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季弄雲如何的妒恨,都不會有任何的作用,在無憂帶着堂弟進宮的一個時辰之後,陸柄親自來到將軍府,將季弄雲押解入宮關入慎刑司。
經過一排陰森恐怖的牢房,季弄雲忽然看到了她的姐姐季繡雲,縮在牆角的季繡雲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綁押進來的季弄雲,她忽然咧開嘴無聲的笑了起來,季繡雲這一張嘴,便讓季弄雲看到兩排滲着絲絲血水,光禿禿的牙牀,花信之年的季繡雲口中已經連一顆牙齒都沒有了。這讓季弄雲不禁打了個寒顫,那種情形真是太可怕了。
季弄雲不知道曾經發生在她姐姐身上的事情馬上就會在她的身上發生。任何一個人犯被關入慎刑司,第一要承受的不是一通殺威棒,而是拔牙之刑。
慎刑司獨創的拔牙之刑是用特製的鉗子將人犯的滿口牙齒一顆一顆生生拔下來,一來是給人犯一個下馬威,二來是要防止人犯因爲熬不住刑而咬舌自盡。這正是爲何世人談慎刑司而色變的原因之一,慎刑司裡的酷刑的殘忍程度已經超出了世人想象力與承受力的極限。
果然季弄雲被送入刑房之後,淒厲的慘叫聲便響了起來,聽到這樣的慘叫之聲,季繡雲咧開沒有一顆牙齒的嘴,暢快的笑了。彷彿聽到親妹妹的慘叫是一件讓她多麼開心的事情一般。
季弄雲哪裡想到這慎刑司的人連審都不審一句,直接將她綁到刑臺之上開始拔牙,她甚至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只是慘叫,昏迷,疼醒過來,再慘叫再昏迷,如是往復數十次,疼的季弄雲一心求死,卻連求死的能力都沒有了。
滿口牙都被拔完之後,行刑的太監居然還在季弄雲的上下牙牀上撒了金創藥,免得讓她因爲傷口感染而死去。在金創藥對創口的刺激下,季弄雲才又醒了過來。可她此時只希望自己能永遠昏迷下去,再也不要醒來。因爲一醒來便要承受那彷彿沒有止境的劇痛。
此時的季弄雲開始後悔了,她情願將什麼都招出來,以換得痛快一死。她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個開始,接下來還不知道有多少她無法想象的酷刑,還不如早些死了乾淨,省得受那無盡的折磨。
可是根本就沒有人問季弄雲招還是不招,她直接被押入牢房之中關了起來。這倒不是慎刑司的人不想審問,而是但凡被送進慎刑司的,都是打死不說的硬骨頭,他們可都做好長期磨下去的準備,哪裡能想到季弄雲才被拔了牙,這個在他們眼中連酷刑都不算的東西,便就想從實招供了呢。而且剛剛被拔了牙,此時的季弄雲就算是有心說話,她也發不出什麼聲音。總要讓她適應之後才能正常說話。
關押季弄雲的牢房與關季繡雲的牢房相隔不遠,只隔了一條走道斜對着。所以季弄雲一被關進來,季繡雲便吃力的爬到牢門邊上,看着季弄雲咧嘴笑了起來,含糊不清的說道:“你活該……”
季弄雲聽到這句話,她突然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大哭起來。季繡雲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她可不是活該麼,什麼叫自作自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就是她季弄雲。原本她若是安安分分的跟着外祖母出宮,過上一兩年由外祖母做主嫁給身上有功名的舉子,可以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甚至還有可能因爲丈夫得一個小小的誥封,成爲官員夫人,將來還有可能成爲兒孫滿堂的老封君。這些都是她的外祖母曾經對她的孃親和她都親口承諾過的。
可是現在呢,就是因爲藏在心底的不甘心與對季無憂和季維如的妒恨,便將自己全都摺進來了,此時的季弄雲真的恨死自己了。爲什麼自己要自尋死路,相信那些人的鬼話,充當他們過河的小卒,落得如今這連求死都不能的悲慘境地。
季弄雲越想越後悔,越後悔便越發拼命的撕扯自己的頭髮,彷彿唯有如此才能減輕她心中的痛苦。然後她現在連這點兒自由都沒有了,牢子立刻發現了季弄雲的異常,他立刻打開牢門掄起皮鞭沒頭沒臉的向季弄雲抽去。打的季弄雲慘叫連連,在牢房的地上不停的翻滾。
那牢子邊打邊叫道:“打死你個小賤胚,看你還老不老實!”
季弄雲乾脆將心一橫,也不翻滾躲避了,想着真被打死倒乾淨了。可是季弄雲不知道,慎刑司裡的皮鞭都是特製的,絕對打不死人,只是會異常疼痛,將受刑之人所承受的痛苦放大數倍。
那牢子看管過不知多少犯人,一見季弄雲躺着不動便知道她的用意,他只冷冷一笑,手中的皮鞭甩的越發響亮,而劇烈的疼痛讓季弄雲熬不住,忍不住又翻滾起來,口中還逸出極不清晰的求饒之聲。
打了莫約一刻鐘,那牢子也累了,這才收鞭停手,踹了季弄雲一腳道:“小賤人,與爺老實點兒,要不然有你受的。”
季弄雲已經疼的沒有力氣說話了,只能胡亂點了點頭,牢子這才走出牢房,將牢門鎖好之後到外頭吃酒去了。今年冬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竟是出奇的冷,他剛纔打人都打累了,身上卻還沒有暖和起來。
牢子走後,季繡雲含糊的說道:“進了這裡,你都不用想了,老實些也能少受點罪。”
季弄雲有心應一聲,可是動了動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剛被拔了牙又被毒打,她現在哪裡還有說話的力氣。這姐妹兩人自數年前在刑部大牢一起坐牢之後,又到慎刑司裡一起坐牢了,也是夠有緣份的。
懿坤宮中,皇后召見了剛剛在御書房回完話的季維揚。季維揚年經雖然不大,可是進退有度極爲規矩,應答也是口齒清晰大方得體,讓皇后很是喜歡,便格外重賞於他,將宮中珍藏的上品黃精與紫雲芝各一匣賞給季維揚。這是季維揚心裡最想要的東西,他立刻歡喜的跪下磕頭謝恩。皇后見季維揚如此純孝,心中越發歡喜。便賜給季維揚一塊腰牌,給了他可以隨時遞牌子進宮的特權。
帶着腰牌與皇后的賞賜,季維揚心情很愉快的出宮回府。可是當他回到將軍府拜見孃親之時,卻見孃親面有憂慮之色。季維揚忙上前詢問。可是葉氏卻什麼都不說,只是低低的嘆氣。
還是季維如將弟弟叫到一旁,對他悄悄說道:“娘想着二叔一家落得這般下場,弄雲堂姐又被關入慎刑司,娘心裡不好受。到底她們與爹爹還有點子血緣之親。”
季維揚一聽這話立刻急了,只囔道:“娘心善,還想着這些,可那季弄雲下毒害孃的時候怎麼就不想了。雖然我出生的晚,從前的事情我沒趕上,可是我也都聽說過了,沒分家之前,爹和娘過的是什麼日子。就算是分了家,那起子人還不是見天的算計我們,爹的頭都被砸破了,這算什麼啊,娘怎麼……哼,她們纔不值得可憐!”
“維揚……”因爲季維揚一時激動沒有控制好聲音,他的話便傳進了在房中休息的葉氏耳中,因此葉氏便加大音量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怒意。
季維揚趕緊跑進房,來到牀邊低着頭說道:“娘,兒子來了。”
葉氏看着季維揚,皺眉責備道:“維揚,娘平日是怎麼教導你的?”
季維揚忙站直身體一板一眼的說道:“娘說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得人恩果千年記,施恩於人不可想……”
葉氏皺眉道:“你不往心裡去,不照着去做,縱然背的再熟又怎樣?”
季維揚忙跪在腳榻上急切的分辯道:“娘,不是這樣的。若她們走投無路投奔我們,兒子絕對不會不管她們,給些錢糧,甚至是好好安置都沒有問題,可是現在是那季弄雲混入我們府中對娘下毒,兒子若是連這個都能忍,那兒子還是人麼,憑是誰,也不能害孃親您啊!是那季弄雲要自尋死路,娘,您也聽到了,她犯的可謀反之罪啊,這讓人怎麼同情可憐呢?”
葉氏嘆了口氣,低低說道:“維揚,你說的這些娘都知道,只是想到她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娘這心裡總是……唉,娘還記得當年她出生時的樣子,那麼小,那麼乖……”
季維如聽到這裡忍不住說道:“娘,您也不想想當初您弟弟的時候,二嬸是怎麼加害您的,要不是您和弟弟福大命大,只怕弟弟早就被她撞沒了。”
葉氏搖了搖頭,歇了口氣才說道:“罷了,這些陳年舊事娘都不記得了,你何必再提,如今我們過的好,她們已經受到足夠的懲罰,就不要再記着了。維如,維揚,娘不希望你們兩個心裡總是記着仇恨,心中有恨,就不能過的快活。當初娘也恨過,娘特別恨你們的外祖父,所以心裡一直不安寧不快樂,直到娘生病之後,娘才醒悟過來。放開心中的仇恨,不是放過我們曾經恨的人,而是放過我們自己。維如,維揚,娘這身子只怕不會好起來了,這句話,就是娘對你們姐弟兩個最最要緊的叮囑。你們一定要記在心裡。”
葉氏這樣一說,季維如和季維揚都哭了。因爲他們姐弟兩個心裡很清楚,雖然石院判有回春妙手,可是他們孃親的身體到底被損傷的太厲害,就算有靈藥吊命,只怕他們的孃親也不會有太長的壽數了。母子間的永別的一日只怕不會太遠了。
“娘……娘……”門外傳來一陣奶聲奶氣的叫聲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葉氏和季維如季維揚聽到這個聲音臉上都露出的笑容。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葉氏的小兒子季維翔,他今年剛滿三週歲,是全將軍府的心尖子,闔府上下沒有一個不喜歡疼愛他的。
季維翔出生之時,因爲家境已經相當好,所以翔哥兒沒有受過一丁點兒的委屈,他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被養的極爲嬌憨,渾然不知一點點人世間的無奈悲苦,就是個整天笑呵呵的大娃娃。也就是因爲葉氏病重,不得不避着翔哥兒,免得過了病氣,這才讓小小的翔哥兒受了點委屈。這不,奶孃一個不小心就讓翔哥兒鑽了空子,他搖搖晃晃找葉氏來了。
季維如趕緊擦乾臉上的淚快步走出去,將弟弟抱起來輕嗔道:“翔哥兒,怎麼胡亂跑呢,也沒個人跟着。”
翔哥兒立刻極爲親熱的緊緊抱住大姐的脖子,無比熱情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眨巴着黑寶石般的大眼睛小聲說道:“大姐姐別說話,嬤嬤聽到會追過來的,大姐姐,翔哥兒都七天沒有見到孃親了,翔哥兒要娘……”
季維如知道自己孃親的病不傳染,便將弟弟抱到房中放在葉氏的牀上,翔哥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葉氏,葉氏笑着問道:“翔哥兒怎麼這樣看着孃親啊?”
翔哥兒突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吹着葉氏臉上吹起氣來,邊吹邊說道:“翔哥兒吹吹,孃親病就好了!”
葉氏心裡一酸,一把將小兒子摟入懷中,大顆大顆的眼淚涌了出來。季維揚見狀忙說道:“娘,弟弟還小呢,還要您照顧着。”原來季維揚從剛纔孃親的話裡聽出來一絲厭世之意,所以他才故意這麼說,想用年幼的弟弟激起孃親更多的求生意志。
果然抱着幼小的小兒子,葉氏眼中的神彩比方纔多了一些,是啊,她的大女兒還沒有出閣,兩個兒子也還沒長大成人,她怎麼能就這樣放棄了,那怕活着再怎麼辛苦,爲了孩子們她也應該堅持下去。
“維揚,回頭去鋪子裡交代下去,命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收購黃精與紫雲芝,還有其他的珍稀藥材,只要是上等好藥材,都不惜價錢大量收購。”葉氏終於下了這樣的命令,讓季維如和季維揚都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的想道:“這下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