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最重要和最有價值的
富麗堂皇的大酒店,璀璨閃亮的水晶燈,裝潢高雅的包間裡,圓圓的大轉桌上擺滿了精緻美味的菜餚。
駱羣航舉起酒杯對着傅斯年、曉書和其他十幾名素心堂救援隊的醫生們,真誠地興奮地和他們一一碰杯,由衷地說道:“你們終於回來了,這是專門爲你們設置的接風筵。我們一直在關注災區的新聞報道,條件十分艱苦又危險,你們都安然無恙的返回,我們才能夠放心。”
救援隊的醫生們前天還在泥濘不堪餘震不斷的災區,忙得昏天黑地診治一個個傷心痛苦的病人,在殘垣斷壁的廢墟中挖掘遇難者,今天就在酒店裡享受公司安排的接風筵。想起災區的情形,恍如隔世,如在夢中。只是他們臉上不是欣喜的表情,而是有着深深的感慨,一來是還在掛念災區的情況,二來是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駱羣航和他們碰完杯,先乾爲敬,高聲說道:“這次的確辛苦諸位,災區前線指揮部昨天發來一個統計,你們這支救援隊伍在災區二十多天救治了上萬人,其中救治重傷殘八百多人。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你們救了那麼多的人,這真是一個莫大的功績,也是一個莫大的榮譽。公司會頒發一個特別貢獻獎給你們。”
素心堂救援隊的義舉已經被新聞廣爲報道,爲素心堂贏得美名,尤其在救援中發生的一些小故事,不時見諸報端。這和素心堂在幕後推動密不可分,但是也是實際發生過的事情,也是地震發生後廣大老百姓對地震特別關心的緣故。
衆人也都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曉書眼中有着深沉的悲哀,輕聲說道:“可惜,我們救不了更多的人。看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以爲人類無所不能,其實還抵不過自然災難。人類在自然面前就好像一隻渺小的螞蟻。一次地震,一次海嘯,一次颱風,一次火山噴發,一次森林大火,在這些自然災害面前,突發狀態下完全暴露了人類自身的弱小。發生這些事情時,生命不再是生命,只是新聞報道里的一個數字。”
衆人都怔了一下,駱羣航深邃的眼中有一絲不悅,他何嘗不知道曉書是真心而語,但是不適合接風筵這種高興的時刻。
緹娜看着曉書,拿起酒杯在她杯子上輕輕碰了一下,笑着說道:“曉書,別太悲觀。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我們改變不了,不過我們能做好我們自己。而且誰說人類在自然面前就只能俯首稱臣呢,你沒看到那些環保主義者每天都在舉着保護地球的旗號,號召人們低碳節能環保,愛護地球來儘量減少這些自然災難的發生嗎。人和自然是相互作用的,不是人定勝天嗎,不是還可以發揮人類的主觀能動性嗎。”
曉書點頭笑了一下,她不過是隨口抱怨一句,而大哥和恬恬顯然都有些認真。
其實緹娜說的是整個人類,太過宏觀。但是作爲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當災難來臨時,他滅亡就是滅亡了,再也沒有辦法挽回。不過歡樂的接風筵,她不想變成辯論賽,於是笑着舉杯輕輕一碰,嘴邊帶着笑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緹娜看了看曉書,知道她心中仍然有自己的想法,其實她也只是出聲安慰,作爲一個利用別人身體重生的人,還有誰能比她更清楚生命的脆弱,別說那些自然災難,連家裡隨意一個插座漏電都承受不了,分分鐘被結束生命。
駱羣航看了兩人神色,輕聲說道:“你們都沒有看到事情的本質。”
衆人聽他如此說,都認真地看向他,想聽他有何高見。
駱羣航看看衆人,繼續說道:“達爾文說過自然界要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是指動物而言的。人類也是自然界中的物種,爲什麼能夠免俗,動物界的天敵競爭,食物鏈到了人類這裡就被終止了。譬如說狼吃鹿,鹿吃草,而現在是人類吃一切物種,什麼東西能吃人呢。人類羣居在一起,有武器來保護自己,一般來說動物奈何不了人。人類相當於逃過了食物鏈這一個環節的自然挑選。”
駱羣航難得說這麼一大段話,連正在低頭吃飯的曉行和歆康等人都擡起頭,津津有味地聽着。
駱羣航略微想了一下,繼續說道:“接下來,動物種族內部的淘汰,這應該包括出生、疾病和種族內競爭。很多動物種族出生的成活率很低,出生成活率稍微高一些的,就變成了強大的物種,譬如說狼。疾病對動物的挑選,也很好理解不用說了。然後就是種族內競爭,很多動物是吃自己同類的,在他們眼中,同族的血肉和其他動物的血肉沒有區別,這是種族內的淘汰。而人類建造醫院,提高生產和抵抗疾病的存活率,設立法律建造監獄來制止同族相殘。這使得人類更加優越於其他物種,逃避了自然選擇。”
衆人點點頭,駱羣航說得也有道理,別人可能會覺得枯燥,好在餐桌上人裡面醫生居多,對生老病死看得多,平時想的也比較多。
駱羣航看見衆人還在聚精會神地聽着,繼續說道:“既然如此,自然界能夠對人類進行優勝劣汰的只有天災人禍了。天災是自然災害,人禍就是戰爭。”
緹娜稍微怔了一下,問道:“自然災害來臨前,是人人平等的,你看誰能抵禦,這怎麼是物競天擇呢。”
駱羣航笑了一下,輕聲反問道:“怎麼是人人平等。地震來臨時,爲什麼學校一座座倒掉,而政府大樓不倒,海嘯時,爲什麼海邊的小房子被沖垮,而海邊高級賓館卻能夠屹立不倒,發生戰爭時,有錢人早早就把子女送到安全地方,死傷的不過是平民和戰士。請問這是不是物競天擇。”
緹娜怔了一下,駱羣航擔心她仍然聽不懂,繼續說道:“還不明白嗎,自然界將對人類物競天擇的規則改變了,比的不是反映靈敏度,經驗,身體機能、體力、耐力,而是權勢地位財富。擁有這些的人彷彿就成了優秀的物種,能夠逃過一次次又一次次的物競天擇,而沒有這些庇護的人就只能接受一次次的殘酷考驗。”
他話一說完,滿桌的人齊聲變色,他這個觀點太可怕了,太血淋淋了,太現實了。
駱羣航說完,看着衆人臉色心頭也是稍微一動。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在殺人不見血的商場叢林中突擊,無所不用其極,可以不擇手段。當他離開駱家之後,獨自在海外求學,孤獨但是安靜。可是後來他回國了,自己創建了公司,像所有歷盡苦難卻未必能夠堅持下來的小公司一樣備受摧殘,直到他終於忍不住借用了揚威集團的力量,公司才稍微變得強健,讓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小時候被灌輸的理念雖然嗜血現實,卻很實用,等到他接手素心堂,接掌揚威集團,那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受到殘酷現實的不斷滋養,更加茁壯,今天竟然會脫口而出。而這種觀念他不管怎麼想,是絕對不應該在這種場合裡暢談的。
傅斯年一直安靜且認真地聽着駱羣航說話,心裡似乎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火苗竄了出來,少頃,他擡起頭笑着說道:“駱總,你這已經是赤裸裸地唯金錢論了。就拿倒掉的小學校來說,誰知道那裡埋葬的會不會有未來的國家主席或者美國總統呢。所謂物競天擇,倒是太偏頗了。”
駱羣航看了一眼傅斯年,他本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卻不願意在此刻迴避,不願意讓傅斯年佔了上風,他輕聲說道:“即使自然界裡,也有剛出生的小動物就被全部吞噬,那是他們的父母沒有捍衛自己繁衍權利的能力。”
傅斯年怔了一怔,眼中似乎閃過一抹明亮的火焰,那一刻的駱羣航像極記憶中某個人的言論。這種觀點不是毫無瑕疵的,他正要反脣相譏。
緹娜突然開口,看着駱羣航說道:“駱總,你也許是對的。權勢地位財富的確成了今天大部分人衡量一個人社會價值的標準,也許也是人生能通過一道道坎的憑證。但是,我想以後如果有機會,我會向你證明,這些是重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這些是有價值的,但不是最有價值的。”
駱羣航看她如此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緹娜,當時她滿臉閃耀着笑容,輕鬆拒絕了他的邀請,而是死守在財叔的公司裡,替他拼死拼活。他幾乎忍不住當場要問歆恬,那你認爲最重要的是什麼,你認爲最有價值的是什麼。如果她給出答案,也許他就能夠明白當時緹娜的想法。也許他一直明白,只是不相信。
緹娜說完,嫣然一笑,低頭飲酒不語。
一直吃飯的曉行突然開口說道:“最重要的東西在每個人心裡都不一樣,說不定有人愛健康,有人愛漂亮,有人愛那虛無縹緲的愛情,我們不討論。讓我們開始討論對每個人都比較重要的東西吧,財富。素心堂馬上要開始長足發展,不嫌倒胃口的話,我們來一起討論一下資金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