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的衣服隨身且從容,重磅真絲的米灰色襯衫遠處看不出端倪,近看是一種低調的奢華,不動聲色的設計感,完全襯托出穿着者的細緻沉穩。
這種衣服市面上很少見到,可能是高級定製,緹娜心中一動,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拉開路邊一輛波光銀的輝騰,停住腳步。
這款號稱和奔騰S級同檔次的豪華車,外形和帕薩特有些相似,尾燈設計又被國產捷達借鑑,遠遠看去經常被人錯認,除非喜歡享受,貪圖流暢的駕駛感覺和穩定的安全性,又極度低調的人一般不會想要選擇它。
傅斯年扶住車門,笑着偏過頭,說道:“剛纔在車上見你魂不守舍,便停下來叫你,怎麼樣去哪裡我送你過去。”隨後卻不等她回答,笑着繼續說道:“自從你出院後,便沒有給藍阿姨打過電話,也沒有去看她,她天天唸叨着你呢。”
提到歆恬的母親,緹娜略有些歉意,她的確很久沒與她聯絡,在她心目中,歆恬媽媽不過是個略親近些的阿姨。
傅斯年看着她遲疑神情,徑自撥打了電話,柔聲道:“藍阿姨嗎,我是斯年,在街上見到歆恬了,你跟她說話吧。”
緹娜愣了一下,只能接過他遞來的手機,這個男人的操控技巧相當之好,不動聲色地便引導別人向着他的方向走。她接過手機,電話那端傳來歆恬媽媽一疊連聲的問候責備,卻讓她心中涌出一股溫暖,連連點頭,最後說道:“抱歉,好的,我今天就過去看您。”
她將手機還給傅斯年,問道:“傅先生,我能去你家裡探望嗎,方不方便把地址寫給我,我忘記了。”
傅斯年走過去拉開右面的車門,說道:“我本來也要回家,順路載你。”
車子平穩的行駛,班得瑞的輕音樂緩緩流淌在車廂內,如同聆聽一首輕柔純淨空靈浩淼的自然情詩,在車廂內的空間,緹娜敏銳地捕捉到一股宛若鬆麝的香氣,又混有令人醒神的微苦,她側顏看專注開車的傅斯年,莫非是他身上傳過來的。
難道他是中醫師,纔會染上這種淡淡的藥香。
傅斯年察覺到她觀察的目光,嘴角向上微翹,問道:“看什麼?”
緹娜掩飾住自己的好奇心,玩笑道:“我是在驚訝,醒來後聽見媽媽提過兩次傅先生,我以爲是個老先生,想不到原來是個年輕先生。”
傅斯年輕輕一笑,眼神裡似乎有點失落,讓緹娜看不透端倪。
緹娜收回視線,一眼看到車內掛着一個平安符,用一道紅絲線掛着垂下來,小小的菱角外面用五彩絲線糾結纏繞出菱形的圖案。看起來是手工做的,雖然稚拙可愛,卻和車內豪華精緻的裝飾格格不入。
傅斯年順着她的視線看去,視線在那可愛的小東西上停留了一下,偏頭看着她意味深長的說道:“是過去一個朋友送的。”
簡單一句話,緹娜輕笑一聲,已經判斷出,第一是女性朋友送的,絕少有男人會送朋友這種玩意。第二傅斯年顯然很重視這個女性朋友,否則不會把這道有點不太相配的符一直掛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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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獨棟的二層磚紅色小樓,矗立在出城二十里清風山下,青山綠水,心曠神怡。
一道開滿紫色花朵的籬笆牆圍出一個大院,院外栽種着幾十株粗壯的楊柳,飄逸的柳條垂在碧綠的池塘水面,幾隻野鴨子在上面鳧遊,拖出一道道逶迤的水波,已經帶出點“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味道。
緹娜跟着傅斯年走進院子,壓抑不住豔羨之意。踏着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小路兩邊是小小的菜地,鬱鬱蔥蔥的大葉子行列整齊地長在地面上,緹娜不知道那是什麼,卻一眼看見,一面的藤架上,攀纏着碧綠的枝葉,一條條細長的豇豆角垂掛下來,藤架邊上結着一個巨大的冬瓜,連着細細的冬瓜蔓,因爲怕它墜斷了,下面用個小板凳支撐起來。
緹娜擡頭看看不遠處,一片片色彩明豔的商業別墅拔地而起,現在寸土寸金,雖然出城,傅家的這個地方因爲靠近青山綠水的自然資源,反而更稀缺。
所以他能在此處落戶而居,逍遙似神仙,更讓人難以猜測,若他只是一箇中醫師,哪裡有如此大的能量佔住此處,她搜腸刮肚地想在H市可曾聽說過一個姓傅的有名人物。
傅斯年看着緹娜盯着青翠欲滴的冬瓜移不開視線,啞然失笑,說道:“想吃嗎,一會兒讓藍阿姨給做,還有才醃好的鹹鴨蛋。”
緹娜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到了這生機勃勃的地方,容不得人不快樂。
緹娜的笑眼如春風拂過柳枝,忒是柔情嫵媚,傅斯年看在眼中,壓住心中難言的情緒,正準備推開門。
突然聽見裡面傳出來劇烈的爭吵聲,夾雜是女人的哭音和男子勸慰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都不見了笑容,緹娜眼前閃過一個人的身影,厭惡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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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紫檀傢俱,搭配中國風設計元素,風格古雅卻不會顯得過於厚重,緹娜踩着青灰色的水磨石地面,推門進屋,卻又和室外感覺完全不同,似乎到了一個瀰漫着書香古樂的世家大院。
她定定神,已經聽到爭吵的聲音從裡面屋子裡傳來。
“媽,不就是一個筆筒嗎,你就讓我拿走,我現在真的真的很缺錢,難道你要讓我被人砍死。”一個懇求中帶着威脅無賴的聲音傳來,是歆康。
緹娜挑挑眉毛,果然是他,不知道又惹了什麼亂子。
歆恬媽媽看着歆康,強忍着傷心的眼淚,她自認爲對歆康歆恬都已經悉心教導,想不到歆康會變成今天這樣,難道真的是當年他們父親的事情給他的打擊太大了。
歆康手裡緊緊握住一支陶瓷筆筒,歆恬媽媽也雙手握了上去,想要從他手中搶下來,堅持地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你偷東西。”
“什麼偷東西,”歆康的臉紅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常,繼續說道:“他家裡那麼多好東西,就算少兩樣,他也不一定能發現,就算他發現了,你也可以說是不小心打碎了,你也說他一直對你很好,難道他還會要你賠。”
歆恬媽雙手一顫,捂住胸口,額頭現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卻指着他罵道:“你,你不是我兒子,……我沒生過你,你把筆筒放下……”
歆康看見媽媽臉色不對,不由得也有些擔心,卻捨不得放下,猶豫道:“你別難過,我換了錢,就買東西來看你。”
歆恬媽媽心疼如絞,已經氣得沒有力氣拉他,歆康猶豫一下,掉頭便走,卻險些撞到迎面進來的兩人。
傅斯年看他一眼,已經急步走到歆恬媽身邊,拉開抽屜,找出幾粒藥丸遞給她吞下去,柔聲安慰道:“藍阿姨,你不要太激動,慢慢地平復心情。”
歆康看着傅斯年先去照顧歆恬媽,沒有顧上他,咬咬牙,拿着筆筒就要出去,卻被歆恬在面前一閃攔住,一雙瑩白玉手也去搶那陶瓷筆筒。
歆康一晃,躲過歆恬,滿臉慶幸,正要向外跑,歆恬的聲音冷冷自後面傳來:“那是清雍正粉彩蝠桃紋筆筒,你小心捧好,可千萬別摔破了,坐一輩子牢也賠不起。”
歆康一頓,嬉皮笑臉地問道:“恬恬,古董你也懂了!”
緹娜冷冷看着他,秀美的小臉帶着諷刺,眼神中一股嫌惡,說道:“幾年前,一件雍正粉彩蝠桃紋橄欖瓶在香港拍了4100多萬,這件說不定是他同門兄弟,價值連城,你小心拿穩了,萬一摔破,準備用愚公移山的方法來賠吧。”
爲了和形形色色的客戶打交道,產生共同語言,她的確是學習了很多東西,雖然不算精深,隨便胡謅幾句出來哄人還是沒問題的。
玩古董正是她曾經一個大客戶的愛好,因此她也略懂皮毛,即使這樣,也一眼看出那粉彩筆筒上有一層淡淡瑩潤的光澤,美麗的桃紋圖案立體細緻,線條用色造型都十分講究。即使不是真品也是工藝十分精美的高仿,所以便說出來嚇唬歆康。
傅斯年將歆恬媽按在紫檀雕刻喜鵲登枝的扶手椅上,吃了藥,擡起頭看了歆恬一眼,他不玩古董,但是這件瓷器確實是有來歷的。幾年前,他治好了一個身患絕症的大富翁,沒有取他的酬勞,那富翁便執意送他這一支官窯粉彩筆筒,想來是有幾分珍貴的。
只是歆恬怎麼會知道,她向來對這些不懂。
他心中微微起疑,不動聲色擡頭看歆恬,卻見她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眼光柔媚入骨,做出一副好像矇騙歆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