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才換了衣衫,洗去油煙氣,懷裡抱了兒子,陪着方家婆媳吃午飯。
窗外院子裡的大樹上落了幾隻尾羽很鮮豔的鳥雀,歪着脖子瞧瞧屋子裡歡笑閒談吃飯的衆人,偶爾頭對着頭嘰嘰喳喳也是議論幾句,末了許是有些惱怒看得見吃不到,到底結伴,撲棱棱扇動翅膀飛走了。
天空湛藍,漂浮了幾朵白得耀眼的雲朵。秋高氣爽,這是歡喜收穫的季節。
旁邊的光明殿裡,公治明就着清香撲鼻的白米飯,慢慢吃着菜,偶爾掃一眼坐在下首專心對付那盤糖醋魚的方丞相,還有心滿意足啃着排骨的方信,嘴角忍不住心疼得抽了抽。
昨日妻兒剛剛回來,他心疼丁薇疲憊,不肯讓她下廚。嚴格說起來,今日這頓午飯纔是一家人的團圓宴。
可是方夫人婆媳“搶”了他的妻兒,方丞相父子就跑來“搶”他的午飯。這不得不讓他懷疑,是不是平日哪裡得罪了方家人?若不是東昊開國之後沒有把丞相外放的先例,他真是想把這家人攆去海南吃香蕉了…
方丞相人老成精,雖然慢條斯理吃着飯,但眼角去把皇上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裡,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今日原本是被兒子強拉過來,不過,以後還是要常“陪着”皇上用膳纔好啊…
厚德莊的主家大院裡,雲伯祖孫也在對坐吃飯。老爺子上了年紀,味蕾退化,吃菜就喜歡綿軟又酸甜,這會兒吃得眉開眼笑,甚至讓丫鬟溫了一壺果酒送上來,小小淺酌幾杯。
雲茂替爺爺摘了魚刺,又去剝排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祖父,那位不是已經回宮了嗎,怎麼還送吃食來?您…您當初在宮裡也是這般?”
雲伯細嚼慢嚥吃光碗裡的魚,這才正色望向孫兒說道,“茂哥兒,祖父今日告訴你,絕對不要因爲你父親之事怨恨皇上同丁姑娘。雖然祖父也心疼,但你父親犯得是死罪,就是你長姐當初也差點兒害死了丁姑娘同太子。皇上如今饒了他們活命,又費心安排保住了雲家的清白名聲,已經是仁至義盡。皇上不准許你科考,我猜度着是顧忌你心裡存了仇恨或者心性隨了你父親,一旦爲官,爲害一方,這纔要你讀書修心。
你放心,你祖父伺候皇上一輩子,還有幾分顏面。待你成親生了孩兒,孩兒在長大,無論是皇上太子還是丁姑娘都會念在祖父的顏面上照拂幾分,但到時候就要你嗎,們爭氣了,懂嗎?”
“是,祖父!”雲茂趕緊起身恭敬應了,“孫兒從不曾怨恨,反倒感激主子們待祖父如此寬厚。”
雲伯這才笑了起來,拉了孫兒重新坐好,伸手替他夾了塊排骨,“先前沒有出事的時候,丁姑娘每日都要親手整治好菜色。我記得皇上最愛的一道菜是澆汁魚,要先把大魚裹了麪粉炸熟,然後放在白瓷大盤裡,澆上紅彤彤的料汁兒,砰然升起一股白色霧氣,那個酸甜鮮香的味道啊,嗅上一口就是神仙都不願迴天宮了。”
雲茂畢竟年紀小,聽得祖
父這般說,就忍不住嚥了口水。
“真有那麼好吃嗎?”
“當然,”老爺子笑呵呵應道,“等以後有機會,我厚着臉皮讓丁姑娘做一次。說起來還是皇上最有福了,到底把丁姑娘接回宮裡去了。以後丁姑娘只能給他一個人做菜吃了!”
說着話,老爺子很是有些嫉妒。倒是雲茂指了桌上的菜色,笑着不說話。
果然,老爺子愣了愣,轉而大笑,“皇上這會兒怕是也在惱呢!”
祖孫倆一邊說笑一邊吃,飯桌不大,人口也不多,卻因爲添加了情義的美食更溫暖幾分…
倒是丁家莊子裡,老老少少都在田裡同莊戶們一起搶收莊稼,王氏想偷懶也被呂氏喊着去送水了。
魏老爺子帶了雲影同山一上了山,秋日裡可是一年中採藥的最好季節,於是丁家大院只剩了剛好能坐起來的秦睿和秦全。
主僕兩個眼見大大的食盒裡裝滿了好菜,卻只有他們兩個吃,簡直喜得如同偷了肉脯的老鼠。你一塊排骨,我一隻大蝦,吃得肚皮溜圓。待得大寶帶着福兒回來找點心吃,才發現姑姑送了好吃食來,兩個孩子咬着手指頭泫然欲泣的望着秦睿主僕,滿臉控訴。
秦睿紅了臉,果斷“病情”加重,躺倒不肯再起來。留下秦全實在沒有辦法,好不容易哄着兩個孩子出了門,許了無數的點心和小玩意兒,纔算把兩人吃獨食的“醜聞”壓了下去…
最慘的就是悶在西跨院的桃花了,華麗麗的被衆人遺忘了…
豐收,就是整個天下農人們的盛宴,即便累得手腳痠疼,腰同折了一般,但依舊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滿足。
東昊這裡,不知是不是新皇受上天青睞,得了整年的風調雨順,幾乎家家戶戶都是金黃色的苞谷棒子堆滿了院子。按理說,如此豐收,糧價必然要降低,但今年卻一反常態,官府的常平倉大開門戶,收完了糧稅,依舊在高價徵收。
農人們雖然不知爲何如此,但也歡喜一年的辛苦能換回更多的銀錢,變成孩子嘴裡的點心,媳婦兒身上的新衣裙,老孃手上的銀鐲子,於是紛紛留下足夠的口糧,其餘就一股腦送去常平倉了。
糧食多了,鎮守四方的兵卒吃飽喝足,力氣攢過了就開始日夜操練不停。
各個馬場裡,無數匹戰馬也是養得膘肥體壯…
雖然皇上沒有明言,但是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市井百姓都隱隱嗅到了一種大戰在即的味道。
有些不甘於平庸,想要沙場建功的後生們已經偷偷揹着爹孃開始進城打探,有些則乾脆找了個退伍的老兵討教。於是各村負責送信或者修正官路的老兵們更受敬重了。很久不曾自己花錢買酒了,總有毛頭小子帶着酒菜找來…
相對於東昊的形勢大好,反觀鐵勒卻有些安靜的詭異。往年這個時候,王庭總會派人出來四下游走,催促牧人們上繳牛羊馬,若是牲畜們肥膘不好,還要被呵斥打罵。
可是今年卻只有少少幾百人被派出來,而且只在王庭附近幾百裡轉悠,再遠就不肯去了。於是衆人都猜測王庭裡許是有大事發生。
果然,某一日午後,王庭的一處大帳篷裡,四周守着無數兵卒,把守的嚴嚴實實。因爲身形瘦弱,性子一向有些懦弱的五皇子,卻是難得神氣活現的引了大汗同幾個大王子進了帳篷。
帳篷裡安置了一隻長條桌案,上面擺了些盆碗,裡面裝了些顏色古怪的粉末。衆人都是看得疑惑,五皇子就拉了大汗到桌前,顯擺道,“父汗,這就是姐姐找回的爆竹秘方。據說東昊皇帝把這東西看守的比命還重要。若不是姐姐足智多謀,這方子也送不回來。”
不等大汗說話,其餘幾個王子卻是生怕這個最小的弟弟搶了他們的寵愛,七嘴八舌開口冷嘲熱諷。
“五弟整日裡讀書毒傻了吧,這些粉末湊一起能有什麼用處?難道別人拎着刀看過來,扔一把粉末過去,指望迷了敵人的眼睛?”
“哈哈,就是。咱們鐵勒人,馬背上生,馬背上長,還是要跨馬殺敵纔對,這些歪門邪道,也就無知女子和傻子了!”
平日互相看不順眼,明爭暗鬥的幾個大王子,這會兒倒是出奇的團結。對於他們來說,他們身上流着純正的鐵勒血統,父汗的寵愛,還有鐵勒的草場都應該是他們的,絕對不能分給這個漢女生的小雜種半點兒!
五皇子好似有些沮喪,委委屈屈的解釋道,“兄長們不要心急,姐姐說這東西會把石頭炸開。若是琢磨成了,待得兩軍交戰,扔出一個,即便炸不死人,只要驚了馬也能佔個先機。”
果然他這個模樣,立時得了大汗的庇護。大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鼓勵,安慰道,“放心,你同薩仁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裡。”
說罷,他才轉向幾個兒子呵斥道,“你們平日就知道打打殺殺,好好跟小五學學!”
幾個大王子都是望着父汗身後略帶得意的五王子一臉憤恨,但終究還是低頭聽訓。
“父汗,都是我的不對,讓兄長們誤會了。”五王子趕緊替兄長們“求情”,“父汗安坐,我這就讓匠人趕緊卷爆竹。姐姐送回的秘方上寫,只要不超過兒臂粗細就不會炸得厲害,一會兒咱們尋個細的試一試!”
“既然炸得不厲害,就在這帳篷裡試吧。省得走漏了消息,東昊有了防備。長生天保佑,先前平白得了幾萬擔糧食,今年的牛馬也肥壯,若是再有這爆竹,我們鐵勒就是如虎添翼,到時候奔馬殺向東昊,明年這個時候,父汗就坐在東昊的金鑾殿上同你們宴飲了!”
“恭喜服汗,必定踏平東昊,一統天下!”
五王子立時跪地恭賀,幾個大王子一邊惱恨自己不如老五有眼色,一邊跟着跪倒。
大汗很是歡喜,黑紅的臉膛發亮,絡腮鬍子都翹了起來,他親手扶起了兒子們,讚道,“只要你們兄弟齊心,何愁我鐵勒精騎不能踏平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