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海棠院。
“公主,這裡的驛館比之前那些大得多了,也漂亮多了,奴婢還以爲會跟他們一起擠在一個院子裡,沒想到北越帝對公主真好,竟然給了一個獨立的院落我們。”彩靈邊侍候剛沐浴完的炎妃然穿上衣服邊說道。
炎妃然笑了笑,沒說什麼,瞥見芊蔚由外面回來,便對彩靈說:“我有點餓了,彩靈,你去膳房看還有什麼東西吃,給我拿一點來。”
“好的。”彩靈應了聲,便退出去。
“都辦妥了嗎?”炎妃然坐下來,問芊蔚。那天在關山鎮投宿時,由芊蔚口中得知師傅在北越宮中暗插了自己人,進入驛館前,她便吩咐芊蔚去弄份隨駕前來秋獮的官員的名單。
芊蔚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走過來遞給她道:“這裡記錄了隨駕秋獮官員的名字和職銜,以及其所帶家屬的名字。”
“效率不錯。”炎妃然接過讚道,她還以爲至少明天才能看到,翻開第一頁隨意問:“北越帝所有皇子在內嗎?”
“嗯。”芊蔚說:“除了十一皇子外,其他皇子明天都將會隨駕上山,不過雍親王的名字沒在,奴婢也聽打過,他今天並沒隨駕而來。”
聽到雍親王這個名字,炎妃然的美眸掠過一絲異樣,但很快恢復了平靜,低頭認真地看名單,並將上面的名字和職銜都記在心裡。這份名單記錄得很詳細,能在短的時間弄到手,看來師傅安排在宮中的暗樁果然厲害。
芊蔚沉默了會,似想起了什麼,又道:“其實雍親王在不在對我們並沒影響,我們的目標是太子拓跋凜,太子妃和玉側妃都來了,公主,明天你有什麼計劃嗎?”
炎妃然擡起頭,看着她笑道:“我們剛到這裡,他們的底細都沒弄清楚,能有什麼計劃。”說到裡,她故作頓了一下,沉吟道:“先這樣吧,明天你找幾個人盯着太子那邊的情況,以及他跟太子妃之間的互動。”她的確是有計劃,只是沒確定芊蔚對自己忠誠前,是不會坦白相告的。
芊蔚遲疑道:“可我們剛到這裡,那能找到人幫我們呀。”
“有錢你怕找不到人嗎?”
“也對,奴婢明天就去辦。”
炎妃然點點頭,繼續專注於名單裡,然而,當她看到名單寫着驃騎大將軍李衡幾個字時,明亮的雙眸子倏的眯了起來。
李衡不是叔叔旗下一名副將嗎?在炎家出事一年不到,他居然連晉數級,成爲一品武將。對於李衡她印象極深的,他與鄒緯都是叔叔的心腹,跟叔叔出生入死多年,對年幼失去父母得她更是憐愛,每次跟隨叔叔由邊關回來,都會給她帶回當地的土產或新奇的玩意。
若炎家沒出事前,他能晉這麼多級,她自會潛他高興,可是,在叔叔被北越帝以謀反之名被捕,鄒緯也受到牽連被斬在午門後,而李衡居然沒受絲毫影響,反而連晉數級。這讓她不得不懷疑李衡是不是出賣了叔叔,不過,他是人是鬼,以後找個機會試下就知道。
她繼續往下看,當看到太尉董釗時,眉頭驀地擰緊。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在炎家被抄家那晚,她帶着年幼的侄子逃出秘道後,第一時間去找與叔叔最好交情的董釗,當時他的職位是御史中丞,同是她自己好友董若婕的父親。她請求他向皇上求情,救救她的家人,卻沒想到他竟是佛面蛇心,表面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轉身卻準備將她迷暈送往刑部。
幸好被她不小心聽到,準備帶着侄子偷跑,卻遇到前來送晚餐給她的董若婕,在她的幫助下逃出董府。之後她又跑去找曾受過炎家恩惠的官員求他們幫忙,沒想到個個避而三舍,眼看行刑日在即,走投無路之下,抱着餘盡般奄奄一息的最後希望,託董若婕送信給拓跋凜,希望他看在過去的情分,爲她向皇上求情,暫緩行刑,給她時間找證據,證明叔叔是被陷害的。
她的信石沉大海,直到了行刑那天,她親眼見到他坐在監斬臺上,對着臺下被捆綁着雙手,跪在刑臺前的親人下令行刑的時,對他僅存的一點希望都灰飛煙滅。
儘管知道希望渺茫,爲了要見他,問明心中的疑惑,她用叔叔給她的盒子爲引誘,約他到霧峰山見面,沒想到……
憶及此,炎妃然的心,不可避免地抽痛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悲痛,繼續將注意力放在名單上。
只是不到一年時間,那些曾受過炎家恩惠,在炎家遇難卻避而三舍的官員,現在個個都榮錦光鮮,想她炎家爲北越皇朝躹躬盡粹,肝膽相照,到頭來卻落得誅九族的下場。
現在她回來了,該要算的帳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那些策劃謀害炎氏一族沉冤莫白,含恨九泉的人,她要一個個揪出來,還她炎氏一族的清白。
***
寒夜深深,炎府被亮如白晝的火光團團圍住,大批的禁衛軍魚貫而入,驚恐的尖叫聲,家僕女眷們的慘叫聲,兵器撞擊激烈聲充斥在炎府上空,護衛頑強地抵抗着,血花翻飛——
驚駭的炎妃然抱着年幼的侄子,排開四處竄逃的家僕,急切的到處尋找家人。
叔叔在哪裡?熙哥和嫂嫂你們在哪裡?還有小妹、姨娘以及奶孃,怎麼都找不到你們?她內心十分焦急,拼命地往前廳跑去。
“快逃吧!小姐,我們帶着小少爺由秘道離開,再遲就來不及了。”貼身丫鬟樂兒拉住炎妃然的手臂,扯着她往另一個方面走。
“不!我要找叔叔……”
“難道你忘記將軍交給你的任務嗎?你若去找將軍鐵定被他們捉住,如果連你都被抓了,還有誰能救將軍和二少爺他們?”
想起叔叔之前的叮囑,她臉色倏地刷白。
“姑姑,煊兒要找娘,煊兒要找娘……”驚嚇過後,回過神的侄子開始哭鬧了。
她立即安慰道:“好,姑姑帶你去找娘,不過你不能哭,也不能耍脾氣,知道嗎?”
“嗯。”
“糟糕了!”經過花園,樂兒突然停下腳步,壓低嗓音,萬分焦灼說:“小姐,去秘道的路給禁衛軍堵住了。”
“非要逃出去不可。”她知道再不走,就真的會走不了,不爲自己,也要爲侄子求條生路。
“噓!有禁衛軍走過來。”樂兒立即拉着她躲到花叢後面,身體微微顫抖着。
炎妃然覺察到樂兒的驚慌,輕輕握住她的手。
這溫情的一握,樂兒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決定,於是小聲提議道:“小姐,我們互換外套吧,讓我引開禁衛軍,你乘機跑去秘道。”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樂兒,“要我讓你去冒險,然後自己逃命?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樂兒緊握着她的手,“小姐不能被抓到,將軍吩咐過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護着你和小少爺離開。”
所以呢,要她眼睜睜的讓這個自小照顧自己,如同親妹妹一般的侍女去送死?“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可樂兒卻不管她做不做得到,不由分說的動手脫她的外衣,兩人拉扯間,禁衛軍離她們只有幾步路,樂兒見此,索性放棄跟她搶衣服,霍然站起來,往剛纔來的方向跑去。
炎妃然想阻止已來不及了,禁衛軍見到有人跑出來,立即快步追上去。
“姑……”
煊兒欲要開口叫她,炎妃然幾乎嚇出一身冷汗,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等禁衛軍走過後,她抱起侄子就往前衝,在長廊的轉角時,擔憂樂兒的處境,忍不住回頭看,卻遠遠見到一個穿着銀光戎裝的男子,正拎着樂兒的衣領,手中的大刀已沒入了樂兒的腹中。
“不——”
炎妃然倏地自牀上彈坐起,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剛纔做夢了,夢中清楚的看到握刀殺害樂兒的人竟然是李衡,不,不是夢,那是真實發生的。當時站在李衡身旁的人是拓跋凜,那時她回頭見到他也在禁衛軍隊裡,十分意外才忽略他身邊的人,剛纔在夢裡她可看得清楚,殺害樂兒的是李衡。
自成爲軒轅臻後,每次做夢都是所有血親斬首以及自己掉下懸崖的畫面,可從沒夢到抄家時的情形?爲何今晚會夢到呢?而且還在她懷疑李衡忠誠之後……
難道是樂兒知道她回來,所以託夢告訴她誰是炎家的背叛者?還是給她某種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