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煜城,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聽錯了,爸爸怎麼會說我不是他的孩子呢?”淚水朦朧了柳河的視線,彭煜城的臉也越來越模糊。
以至於,她並沒有看到彭煜城臉上的心疼和擔憂。
“安安,你別想那麼多,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粗糲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被子,她感覺不到溫暖,卻很安心。
她伸出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兩手交合,黑和白是那麼鮮明。
“它還好嗎?”吸了吸鼻子,柳河哽咽着問道。
彭煜城反握住她的手,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眼淚,俯身溫柔地說道:“它的媽媽總是流眼淚,它以後它媽媽不喜歡它,所以它也鬧脾氣了。安安乖,你現在要好好的養身子,有什麼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說,好嗎?”
彭煜城像哄孩子一樣耐心地勸哄柳河,他知道這一次恐怕是瞞不住了,柳成業不是柳河生父這一件事被捅破,很多事情連帶着也沒有辦法隱瞞,一件事連着一件事,就算柳河沒有懷孕,身體還很健康,只怕都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更何況她現在還是這個樣子。
“等我整理好心情,身體再好一些,我要知道真相!”緩了好一會兒,柳河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雖然現在就想知道真相,卻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太差,不能再有大的情緒波動。所以,只能壓下渴望。努力養好身體。
從這一天開始,柳河每天早睡早起,按時吃飯,遵從醫囑,面上看不出一點兒異樣。不管是誰來看她,她都沒有再哭過。
這樣堅強隱忍的柳河更加讓人心疼,可是有些事情,即便是旁人再是心疼不捨,也無法替她承受。
明明她纔是最無辜的人,可是到最後。她反而成了受傷害最深,最受煎熬,最是痛苦的人。
兩個禮拜之後,柳河胖了整整一圈兒,面色也紅潤起來。她終於等來了醫生的好消息,胎兒穩定了,只要不受外力撞擊,注意飲食,保持心情,胎兒會健康地長大。
兩個禮拜的時間,柳河還做了充分的心裡建設。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安慰自己。就算她不是柳成業親生的女兒也沒有關係,在她的心裡,一直疼愛她的柳成業就是她的父親。沒有人可以取代。
她覺得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這個結果了,這一日,她主動開口要去柳成業的病房,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這一次彭煜城沒有勸阻她,親自攬着她過去。
去到柳成業的病房的時候,何小曼、彭菁芸和柳灝都在。柳爺爺和柳奶奶受不住彭菁芸對他們的態度,在確定柳成業沒事之後就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媽。爸……”走進病房,柳河嘴角噙笑。輕輕喚道。只在喚“爸”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若是不仔細分辨,根本聽不出來。
柳成業靠坐在病牀上,像以前一樣慈愛地看着她,朝她招了招手,“安安,來,坐爸爸身邊。”
柳河毫不猶豫地走過去,直接側身坐到牀沿,伸手抓住柳成業的手。
小的時候,她曾經無數次的被這雙厚實的大手牽着,現在再牽,父親的大手還是那般溫暖,那麼安全。
“柳灝,我們有事要和你姐姐說,你回家休息去吧,明天再過來。”柳成業想要打發走柳灝。
柳灝坐在靠牆角的椅子上沒有動,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他聽到柳河在昏迷的時候喃喃“不是親生的”,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想。
在他很的小時候就無意中聽到爸媽說柳河不是他們親生的,只是卻不知道這裡面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故事,所以,他不想走,他也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爸媽,我是你們的兒子,安安是我的姐姐,你們有什麼話不能當着我的面說?你們放心,不管怎麼樣,安安都是我姐姐。”柳灝沉沉說道。
一屋子的人,除了彭煜城都驚訝的看着他。
“你也知道了?”柳河訥訥地問道。
柳灝不善於對她說謊,也沒有打算對她說謊,輕輕點了點頭,“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無意中聽到爸媽說話,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他們親生的女兒,不是我親姐了。”
因爲柳灝的話,房間裡更加安靜,柳河驚訝又迷茫地看着他,然後轉頭看向何小曼,“媽……”
不僅爸爸不是親的,連媽媽也不是嗎?
柳河的心在揪痛,當看到何小曼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時,她就知道,早前的心裡建設白做了,事情的真相,遠比她之前設想的還要複雜,還要讓人難以承受。
“既然柳灝也知道了,那就留下來聽聽吧。”柳成業緊了緊柳河的手,轉頭看向何小曼,“小曼,我來說吧……”
“不,我來說!”何小曼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很多事情,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有辦法挽回。那些錯是她犯下的,柳河所有痛苦都是她當初一念之差造成的,她已經逃避了這麼多年,這一次,不能再逃了。
“安安,你還記得以前我和你講過的落魄小姐和大家公子的故事嗎?”何小曼清了清嗓子,緩聲問道。
當初何小曼勸柳河要自愛,給她講過一個沒落家族的小姐和大家公子的故事,結局並不美好,也正是因爲這樣,柳河對這個故事的印象很是深刻。
她輕輕點了點頭,“記得。”
何小曼苦笑了一下,“那其實就是媽媽的故事,這一次你爸爸之所以着急回家出了車禍,就是因爲我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男人,心下慌亂,才叫你爸爸回家的。”
她的聲音很好聽,明明是在說一件不好的事情,但是因爲她溫柔的腔調,也便使故事不那麼難以入耳。
當年的事情何小曼早前就和柳河說過,所以她沒有浪費時間再說一遍,而是從被迫墮|胎那裡說起。
流掉孩子之後,何小曼精神恍惚,正巧路過聶母的病房,那時候聶母不在房間,只還是個孩子的聶紹輝守在兩張嬰兒牀邊。
她見聶紹輝睡着了,便鬼使神差地偷偷進病房,抱走了兩個嬰兒中的一個。臨走前,她看到了嬰兒牀前掛着的名牌,上面明確地寫着孩子的母親是誰。
她當時也只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抱走了孩子。
抱走柳河之後,她從醫院後門溜走,去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到濱城的火車票。到達濱城後,她用身上所有的錢租了一個又小又破又不供暖的房子。
她沒有錢買吃的,又沒有奶喂孩子,柳河餓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她只好忍着身體的不適出去弄吃的。
誰知她身體承受不住,最後暈倒在路邊,被柳成業救起。
從那之後柳成業開始照顧她,開始柳成業只以爲柳河是她的孩子,他不嫌棄她生過孩子,承諾要照顧她們母女一輩子。
舉目無親,生活舉步維艱的何小曼最後被柳成業打動,卻也不想欺瞞他,便把自己的過去以及柳河的來歷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柳成業。
他開始並不能接受柳河是何小曼偷來的孩子的這個事實,可是他見何小曼對柳河十分疼愛,寧願自己挨餓受凍也不願意讓孩子吃一點兒苦,便也動了惻隱之心。
後來,柳成業謊騙柳爺爺和柳奶奶柳河是他和何小曼的孩子,二老沒想到一向老實巴交的兒子竟然在外面找了個女人,還把孩子生了。氣的揍了他一頓。但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他們也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何小曼進柳家門。
婚後,他們又生下了柳灝,一家四口生活的和諧美滿。
在柳河小升初那段時間,得了一場大病,柳爺爺和柳奶奶來醫院看柳河,無意中聽到兩個小護士對話,才知道柳河根本不是他們兒子的孩子。
他們覺得受到了欺騙,便把所有的怨憤之氣都撒到何小曼身上,還讓柳成業和何小曼離婚。柳成業自然不願意,苦苦哀求二老,才讓二老鬆口,且答應把這件事爛到肚子裡,誰也不說。
自那之後,柳家二老開始刁難何小曼,也開始不喜柳河。
“安安,都是媽媽不對,當年媽媽一時鬼迷心竅,給聶家,給你,都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在你小的時候,媽媽心裡愧疚,也想過把你送回去。可是媽媽看着你白嫩嫩的小臉兒,清凌凌的眼睛,心裡就捨不得,媽媽是真的愛你,捨不得你啊……”
一直強忍着眼淚的何小曼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伏在病牀上嗚嗚痛哭起來。
這些話,她憋在心裡二十多年,想說,又不敢說。今天,終於一口氣都對柳河說了,就好像一直壓在胸口的大石頭被搬走了,她覺得輕鬆了不少。
也同樣,她又十分的忐忑和愧疚,她就像是個罪犯,等待着最後的判決。
而最終落錘的那個人,正是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