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疼得嘴脣都已經泛白,這幾日熟悉至極的失去滋味隱約又浮上了心頭,惹得她突然就發了脾氣。
“不行,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保住孩子。”
山一急了一腦門的汗珠子,衆人的目光盡皆聚在他的身上。若是熱度可以集中,他怕是都要被烤熟了。但這時候可不能想這些,一般的小產,大約都是因爲疲憊,焦慮或者驚嚇,只要施針止血,再加上藥湯,怎麼也好了。
可是今日主子的情形,很是有些詭異。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皺着眉頭,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到處亂轉。這一刻,恨不得魏老爺子長了翅膀飛回來纔好。
突然,他提着鼻子湊到丁老二身邊嗅了嗅,末了驚得睜大了眼睛,抓了丁老二的手就問道,“二老爺,您身上這仙郎草的味道是從哪裡來的?”
仙郎草是什麼?
別說丁老二就是衆人也都是聽得一頭霧水,山一卻是急得扯了丁老二就往外走。丁老二熬了幾日,身子虛弱的厲害,純粹就是靠着一口氣撐到這時候。突然被山一這麼一扯,哪裡還能反抗,小狗一樣就被牽出去了。
兩人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大門口,院角,東西跨院,正拆了一半的靈棚…
“找到了!”山一突然跳起,一把抓了香爐裡幾隻燒了大半的殘香,激動嚷道,“就是這香,就是這香!”
末了他折了一節香,扔到嘴裡就咀嚼起來,仔細品了半晌,“仙郎草,這裡參雜了仙郎草。我去配藥,你們趕緊生火熬藥湯。”
衆人雖然還是不知道仙郎草是什麼,但瞧着山一模樣,也猜得出靈前燒着的香燭裡添加了東西,害得主子流血不止。
不必說,雲影跑去尋藥罐子,當歸生火,老嬤嬤進屋照料,程娘子顧着幾個孩子,男人們也是行動起來,直接去攆那十八位拿了銀子已是回廟裡的“高僧”去了。
所謂對症下藥,知道了病症再下藥就好了很多。
丁薇喝了藥湯,又撤了銀針,很快就止了血,雖然臉色蒼白得厲害,但是感受着手下,微微隆起的肚皮,她這一刻突然後悔的厲害。
爹孃已經不在了,如今她是丁家的頂樑柱,是幾個孩子的依靠,若是今日她真出了事,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不管公治明是平安還是已經遇難,這兩個孩子都是他的骨血,都是安哥兒的一奶同胞,以後互相扶持的親兄妹。
而且殺了爹孃的背後真兇還沒找到,還沒報仇雪恨。公治明也沒回來,若是她倒下了,不知道哪些小人會歡喜慶幸,哪些親人會痛哭。
親者痛仇者快,絕對不可以!
“嬤嬤,給我端些吃的過來。”
老嬤嬤本來守在牀邊,突然見得主子要吃食,真是又驚又喜。再看主子眼裡重新灌注了她熟悉的堅定和精明,她激動的差點兒掉下眼淚來。
“好,好,主子就該這樣。小主子們還都指望主子您照料呢,主子以後可一定要好好的。”
“嬤嬤,先前讓你們跟着擔心了。放心,我想明白了,以後不會了。”丁薇的目光掃過垂淚的老嬤嬤,還有聞聲望過來的連翹當歸幾個,“多準備些吃的,我肚裡兩個孩兒也都餓了。”
“好,好,快去,快去!”
老嬤嬤一迭聲的攆着衆人去張羅,末了扯了這幾日的賬本和禮單同丁薇慢慢說了起來。
這次丁家人下葬,幾乎所有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都來了。人分三六九等,自然關係也分遠近。有些家主,即便年歲很大,也是親自前來。有些卻是派了管事,或者兄弟之類過來。
這些看着好似不是什麼大問題,卻包涵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丁薇作爲丁家的頂樑柱,東昊的皇后,後宮之主,這些怎麼說都要知道。方便以後辨別遠近,不要被如今輕視丁家的人矇蔽,也不要慢待了重視丁家禮數週全的人。
雲影幾個,本來還埋怨老嬤嬤心急,主子剛剛醒來就說起這樣的瑣事。不想,丁薇卻是一邊大口吃的燕窩粥,小菜,一邊聽得認真,商議過後就開始下命令。有條有理,同平日沒什麼區別。
幾個丫頭都有些好奇,卻有不敢問。好不容易等着主子吃完,重新睡下,這才扶了老嬤嬤出門,小聲問道,“嬤嬤,主子還在病中,就這般…好嗎?”
老嬤嬤卻是嘆氣搖頭,昏黃的老眼望向天邊只剩了一點點的夕陽,回憶起了往事,“當年武侯府裡也是禍事不斷,老侯爺和大少奶奶也是這麼過來的。這樣的時候,越省心越活不下去。只有忙碌起來,成爲所有人的依靠,哪怕累一些,纔有活下去的理由。”
幾個丫頭年紀小,聽得似懂非懂。老嬤嬤卻是敲了她們的腦袋笑道,“你們啊,一輩子不明白這個道理纔是真有福氣呢。進去伺候吧,一會兒方少爺他們就該回來了。不知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狗膽包天的蠢貨,敢對主子動手,一定要誅他九族!”
幾個丫頭想起方纔的事也覺心頭驚懼,深恨這背後之人手段高明,先是在香燭裡動了手腳,好在主子嗅聞時候短,路上又吃了保胎丸,否則再經過路上那番驚嚇,兩個小主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正在老少女子們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方信卻同方源皺着眉頭走進了院子。一見衆人都在外邊,很是嚇了一跳,開口就道,“你們主子可好?”
老嬤嬤趕緊應道,“方少爺別擔心,主子一切都好,吃了兩碗燕窩粥,剛睡下。”
方信和方源兩兄弟都是鬆了一口氣,低聲道,“那我們明早再過來…”
他還不等說完,就聽丁薇在屋裡道,“大哥進來吧,我還沒睡。”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是嘆氣,轉而魚貫進屋。
雲影點亮了兩盞油燈,映得丁薇雙眸亮得怕人。方信也瞧出妹子的轉變,有些歡喜,也有些擔心。但只要她振作起來,終歸是好事。
“妹子,先前山路上,射箭驚馬的人只抓到兩個,不等審問就自盡了。雖然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行事手法卻是世家大族拳養死士的做派
。另外那些和尚也審問過了,平日放香燭的庫房就是個小屋子,想要做手腳狠容易。更何況廟裡人來人往,實在是查無可查。”
方信惱得眉頭皺得更深,這幕後的黑手比他想象中要老奸巨猾的多,什麼線索都斷掉了。
“大哥,既然知道了可能是那些世家出手,以後多防備就是了。我們在明,這人在暗,興許又是提前算計很久,查不出也是應該。不要着急,慢慢查訪,總能有收穫。另外再讓人去查查所有世家大族的底細,但凡有違犯國法之處都抓在手裡。不時拎兩家敲打幾下,不痛不癢,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方信點頭,如今這個情形,也只能這般了。待得抓了把柄在手裡,殺雞儆猴,那被殺了的雞,或者被嚇到的猴子,都會怨恨今日暗中動手腳的人,也達到了分化世家的目的。
方源在旁邊等了半晌,見堂弟說完,這才上前略帶羞愧的稟報道,“娘娘,那些進莊行兇的賊人已是有了線索,他們是從北地一路騎馬而來,好似來自黑水城。末將手下一個得力校尉帶了二十兄弟,還有林字組三個兄弟一同往黑水城去了。定然會查探出這些賊人的底細,還有逃走之人的身份。”
丁薇眼裡閃過一抹失望,但依舊道,“辛苦了。”
說罷,又道,“明日我就帶着孩子們回宮,宮裡還需要你先檢查一遍。但凡形跡可疑的都抓起來,不可手軟。”
“是,娘娘放心。末將這就去安排!”
方源說着話就退了下去,天色已晚,方信即便頂着義兄的名頭也不能多留,又是勸慰幾句就出去忙了。幾日來的挫敗,讓他也憋了一口氣。畢竟兄弟下落不明,多照料兄弟留下的妻兒是他的責任。但如今丁家死了大半,尋不到兇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差點兒又出了大事。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挑釁和打臉了,他無論如何也忍耐不了。即便耗費幾年,幾十年,也一定要把幕後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丁薇望着燭火發了一會兒呆,雖然心裡難過,但有些事依舊要面對。
“連翹,去把二舅老爺請來。我有話說!”
“是,主子。”
連翹領命出了屋子,很快尋到西跨院,見到了半醉的丁老二。丁老二聽得妹子尋他,抹抹嘴邊的酒漬就去了東廂房。
家破之後,兄妹倆個第一次坐下來安靜說話,一時間都是無言。
丁薇望着原本身形富態,總是笑呵呵的哥哥,如今已是面黃肌瘦,眼窩深陷,心裡自責更深。若不是她佔了人家閨女的軀殼,這一家人即便日子清苦,總會平安到老。如今倒好,跟着她沒享什麼福,反倒早早沒了性命。虧她還自認爲是丁家的福星,今日才知,根本就是喪門星!
“二哥,都怪我,都是我給家裡惹了禍。”
丁薇再也忍不住,眼淚噼裡啪啦掉在被子上,哽咽道,“若是我多派人回來護着爹孃,若是我早早把爹孃接近宮裡去…”(昨天吐個半死,實在沒有力氣寫三個小時碼出一章,抱歉,以後一定保證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