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半年多的軟禁生涯,蔡鍔整日裡花天酒地,不幹人事,袁世凱對他喪失了戒備之心,原本跟蹤監視他的警衛也都撤去,在所有人眼,他已經是一個自甘墮落,不思進取的廢人。……
多少人看不過去,不忍心這樣一個優秀將領此頹廢,規勸過他,可見到他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副醉醺醺睡不醒的模樣。
要麼鬥蛐蛐,要麼逛妓院,耍錢,喝酒,聽大戲,吃喝嫖賭抽,沒有他蔡鍔不懂,沒有他不會的,八大胡同裡的漂亮姑娘沒有不認識他的。
而且還都知道,漂亮姑娘雖然多,但這位生性風流的蔡將軍也是一位壞人,獨獨寵幸一位叫小鳳仙的小丫頭,要姿色沒姿色,要技術沒技術,搞不懂蔡將軍的味。
北洋的同僚們也送他一個“窯子將軍”的外號。
而蔡鍔居然不以爲恥,接受了這個稱呼。繼袁兆龍“叛徒司令”之後,終於又出來一個葩的“窯子將軍”,真的是北洋多怪才。兩顆被袁世凱視爲北洋新希望的新星還沒來得及綻放它耀眼的色彩,便早早隕落,劃過黑暗的夜空,轉瞬即逝。
可惜了可惜……
因爲袁世凱對他很失望,所以蔡鍔在京城的處境遠袁兆龍要好的多。
半年多的頹廢放縱生活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經,混淆了所有人的視聽,所以在蔡鍔打算離開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跟蹤和監視他。
北京的雪越下越大,從開始到夜裡八點鐘,平地已經堆積了五釐米厚的積雪,火車站的工人們正忙活着用鐵鍬剷除積雪,清理出一條通道。
火車站月臺擠滿了躲雪的乘客。
在這羣乘客裡面,角落裡人較少的地方。
黑色大衣裹身,黑色圓頂帽子擋臉的蔡鍔正含情脈脈的看着小鳳仙。
蔡鍔也捨得花錢給小鳳仙打扮,雍容華貴的貂裘大衣將夜裡的寒氣擋在外面,給小鳳仙的氣質平添了幾分高貴。
“我要走了,很抱歉,不能再繼續陪你了,多想帶你一起離開。”
兩個人走出月臺,站在雪地裡,蔡鍔摘下手套,手掌撫過小鳳仙冰涼的臉蛋。小鳳仙依依不捨,眼睛紅潤。“爲何不帶我走?難道我只是你營造出迷惑袁世凱假象的一顆棋子嗎?”
蔡鍔搖搖頭。“不,天下人都知道,我蔡鍔愛美人不愛江山。對你的情意是真的,對國家的熱愛也是真的,奈何,身已許國,無已許卿。咳咳……咳咳……”
蔡鍔又開始了咳嗽。
小鳳仙忙趕緊攙扶着他。“我不在你身邊,你的病怎麼辦?”
小鳳仙知道自己喜歡的這個男人是個能幹大事的人,不可能一直沉迷於女色溫柔鄉之,早晚有一天,他會離自己而去,她也做好了準備,只是唯一令她牽掛,放心不下的是蔡鍔的病。
“病無礙,多年塵疾,以前死不了,現在也死不了,不必去管。咳咳……我要走了,你,多多保重……”
有無數的話要講,有無數的情意要說,可話到嘴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唯有道一聲珍重,此刻再難言語其他。
小鳳仙踮起腳尖,一把抱住蔡鍔的脖子,摟住他,眼淚奪眶而出。
“答應我,一定要活着回來見我,我等你回來。”
蔡鍔摟着小鳳仙的腰肢,承諾道:“等我回來,再度相逢之時,我蔡鍔一定迎娶你進門,再不受這顛沛流離之苦,再不受這任人白眼譏諷的風塵之氣。”
“嗯,我等你……”
小鳳仙緊緊抱着蔡鍔,久久不願意撒手,她忽然間有種預感,此一分手,或許這輩子再難以相見。
漫天雪花飄落,爲這兩位抱在一起的愛人身蒙一層薄薄的雪層,銀裝素裹。
直到身邊有人提醒,貼在蔡鍔耳邊小聲道:“將軍,時候不早了,車已經到了,我們該走了。”
狠了狠心,蔡鍔一把推開懷的小鳳仙,退後一步,深情的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想把她的音容笑貌印在自己的腦海,看着淚流滿面的小鳳仙,蔡鍔心痛。
轉身,邁步,登火車,再不回頭,他怕自己一旦回頭,再也捨不得離開。
小鳳仙想追過去,但理智告訴她,不可以這樣,她不能做一個牽扯他大業的拖累,放他走,離開纔是他的唯一選擇。
在紛紛落雪,火車站外面站着一道倩麗孤單的身影,挽起來發髻罩着一層雪花,雪花融化,打溼了她的秀髮,而小鳳仙仍舊靜靜地矗立在原地,目送着心愛人的離去。
蔡鍔坐在靠車窗位置的座位,可始終沒有勇氣向窗外看一眼,他怕自己看了之後,再也沒有勇氣離開。
真的好想帶你走,帶你離開,可是不能……
嗚嗚~
火車拉響了汽笛,開始發動,緩慢的向前加速。火車開動的一剎那間,小鳳仙那早已止住的淚水再度滑落。
今日一別,此生或真的再難相見。
小鳳仙手攥着一塊懷錶,打開懷錶,裡面珍藏有二人唯一的合照,照片的兩個人多像是兩口子。把懷錶捧在胸口,閉眼,在腦海回憶起與蔡鍔在一起的每一幕,竟然發現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會是她這輩子最開心最快樂的時光。
不知道這種快樂是否還有延續下來的可能。
將軍報切,高臥起螭蟠。悲歡離合常事,知己古爲難。憶昔草廬人去,鬱郁風雲英氣,千載到君還。歌吹展江底,長鋏不須彈。
路漫漫,天渺渺,與翩翩。西風鴻鵠,一舉橫絕碧雲端。自笑鶺鴒孤影,落日野煙原,沙晚不勝寒。後夜一相意,明月滿江干。
此一去,便無法再回頭,此一去,捨身取義爲華,此一去,我已不再是我……
蔡鍔的手同樣攥着那塊和小鳳仙手一樣的懷錶。
“咳咳……”
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沒來得及掏出手帕,只能用手捂嘴,攤開手心一看,一攤血落在掌心。
“呵呵,看來真的如同大家所說的那樣,這病是越來越重了,該去看看醫生了。”
蔡鍔捏一把衣服下襬,將血水擦去,靠在座位,閉目養神。
駛離北京,廣闊無垠的原野,白茫茫一片,飛速前行的火車化作小黑點穿行在白色的天地裡。
雪下的更緊了,紛亂的雪花打在車窗,而蔡鍔倚在座位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