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獵鹿大賽中
緹娜正在滿腹心事時,卻聽到衆人一陣鬨笑,她順着衆人的笑聲轉過頭,明白他們鬨笑的原因,那名受傷的弓箭手趕來已晚,卻是不願意放棄比賽。爲了能夠行動利落,讓自己的家裡人將他身上的傷口全部纏緊,又在兩腿上打上木板做夾板支撐,便是一瘸一拐,也一定要參加比賽。
衆人正是看他情形狼狽,發出了一陣笑聲,緹娜看他樣子也有幾分滑稽,但是想到他拼命想要參賽的原因,卻心頭一陣感動,倒是希望這個看起來最沒有希望的人能贏得比賽,好祈求大祭司成全他們。
她正想着,那名弓箭手倔強地頭也不回地走向密林,肩上挎着弓箭和裝滿箭矢的箭筒,一瘸一拐的背影看起來卻有幾分悲壯。
而此時密林中傳來一片悲鳴,緹娜心頭被那悲鳴之音揪緊,情不自禁地從座位上站起,踮着腳向樹林中張望,旁邊的老向導用手推了她一下,將一個老式望遠鏡遞給她。
緹娜感激地看了老向導一樣,向着那隻馴鹿看去,只見它正是奔跑到了樹林的邊緣,卻被帷帳攔住,無論如何地撞擊,卻也撞不破那道帷帳,撞得遍體鱗傷,失去力氣,還是衝不出去,而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那羣手持弓箭的弓箭手已經馬上追擊而來。
那隻馴鹿心頭難過,所以發出一陣令人心頭悲愴的鳴音,緹娜手微微一抖,只覺得很難再看下去,卻又不能不堅持看下去。
那隻馴鹿,到了樹林邊緣原以爲能逃生,卻想不到還是功虧一簣,它難忍悲傷,那羣弓箭手在後面追擊而來,它狠狠地踏踏地面,只能調轉頭又衝了回去,它鋒利堅硬的鹿角頂在頭上,雖然不如那些弓箭能夠百步傷人,卻是它唯一可以自保的武器。和那羣弓箭手擦肩而過的時候,竟然撞傷了一名獵手,雖然險些被他們抓住,卻是連踢帶咬地又一次逃出去,藉着樹林中樹木的屏障,接連躲過了幾場箭雨。
事到如今,它不管不顧地掉頭衝了回來,那些弓箭手不提防這隻馴鹿竟然如此勇敢,竟然又一次在慌亂中擦身而過,給它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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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向導打獵多年,經驗十分豐富,雖然沒有用望遠鏡,卻也看到那馴鹿的苦苦掙扎,他感嘆着說道:“這次這頭鹿倒是有點耐力,支撐的時間太久了,當然也許是這次的獵手太過遜色,這麼長時間竟然還沒有分出個勝負。”
緹娜聽到他的評價,諷刺地輕聲問道:“你似乎覺得這打獵遊戲很好玩,說穿了,不過是強者欺負弱者,若是那鹿會射箭,說不定是個神射手早把這追逐它的一羣人都萬箭穿心呢。”
那老向導想不通她爲什麼對待動物比人還親厚,笑着說道:“可能是吧,誰叫它不是人呢,這狩獵大賽就是如此,總是要挑相對弱的生物,不是鹿,也會是羊,或者是牛,是野豬,但是其他的動物就少了這種美感。或者這頭鹿死了,再換一頭鹿。”
緹娜看他表情,有點恨得牙癢癢,卻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她知道他經驗豐富,下意識地詢問道:“那依照你看,這條鹿還有沒有生機。”
那老向導果斷地搖搖頭,輕聲說道:“落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生機,赫扎布的勇士就是要捉到它,脫下它的鹿角作爲勝利者的裝飾,想要少受點苦,還不如撞到樹上撞死,快點求個了斷。”
緹娜聽到他的聲音,險些把肺氣炸,她還是頭一次這樣大動肝火,那隻鹿在樹林裡活得快快樂樂的,深蒙大自然的恩澤,無緣無故地被抓來當獵物也就罷了,還要自殺來了斷,簡直是豈有此理。螻蟻尚且偷生,但凡有一線生機,誰也不會想要自盡,那鹿再不濟,也有一對鹿角,沒道理就這樣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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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瞪了那老向導一眼,不肯再說話,卻將潘朗的手機要來,播放着一首極爲喜慶的音樂,在此時此刻衆人都關注着密林中狩獵的場景時,顯得有點嘈雜。其他人便紛紛向這裡看來,緹娜看到大祭司也向這裡看來,威嚴的眼神中除了一絲厭棄卻也有一絲好奇,還能有什麼機會呢。
緹娜不管不顧地站起身,向着大祭司走去,將手機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輕聲說道:“大祭司給你看個新鮮玩意,這是我們從外面世界帶來的手機,裡面有人可以說話的。”她邊說着,已經邊按下手機裡錄音的播放鍵,園長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緹娜甫一動身,其他的赫扎布人已經被她驚動,幾名護衛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將她的胳膊向後扳住,便要將她扭走。緹娜自然不肯,便用力掙扎起來,而潘朗等人也站起來,趕到她身邊,潘朗見她拿走手機,知道她的打算,便跟了過來,而那兩名同事和老向導雖然是不明所以,覺得她有些奇怪,但是一起同來的,總不能讓她吃虧。
幾個人擁作一團,場面立刻就亂了,一羣人推推搡搡,原本認真看獵鹿比賽的赫扎布人都被這裡的動靜吸引了目光,可是他們自然不是光看,既然潘朗等人不服從大祭司的領導,自然要一擁而上,將他們制服。
緹娜跑上來將手機突兀地放在大祭司的桌面上,他的眼神微微一怔,閃過一絲被冒犯的不悅,隨即卻聽到手機裡傳來一陣熟悉中帶着一絲陌生的聲音。熟悉是那聲音從小聽到大,曾經朝夕相伴了十幾年,留在記憶中最美好最無憂無慮的時刻,不管何時聽到,永不能遺忘。而陌生是那隨着年歲漸長,融進整個身體髮膚包括聲音裡的蒼老。
熟悉而陌生,不可或忘,一聽之下便怔在當場,眼神中一片愕然悽然釋然酸楚。
那手機中傳來的聲音是平靜而自然的聲音。
“我有叫過,但是那個人他不能離開。”
“我便收拾好行囊,悄悄地跟着他想要離開赫扎布。……因爲我們感情非常要好,情同手足,我便將情同骨笛送給了他。”
那淡然自若的聲音彷彿一隻溫柔的手撫平了他心裡的不甘糾結,以爲那個人帶走了她,他到底鬱憤不平了多少年,他知道她想要找他一起離開赫扎布,但是他是大祭司,怎麼能夠離開。其實是他先做出了選擇,但是卻一直將所有問題歸結在她的身上,甚至歸結在另一個無辜的漢族人身上。
他怔怔地愣着,那錄音放完了,他手顫抖着想要再重新放一遍,卻發現自己不會擺弄這山外面的東西。他這才注意到場中已經亂作一團,他擺擺手,說道:“下去吧,先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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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羣赫扎布人都是微微驚訝,但是心中卻也不乏欣喜,他們還挺喜歡這羣外來者的。男子都是文質彬彬,看起來很俊朗,尤其是最年輕的那個男子英俊清澈,相貌氣質比部落中央靜靜流淌的蔚藍珍珠湖還要柔和明澈,女的漂亮明朗,雖然是山外來客,但是眼神中的堅毅不比部落中的女子遜色,若是能在部落中學習一段時日,只怕打獵耕種這些事情她也能夠輕易上手。
很多人都悄悄喜歡他們,尤其是幾個姑娘看到潘朗的容貌,心頭便縈繞了他明澈秀美的臉龐和琉璃似明亮的眼眸,在昨夜夜深之時,偷偷地跑去在他居住的木樓外,冒着危險插上了象徵愛意的野花,只是他半夜裡被關押起來,竟然換了睡覺的地方,卻是他們不知道的。
其餘人在大祭司的命令下,都陸續回到座位,雖然面帶驚奇,卻沒有人低聲討論。
老向導和兩名同事原以爲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心頭十分憂慮,此刻見到大祭司竟然放過他們,不由得心頭狐疑,猶豫着回到座位。
大祭司原本想叫歆恬給他把錄音重新播放一遍,但那只是一閃念,他就記起自己的身份,不再說話,緹娜只看他眼神,已經明白他心中所想,潘朗等人回到座位,她卻再次走上去,輕輕按了一個鈕,體貼地不看大祭司的表情,又小跑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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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那頭馴鹿,東突西走,無力奔逃,身上的力氣卻是越來越弱,即使如此還是竭力奔跑,稍微跑慢了半步,那些致命的箭矢可能就會落在它的身上。
它的力氣越來越弱,可是它身後追逐的獵手們卻是越來越興奮,因爲他們看出它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所以箭矢射得更爲猛烈。更何況這種狩獵比賽,第一個射中的人就是獲勝者,所以它越是力竭,遭到的襲擊反而更加劇烈。
薄霧也快要漸漸散去,若是薄霧不散,它還有多一些遮蔽的手段,可是太陽越升越高,薄霧將散,到時所有的獵手眼前一片光亮,它在叢林中將無法再躲避。
它看着一個角落無人,便向着那裡跌跌撞撞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