴……什麼什麼都是楊氏一個人的。
陳老夫人淡淡旁觀,見火候差不多了才揮手道:“你見天兒事情完,不用在這裡服侍了,去理事吧。”
柳氏心中恨的不行,只能躬身遮住眼中恨意,小心恭敬的退出慈萱堂。陳老夫人看到這般情景,頗爲自得的笑了。
陳老夫人在心裡算盤一番,臉上笑意更濃,這一回大兒子季之慎又立赫赫戰功,他和皇上的關係又極好,這一回說不定能進一步封王,若然那樣,靖國公府便改成靖國王府,她便能由老國公夫人晉爲太妃,這可是幾輩子都得不到的榮光,一想到這個,陳老夫人禁不住得意的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