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是代表皇后前來,陳老夫人根本阻止不了她,只得陪常嬤嬤一起進產房。萬一產房中有什麼不妥的,她好歹能描補描補。
季無憂牽着弟弟的手,自然而然的跟在祖母身後往產房走。柳氏見了忙高聲道:“憂姐兒忌哥兒,你們不能進去。”
季無憂停下腳步看了柳氏一眼,冷聲道:“方纔二嬸還未到來之時,無憂和弟弟已經在孃親牀邊。方纔進得,現在卻進不得?”
常嬤嬤一聽這話,本就沉沉的面色越發陰鬱,她停下腳步回頭掃了柳氏一眼,向季無憂深深躬身道:“郡主請。”
柳氏臉上立時一片通紅,常嬤嬤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憑她一個從五品官的夫人,無論怎麼都沒有資格用如此輕慢的稱呼來叫皇上親封的一品王爺和郡主。
沒有人再理會尷尬的柳氏,一行人進了產房。血腥氣撲鼻而來,陳老夫人不禁皺起眉頭暗暗屏住呼吸,她這些年一直養尊處優,所到之處無不薰香,猛然間自然受不住這樣濃的血腥氣。
常嬤嬤此時只有傷心和憤怒,血腥氣越濃,她心裡的怒意就越重,季無憂和常嬤嬤一樣,心中恨意如翻江倒海般洶涌,只有季無忌並不知道內情,一看到直直躺在牀上的孃親,季無忌便哭的不行。
寧嬤嬤看到常嬤嬤,心中不覺暗暗鬆了口氣,她知道若是宮中沒有人過來,楊氏的死便再難有查清楚的一天。不是她不相信季無憂和季無忌姐弟,實在是她們太小,就算是皇家撐腰,她們兩個也不可能在陳老夫人把持的靖國公府中有所作爲。
常嬤嬤直直走到牀前,先跪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來輕聲含悲泣道:“三小姐,嬤嬤來遲了,三小姐的心事奴婢都知道,您放心吧。”
陳老夫人聽了常嬤嬤的話,心裡一陣發顫,只暗暗祈禱鄧嬤嬤做的乾淨沒有留下什麼首尾,否則……陳老夫人真不敢往下想。
常嬤嬤站起來後便動手掀楊氏身上覆着的錦被,陳老夫人忙問道:“嬤嬤做什麼?”
常嬤嬤用驚愕憤怒的眼神看着陳老夫人,語帶怒意的問道:“難道老夫人就讓太妃這麼走?”
陳老夫人臉上一片尷尬,忙掩飾道:“如何敢勞嬤嬤親自動手,老二家的,還不快給你大嫂淨身更衣。”
柳氏自來也沒經歷過這種事情,而且在楊氏之死這件事情上,她並不乾淨,此時如何敢上前給楊氏淨身,只是不上前也不行,婆婆發了話,她若是敢不遵從,一頂不孝翁姑的帽子便會立刻扣下來,柳氏自問沒本事承受這樣的罪名。
常嬤嬤只淡淡道:“不必煩勞二夫人了,老奴是替皇后娘娘送太妃最後一程。”
一擡出皇后娘娘,陳老夫人便不能再說什麼了,她臉色微沉,一眼看見孫子季無忌也跟了進來,正要開口之時卻聽季無憂喚道:“趙嬤嬤,你服侍在少爺先到偏房避一避。”
趙嬤嬤忙上前抱起季無忌,季無忌不願意,季無憂便輕聲說道:“無忌聽話,姐姐和嬤嬤一起爲孃親擦身更衣,收拾好了你就過來。”
季無忌這才肯讓趙嬤嬤將自己抱了出去。
陳老夫人心裡很是憋屈,原本這些話她是要說的,卻被季無憂生生搶在頭裡,她卻又不能說什麼,只能沉着臉站着,此時陳老夫人和柳氏都極爲尷尬,走又不能走,留下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幹看着。陳老夫人心裡不痛快,自不能讓別人心裡痛快,她正想說季無憂也該避出去,卻聽常嬤嬤又說話了。
“郡主至孝,老奴這便服侍郡主爲太妃淨身更衣。”常嬤嬤一句話便將陳老夫人正欲開口的話給堵了回去,憋的陳老夫人臉色微有些發青,只狠狠的看着柳氏,看的柳氏低了頭,邁着小步走上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郡主力氣小,還是我來吧。”
季無憂也不說話,只冷冷的看着柳氏,整個人如同釘在牀前一般,一寸也不移動,柳氏根本無法接近楊氏。
方纔的尷尬與季無憂此時的沉靜激怒了陳老夫人,只聽她喝道:“無憂,你是小孩子,豈可做這種事情,還不快快讓開。”
季無憂聞言忽然轉身跪倒在陳老夫人面前,強壓悲痛大聲道:“請祖母成全無憂一片孝心。”說着,無憂竟然端端正正的磕起頭來。
季無憂突然出了這麼一招,讓陳老夫人怎麼都預料不到,她不禁後退兩步急道:“好孩子快快起來,祖母如何能不讓你盡孝。”
一旁的常嬤嬤冷眼看着,心中已經想好了回宮後如何向皇后娘娘回稟。在她看來,季氏一門,自陳老夫人以下,竟沒有人把皇上親封的王爺郡主正經當回事兒,郡主想做什麼,還得跪求陳老夫的同意,這還了得!這事,她必得好好告訴給皇后娘娘。
陳老夫人也不是白活了這許多年,她的反應絕對不慢,只見她佝僂了身子,叫一聲“我苦命的兒啊……”,眼淚便嘩嘩的涌了出來。站也站不住了,陳老夫人的身子直搖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柳氏慌忙扶住婆婆,當着常嬤嬤她也不敢再給季無憂上眼藥,只能陪着哭。一時之間房中盡是陳老夫人和柳氏的大哭之聲。在季無憂聽來,這哭聲實在太假。
“二嬸,祖母連日悲傷,她老人家禁不住的,不如您先陪祖母出去歇息吧。”季無憂低低的說了一句。
柳氏一進來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心裡着實發慌,聽了季無憂之言,忙點頭道:“也好。”
常嬤嬤冷眼看着柳氏扶着陳老夫人走出去,眼風掃過室內諸人,見都是可靠之人,臉上才真真正正露了悲意。她扶着季無憂,壓低聲音道:“郡主做的好,老奴這便爲太妃檢查。”
季無憂咬着下脣用力點點頭,然後看向寧嬤嬤,寧嬤嬤會意,立刻走到門口守住房門,不叫人突兀的闖進來。
常嬤嬤飛快掀開錦被仔細檢查起來。莫約過了一刻鐘,常嬤嬤方纔轉身淨了手,向季無憂說道:“郡主,爲太妃淨身更衣吧。”
季無憂知道此刻不是細說之時,便投了溫熱的帕子,輕柔的爲楊氏擦洗起來。
淨身過後,季無憂在兩位嬤嬤的幫助下爲楊氏換上壽衣,她的手輕輕的放於楊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雙眼閉了起來,兩行熱淚從眼角滾落,她低聲喃喃的說着什麼,只是聲音太小,除了季無憂,再沒有人知道她手撫孃親的肚子,發下了什麼樣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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