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春草所說，還沒有進門就有人先擋住了去路。
那女子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看着她們過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不知道二位姑娘來此是爲何事。”
“我們是住在馬家莊上的忠勇侯府的女眷，今日冒昧來打擾實在是有些失禮，前些時候曾經讓侍女過來給若初姑姑下個帖子，但是當時並不知道姑姑從來不受人邀請的規矩，冒昧了。
所以今日特地親自過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心中略有疑惑，向來聽聞姑姑慧名，所以過來請教一二，不知姑姑可有時間？”
開門的婦人將兩個人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遍，然後笑着道：“恕我不能做主，還要進去問問姑姑才知道，要委屈二位姑娘在這裡等候片刻。”
“多些通秉。”楚月華連忙道謝。
驀然間發現，那個若初姑姑對馬俊傑青眼有加也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但看守在門口的這個婦人就知道，這位若初姑姑必然也是十分遵守禮儀之人。
這分明就是臭味相投，不，意氣相投！
只是希望待會兒跟那姑姑聊天的時候，她可不要跟那個小老頭兒馬俊傑一個德行纔好。
身上衣服穿得多，雖然殘雪還沒有化盡，但是也不會覺得冷。
站了沒有多久，那夫人就回來了，先開門對兩個人表示了一番歉意之後才道：“姑姑說了，讓我請二位姑娘進去，外面冷，姑娘請往裡面移步。”
這會兒說起外面冷了，方纔讓人在外面等的時候怎麼就不說外面冷呢？
果然是跟馬俊傑一個德行的人啊！楚月華有些憂慮。
今日若初姑姑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葛布細衫，屋子裡燒着地龍，所以，就算是這樣也不會覺得熱，倒是楚月華和杜若從外面進來，頓時有些透不過起來。
她盤着圓髻做婦人打扮，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個矮桌，桌上擺着一套精緻的茶具。
纖纖玉手正拿着茶洗在洗茶，低頭斂目的神韻給她身後牆壁上掛着的仕女圖很有幾分相像。
原本是要打招呼的，但是從她們兩個人進來到現在，她也未曾擡眼，楚月華便帶着杜若靜靜地等在那裡。
此時此刻，她突然間有些後悔起來，這個若初姑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一無所知，兩個人更是沒有任何交情，自己這樣貿然跑來這裡，會不會自取其辱？
加上她那響亮的名號，自有幾分傲氣。
終於分好了茶，若初姑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是用舊年頭場雪的雪水泡的茶，姑娘請。”
這樣的開場有些意外，但是還不至於讓她失了分寸。
所謂，客隨主便，既然她是這樣一個隨性的人，作爲客人的自己也就沒有必要遵循那一套世人的規矩了。
淺淺抿了一口，輕輕地“咦”了一聲。
“怎麼？”若初輕聲開口，帶着點兒詢問的味道。
楚月華拿起茶，再品了一口：“舊年的第一場雪如果我沒有記錯也到了冬月末了，那時候百花凋零，梅花也都未曾盛開，這茶裡頭怎麼會有一絲清香？卻並不像是梅花，反倒有些像是蓮花的清雅。”
“原來表小姐當真是會品茶之人。”若初姑姑自己抿了一口，閉着眼睛回味了一會兒之後才道，“這存雪水的罈子夏天的時候湃在荷花缸裡一整個夏天，就專爲等着一場雪。”
看來這個若初也是個極爲愛茶的人，纔會花這些功夫做這些雅事。
“姑姑果然事大雅之人，晚輩敬仰。”
好話多說點兒總沒有錯吧！
若初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山野間無知己，只有這些事情聊抒胸中塊壘，如表小姐這樣能品出水的茶客已是少見了。”
“僥倖罷了。”
楚月華心中汗顏，這並非她本意，來這裡竟然跟這個若初姑姑聊上了這茶水。
要說起來，若非是齊崇煥愛茶，她也不會知道這麼多，現在知道的，全是因爲當時對他的討好，這樣的特長，不是她心裡想要面對的。
“聽俊傑說你有事情想要找我，今日既然過來，也不必拐彎抹角，直接說吧！”
楚月華心中一動，莫非此時被她接見完全是因爲馬俊傑的緣故？楚月華有些意外，那小老頭不是不願意幫他嗎？
“姑姑好像對馬俊傑很是另眼相看。”
若初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仍舊專心致志地泡茶。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分，我來這裡隱居，不其然遇到他，竟然有幾分靈氣，在這山野之間，很是不易，自然就多親近些了，只是他在這裡未免有些可惜了。”
說完後面一句話，立刻又給她斟滿了茶杯，彷彿只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似的。
但是，若初姑姑是誰？
是在燕國皇宮裡都有一定地位的人，是先皇親口稱讚過，還教導過公主的人，這樣的人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來的話又怎麼會不經意？
“實不相瞞，我其實是有一個頗有些大膽的想法，想要付諸行動，又怕受到別人的非議，同時也怕自己承擔不起那個壓力，所以才斗膽來找姑姑，希望能夠在姑姑這裡尋求幫助。”
若初姑姑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淡淡道：“你先說。”
“姑姑跟老太太相熟，應該知道，月華自幼失怙，跟姐姐二人寄居在外祖家，雖然外祖家事事順心，但是難免還是會有些寄人籬下之感。
每每想到這裡，就會想到這天底下還有許多跟我一樣的女子，一生如浮萍般漂泊，月華和姐姐因爲家境殷實的緣故，才能如此周全，若是換做尋常家庭。
女子一旦失去了父母的庇佑，從此命運那就當真是堪比浮萍了，所以，月華一直都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儘自己的所能，幫助如我們姐妹這般的女子，讓她們有個棲身之處。”
她的語速不快不慢，但是卻帶着懇切，頗有些發自肺腑的感慨。
若初想不到她要說的竟然是這麼一件事情，不由得有些呆了。
她在燕國的名聲其實不過就是“若初姑姑”四個字，對於權貴之家來說，她是錦上添花的利器，但是對於平民之家來說，不過是一個傳說而已。
所以，很長時間以來，若初漸漸地也將自己的價值定位在昂貴的女師。
現在，這個忠勇侯府寄居的表小姐跑來找自己，在別人沒有的幸運之下見到了自己，卻是爲了這樣的一個目的。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是自己沒有跟上思維，還是她的思維太過於跳躍。
見她沉默，楚月華深深地吸了口氣：“姑姑曾經得到過先帝的肯定，又是我們燕國女子的典範，在月華心裡，姑姑自然是有我們這些平凡女子所不及之處。
月華年淺，身處局中，並不能看清心裡一直存在的這個願望有什麼不妥當之處，所有的，不過是一腔赤誠罷了，所以才斗膽來到姑姑這裡，希望姑姑能夠指點迷津。”
若初還是沉默，甚至眼神有些異常的迷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