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院判將最關鍵之處點了出來,接下來便沒有什麼好審的了。無非就是恭嬪母子找到吳道婆,讓她作法使萱華郡主季無憂移了性情死心踏地的要求嫁給六皇子莊烴。有關具體細節隆興帝自然不會親自審問,一併交給馬大人審理也就是了。至於吳道婆,則在馬大人審理完成之後交給石院判處置,
可是對於如何處置恭嬪和六皇子莊烴,特別是對莊烴的處置,卻讓隆興帝極爲犯難。他命陸柄先將恭嬪和莊烴秘密關入慎刑司,隆興帝要仔細考慮清楚才做出決定。
嚴信和兒子見莊煜已經無事了,趕緊告辭出宮,他雖然是隆興帝的心腹臣子兼兒女親家,可對於皇家陰私之事,總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隆興帝也明白嚴信的顧慮,可剛纔是事急從權,救莊煜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這等皇家陰私被嚴信知道也就知道了。不過是失了點面子,卻也沒有別的什麼損失。
嚴信父子離開之後,無忌黑着一張小臉,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隆興帝摸摸無忌的頭,低低說道:“無忌,姨丈要想清楚才能發落他們。”
無忌悶悶的嗯了一聲,低着頭走到莊煜的身邊,莊煜伸手握住無忌的手臂,輕聲道:“無忌,父皇不會讓你姐姐受委屈的,相信五哥。”無忌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一直以來都被無憂保護的很好的無忌一時還有些不能接受隆興帝沒有立刻從重處置恭嬪和莊烴的事實。或者說這幾年想什麼就有什麼的無忌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必須妥協。
就在殿中氣氛有些微妙之時,皇后和無憂回來了。看到她們兩人進殿,隆興帝和莊煜無忌不約而同的輕輕舒了一口氣。
隆興帝見皇后空着手,便問道:“皇后,耀兒喝下薑湯了?”
皇后笑道:“太子妃服侍着喝下了,妾身回來時他正裹着被子焐汗,出透了汗就沒事了,皇上不必太過擔心。”
隆興帝點點頭道:“那便好,皇后辛苦了。”
皇后笑道:“照顧孩子是妾身的本份,哪裡能說辛苦呢。皇上,這會子時候也不早了,不如讓煜兒無憂無忌都暫時在懿坤宮歇一夜,雖然石院判說煜兒的身體沒有大礙,可妾身到底不放心。”
隆興帝知道皇后最是偏疼莊煜這個兒子,便笑着說道:“皇后想的周到,朕也正有此意。”
到底是夫妻多年,皇后進殿只掃了一眼,便對殿中的情形瞭然於胸,是以她對恭嬪和莊烴吳道婆三人的下落連問都不問一句,只說些輕鬆無礙的話題調節氣氛。
無憂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弟弟是她親自照顧着長大的,無忌身上那怕是發生一點點細微的變化,都逃不出無憂這個細心姐姐的雙眼,這會兒無忌低着頭不說不笑,象個小木頭似的杵在莊煜旁邊,無憂還能不知道無忌生悶氣了?
無憂暗暗一想,能讓無忌生悶氣的事情必與自己有關。因爲姐弟二人自小相依爲命的關係,所以無憂和無忌都養成了極爲護短的性子。無忌平日性子很好,臉上總是帶着笑容,可若是因爲有人讓自己受委屈,無忌便一定會發作,可現在無忌只是生悶氣卻沒有發作出來,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無忌認爲姨丈隆興帝讓自己受了委屈。
無憂也注意到殿內已經沒了恭嬪莊烴和吳道婆的身影,她略一思量,便將事情的真相猜個八九不離十。要勸弟弟,便得離開正殿,正好皇后又說了那樣的話,無憂便拉着無忌上前行禮道:“多謝姨丈姨媽關愛,無憂姐弟今夜要打擾姨媽了。”
隆興帝笑道:“無憂真是大姑娘了,從前可沒這麼客氣過。這裡也是你們的家,只管安心歇着。”
皇后笑着命孟雪送無憂去西配殿休息,讓常嬤嬤送莊煜和無忌去了東配殿。安頓好孩子們之後,隆興帝說道:“今天晚上真累,阿蘅,我們去你的寢殿說會話兒。”
皇后知道今晚之事對隆興帝的打擊是最大的,便走到隆興帝身旁,握住隆興帝的手輕聲說道:“好,我們去寢殿,妾身給您沏茶。”
帝后二人進了寢殿,皇后命服侍之人都退下,上前親手爲隆興帝除去身上的明黃貢緞九龍常服,換上一件極爲舒服的寬大絲棉淺青直綴寢衣,然後卸下鑲金八寶二龍戲珠黑紗善翼冠,散開束至頭頂的髮髻,皇后拿出一把犀角梳爲隆興帝緩慢的梳起頭來。
隆興帝雙目微閉,很是享受這種難得的輕鬆之感,他輕聲說道:“阿蘅,朕今天真的很累。”
皇后柔聲道:“我知道,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皇上,不如現在什麼都不想,您泡泡腳,妾身爲您通通頭散散悶氣,然後早些安置了,憑什麼事都等明天早上再說。反正大局已經定,遲上幾個時辰不會有什麼影響。”
隆興帝輕輕嗯了一聲,原本他還沒有那麼疲憊,可皇后這麼一梳,隆興帝倒真有了倦意,是要將那些煩心之事拋開,好好睡上一覺才行。
皇后見隆興帝允了,便命人送上熱水注入及膝高的黃檀木桶之中,先調好水溫,皇后便蹲下來爲隆興帝除去鞋襪卷高褲管,隆興帝將雙腳放入熱水之中,不由舒服的低低哼了一聲。
皇后去淨了手,依舊替隆興帝梳理頭髮,頭腳的雙重舒服讓隆興帝睡意漸濃,臉上的神情也平和了許多,皇后這才理好隆興帝的頭髮,爲他擦乾腳,扶着隆興帝躺在牀上,皇后剛給隆興帝蓋好被子,便聽到了隆興帝的鼾聲已經響了起來。
皇后看着隆興帝的睡容,不由驕傲的笑了起來。隆興帝是個戒心很重的人,他也就只有在懿坤宮安置的時候,才能表現也這樣沒有絲毫防備的神色,皇后知道自己始終都是丈夫最信任的人。
親手調暗寢殿中的燈燭,皇后回到牀上躺在隆興帝的身邊,聽着那熟悉的鼾聲,漸漸也睡着了。
帝后已經沉沉睡去,可西配殿中的無憂卻沒有睡意,無忌到底還是氣不平,便跑到西配殿來找姐姐了。
“姐姐,姨丈都不嚴懲那些人!”無忌氣惱的低聲報怨。
無憂拉着弟弟坐在自己的身邊,溫柔的笑着問道:“無忌,姨丈說過不懲罰那些人了麼?”
無忌搖搖頭,很誠實的說道:“沒有。”
“這不就結了,你還生什麼氣呢?”無憂笑着反問。
無忌被問的一愣,對啊,姨丈一再說不會姑息恭嬪莊烴和吳道婆,自己爲什麼還這樣生氣呢,好象,這氣生的真的很沒有道理。
無憂見無忌愣住了,便知道剛纔他必是鑽了牛角尖兒,這會子正自己往外走呢,便笑着說道:“無忌,你說姨丈疼不疼我們?”
無忌點點頭,隆興帝對他們姐弟二人是真心真意的疼愛,其實無忌在心中已經將隆興帝當成父親的化身,剛纔他會生悶氣,也正是基於這一點,做父親的怎麼能不在第一時間爲兒女撐腰出氣呢。
無忌心裡靜下來,便也能想明白了,自己是把姨丈當成父親,可那莊烴卻是姨丈的親生兒子,有哪個做父親的能輕輕鬆鬆說出嚴懲兒子的話呢。
“姐姐,無忌明白了,明兒一早無忌就去向姨丈道歉。”只要是無忌想通了的事情,無忌便會毫不猶豫的去做,他認識到自己有錯,便一定會去道歉,這是無憂生怕將無忌養成個紈絝子弟而刻意訓練的,如今看來效果的確不錯。
無憂笑着替無忌整了整衣棠,輕柔的說道:“姐姐知道無忌是一定會想明白的。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睡吧,動作輕一些,別吵着五哥。”想通了的無忌笑着應了,一改方纔的沉悶,邁着輕快的步伐回了東配殿。
中宮發生了異動,還急傳衛國公嚴信和太醫院的石院判,這樣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太后的眼線。就在嚴信等人離宮之後,太后安插在懿坤宮外圍的釘子便將消息報到了慈安宮。
“回稟太后娘娘,今夜皇上將恭嬪和六皇子抓到了懿坤宮,後來太子飛馬出宮親自接太醫院石院判進宮,衛國公和大駙馬也被急詔入宮,必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李嬤嬤在雪青素紗七寶帳外對已經卸妝安置的太后急急說了起來。
太后聞言立刻坐了起來,低聲道:“可打探清楚恭嬪與老六是以什麼罪名被抓的?”
李嬤嬤搖搖頭道:“老奴還沒有查出來,只是查到早些時候皇上派陸總管前往錦棠宮宣口諭,命恭嬪娘娘遷往錦棠宮正殿。”
“遷宮?嗯,倒也在理,老六將要大婚,是該給恭嬪進一進位份,要不然老六的臉上也不好看。”太后點點頭說了起來。按正常邏輯來說,遷往正殿便意味着升位份,誰又能想到皇上不按常理行事呢。
“娘娘,恐怕遷宮於恭嬪是憂非喜,皇上只是傳了口諭,並未發明旨,而且還同時傳下封鎖暮雨殿的口諭。”李嬤嬤趕緊回稟。
“哦,竟有這等事,難道是恭嬪做了什麼醜事?我們的人可查到什麼沒有?”太后本能的想到恭嬪給皇帝戴綠帽子的這種可能。
李嬤嬤搖頭道:“回太后娘娘,在恭嬪跟前服侍的都是錦棠宮的舊人,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陌生人,應該不是恭嬪娘娘做出什麼見不得人之事。倒是六皇子忽然進宮直闖暮雨殿,扯着恭嬪娘娘身邊的一個老嬤嬤,很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
“老六與恭嬪身邊的老嬤嬤不清不楚?”太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麼可能,那老六莊烴眼眶子最高,宮中如花似玉的嬌娥不在少數,他卻沒有看中任何人。前次在團年宮宴之上,太后曾笑言要給莊烴挑一個可心意的侍寢女官,都被莊烴紅着臉推辭了。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都不要,莊烴會要一個老鹹菜似的老嬤嬤?
“回太后娘娘,正是如此,六皇子糾纏老嬤嬤,暮雨殿的好多太監宮女都親眼看到了。”李嬤嬤趕緊說道。
太后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這莊烴的口味未免也太重了,他這是抽的什麼瘋!就算對親事不滿意,也不能這樣鬧啊!這不是找死麼!
“所以恭嬪和老六被綁去懿坤宮?”太后可不糊塗,立刻想到了這剛纔李嬤嬤所說之事。
“老奴不敢妄加推測。”李嬤嬤垂首躬身說道。
太后撩開帳子下了牀,沉聲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李嬤嬤看了一眼牆角的陰刻龍鳳呈祥紅酸枝落地大座鐘,忙說道:“回太后娘娘,已經亥時初刻了。”
太后皺眉道:“已經這麼晚了,懿坤宮那邊還有什麼動靜沒有?”
李嬤嬤忙回道:“回太后娘娘,衛國公和大駙馬出宮之後,懿坤宮那邊就沒什麼動靜了。老奴已經吩咐人盯緊了懿坤宮,一但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有消息立刻向哀家稟報。”李嬤嬤應聲稱喏,太后命她服侍自己吃了半杯茶,這才又到牀上睡覺了。
次日寅時二刻,太后便起身了,她命李嬤嬤服侍自己穿戴起來,又命人去懿坤宮打探帝后二人的動靜。得知帝后二人剛剛起身,太后立刻帶着近身服侍的宮女嬤嬤太監們浩浩蕩蕩的前往懿坤宮興師問罪。
帝后二人剛剛梳洗完畢,便聽宮人回稟,說是太后娘娘駕到。隆興帝與皇后對視一眼,都知道必是昨夜的動靜驚動了太后,要不然太后也不會一大早就殺將過來。按着規矩,應該他們夫妻先去慈安宮給太后問安纔對。
“皇后,我們去迎接太后吧。”隆興帝皺眉說了一句,便緊緊抿起雙脣,他對太后這般舉動極爲不滿,這可是明晃晃的下了他的臉面。皇后輕輕點頭,隨隆興帝迅速趕往正殿與太后周旋。
太后來勢洶洶,懿坤宮中的內侍們難免有些驚慌,若真是硬碰硬的頂了起來,皇后絕對不佔任何優勢,她是做兒媳婦的,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纔是正理,若敢與婆婆頂撞起來,太后便就有了狠狠收拾皇后的藉口。
東配殿服侍的小太監在莊煜和無忌的房外急的直轉圈子,皇后是好人,若是太后爲難她可怎麼辦?
莊煜和無忌都是練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都要好的多,所以那小太監在外頭焦慮的走來走去,很快便吵醒了莊煜和無忌。無忌跳下牀拽過衣裳胡亂穿好,便推開窗子衝着那小太監叫道:“喂,你在院子子裡跑來跑去的要做什麼?”
那小太監一見推開窗子的是忠勇郡王,不由暗暗叫苦。他們這些宮中內侍都知道太后並不喜歡萱華郡主和忠勇郡王,若是讓這位知道皇后要受委屈的消息,這事情可就麻煩了。
“沒……沒什麼……回王爺,小人身上冷,想跑幾圈暖暖身子。”小太監靈機一動現編了個還算說的過去的理由,京城正月的清晨的確冷的夠嗆。
無忌倒沒多想,便信了這小太監之言,砰的一聲將窗子關了起來。那小太監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若是這忠勇郡王有一絲一毫的疑心,他今日這謊便撒不成。
隔壁房中的莊煜也被驚醒過來,他起身披衣走到窗前,推開一扇窗子向那小太監招了招手,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小太監心中一喜,立刻小跑着進了莊煜的房間。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在何處當差,故意在院中製作動靜所爲何事?”莊煜不愧是在刑部歷練過的人,這一開口便是標準審犯人的語言。
那小太監忙跪下來壓低聲音說道:“回王爺,太后娘娘帶人過來了,皇上和娘娘已經到前頭相迎了,奴才怕娘娘吃虧,這纔想求殿下到前頭去看一看。”
莊煜點點頭,若是太后來了,那必是被昨日之事驚動了。他是當事之人,由他來解釋說不定會比皇后解釋的更有說服力一些。
思及此處,莊煜立刻命人服侍自己更衣,然後悄悄離開房間,徑往前頭的正殿走去。
懿坤宮的正殿之中,太后正襟危坐,一張有着細碎皺紋的臉上透着陰鬱暗沉之色。她逼視着隆興帝和皇后,憤怒喝道:“皇后,昨晚你的懿坤宮中很不太平,到底出了什麼事,還不快細細說來。”
皇后微微皺眉,正要開口之時便聽隆興帝搶先說道:“太后息怒,昨晚是朕借了皇后的懿坤宮審案子的。現皇后並沒有關係,請太后不要怪罪皇后。”
皇后側頭看了隆興帝一眼,眼中有着暖暖笑意淡淡喜悅,憑是哪個做兒媳婦的能得丈夫如此呵護,都會暗自偷笑。
“哼,哀家還沒說什麼,皇帝便巴巴的護着皇后,難道皇帝認爲哀家是那種不曉事理的惡婆婆麼?”
隆興帝只微微躬聲言道:“朕絕無此意,太后您多想了,昨日之事皇后並不如朕清楚,還是讓朕來給太后說一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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