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瑩大婚了。
作爲如今的安尚書,寧國公之嫡女,安雪瑩的是京城高門裡都關注的大事。
大家都知道,安雪瑩曾經與人有婚約,但是後來退婚了。
這事和安雪瑩沒有關係,是男方爲了一個丫環,生生推了這門婚事,還帶着丫環私奔,鬧出這麼一個醜聞,國公夫人忍受不了女兒被如此侮辱,憤然退婚。
雖然事情和安雪瑩沒有關係,但是她的婚事就此耽擱下來。
按照京城高門不成文的規矩,她上一個要嫁的是郡王府,再嫁也不能比郡王府差。
京城裡官員不少,可隨隨便便敢說自個兒可比肩郡王府,能娶得了國公爺唯一嫡女的人,還真是屈指可以數得過來。
一般知道點頭道的,不敢輕易的上門求娶,怕得罪了國公爺。
安雪瑩生的美麗,性子也溫柔,這樣好的女子,不怕沒人識貨,倒也有寒門學子上門求娶。
可寧國公和國公夫人又不願意隨便將女兒嫁了,這麼一弄,也就把安雪瑩留到了快十九歲。
好在安雪瑩是個溫柔的性子,也沒有人惡意中傷猜測,只是對她的關注多一些,想着誰會娶了這個水晶一樣的人兒。
就在人們猜想的時候,安雪瑩嫁了。
嫁的不是京城裡的高門子弟,也不是前程卓越的君子才子,是遠離內陸,辰州的一位青年官員。
其他人都很唏噓,不知道爲什麼寧國公會選擇了這麼一個人?女兒嫁的遠不說,還是個五品小官,家世也並不顯赫,乃普通小富之家,這種人物,在京城裡抓一抓,就像是在牛身上抓跳蚤一般,多的數不清。
這青年人到底是哪裡得了寧國公的青眼?
他們不知道,作爲雪瑩的好友,參加送婚的謹王妃雲卿是一定知道的。
此時她正坐在雪瑩的旁邊,拉着她的手,越見嫵媚的鳳眸裡含着由衷的開心,
“雪瑩,剛纔我來的時候,可聽見好多夫人在好奇你家夫君的事呢。”
安雪瑩一身紅色的嫁衣穿在纖細的身上,白雪般透明的面容也因喜事沾了紅暈,羞澀的半低着頭,推了推雲卿的胳膊,
“你也跟着她們來取笑我。”
雲卿瞧着她這小白兔似的模樣,抿着嘴笑,“誰笑話你了,我是驕傲,別人都不知道的事,只因我是雪瑩你的朋友,才知道這個秘密。”
雪瑩望了她一眼,輕柔地開口道:“倒也不算秘密,只是沒鬧的全城皆知。”
雲卿嫁了人,又做了淘氣包御不悔的娘,臉皮自然那比安雪瑩這未的女兒家要厚一點,湊到雪瑩的面前,愈發嫵媚的鳳眸裡流出濃濃的笑意,
“當日在那梅園裡,就說明你們兩人的緣分開始了。”
雪瑩低着頭,粉紅色的耳朵變得更紅,腦海裡浮現那人的身影,心底像是有花兒在開放。
看她雪白的面容飄着紅紅的羞雲,雲卿也同樣開心,她自己嫁的幸福,當然希望好友也能有好的婚事。經過上次郡王那婚事的教訓,這一次安夫人是謹慎多了,她也由得人家母親去操心這事,自己還是好好伺候着家裡大小兩個魔王吧。
想起兒子和御鳳檀那水火不容的相處模式,雲卿頭就發疼,那爺兒兩在一起,一個都當爹了,一個還沒學會跑,就已經有猶如水火不容之勢。
若不是那模樣生的極爲相似,不知道的還以爲御不悔是撿回來的呢!
這邊還想着,那邊就聽到小丫鬟過來說,御鳳檀身邊的小廝過來傳話,說小世子在那摔着了,大哭。
雲卿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兩人又出了事,本來今日不想帶御不悔來的,可偏生安老太君喜歡御不悔,讓抱過來看看。
她爲了父子不弄在一起,還特意吩咐奶孃給抱開,這不知道怎麼,又弄到一起了。
只是她說好了,要陪着雪瑩到出發的最後一刻,眼看時辰就要到了,她這麼走了不好。
“雲卿,你去看看不悔吧。”還不待雲卿開口,雪瑩就瞧出她面上的一抹焦急,先開口了。
雲卿在雪瑩面前也不掩飾自己心疼兒子的情緒,“不急,小孩子哭一哭還對肺好,我可是答應你,要看着你出門的。”
雪瑩溫柔的覆上她的手,黑白分明的杏眼帶着一抹淡笑,“今天人來人往的,也許嚇到了不悔。你去看看,沒事你過來便是。”她頓了頓,看雲卿還要說什麼,接着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不缺這一會兒的送行。”
雲卿心知自己要是不去,雪瑩這善良的性子,難免也安不了心。再者,她也確實擔心不悔,這纔會走路不久,也許磕着也不一定,於是也不拖沓,隨人過去看。
雲卿走了,屋子裡並未顯得十分安靜,旁邊的婆子丫鬟還在忙碌,不時還有夫人和小姐千金們來添妝,雪瑩笑迎着這些人,有點陌生這樣的熱鬧,還是打着精神對付。
過了一會兒,安夫人來了,屋子裡的客人也識趣的離開。
人家女兒都要遠嫁千里了,不能再礙着娘倆說些親密話。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安夫人今日穿的是喜慶的暗紅色衣裳,頭上戴了一隻點翠的步搖,簡單不失喜慶,映着她含笑和祥的面容,全身都似帶了光。
“娘。”雪瑩站起來,安夫人走過來拉着她坐下,“都準備好了嗎?”
“都好了。”雪瑩點頭。
安夫人瞧着她一身大紅色的鸞鳳嫁衣,看着女兒青黛染就的柳眉,胭脂粉紅的雙頰,還有頭上的珍珠婚冠,眼底一層水光浮了上來,聲音微梗,
“我的雪瑩終於長大了,也要爲人婦了……”擡手摸摸女兒的髮鬢,“娘還記得你小時候白雪一團大,現今就要離開娘了……”說着安夫人的淚水都掉下來。
安雪瑩的印象裡,安夫人是個堅韌端莊的孃親,甚少流淚,最早也是她小時病發的時候,哭過一回,眼下看她流淚,建設了好久的心也軟了下來,眼圈也紅了,
“娘,雪瑩也捨不得你,我不想嫁了……”
聞言,安夫人拿着帕子拭淚的手停了,擡頭看着女兒晶瑩的眸子,責道:
“傻孩子,說得什麼話呢。都穿上嫁衣了,怎麼能不嫁呢?娘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可不打算把女兒收一輩子,讓人笑話。”
心裡怪自己,都到這時候還說那些個話,不是讓女兒不開心嘛。
聽到外面的聲音,安夫人知道差不多了,她連忙轉了話題,拉拉安雪瑩的袖口,看着女兒露出的雪白手腕,慢慢地道:
“娘之前和你說的話要記得,心不要太軟,有些人你越待他好,他就得寸進尺。雖然這世上好人多,但礙不住有壞人從中作梗,所以到了夫家那邊,雖然有你三姨照看一二,但最主要的,還是你自己,知道嗎?”
別人家女兒嫁出去,爲孃的都是叮囑要和氣,要知道尊重婆母,照顧相公,安夫人這般叮囑的,只怕是少數。
但是安雪瑩的性格確實是太溫柔善良,雖然這嫁的不是高門大戶,家中人口也簡單,可安夫人並不認爲,就什麼都不怕了。
看安雪瑩點頭,安夫人又道:“你不要因爲嫁得遠,就什麼都不敢告訴娘,有什麼事,儘管先告訴你三姨,再寫信告訴娘。你爹是國公爺,哥哥是禁衛軍副統領,你後腰硬着呢!”
安雪瑩聽安夫人的話,含着淚笑嗔:“娘,你這聽起來怎麼,好像仗勢欺人般呢!”
安夫人摸摸她的臉,“不是好像,是實話。孃家強大,夫家也不敢欺負你呀!我和你爹說了,等京城這邊有合適的位置,就讓你爹把他弄到京城來,這樣娘就可以經常看到你了。”
一番話說的安雪瑩趴到了安夫人的懷裡,她這麼大,還從沒離開過安夫人。
安夫人拍着她的背,心底暗道:要不是你喜歡他,娘纔不願意讓你嫁到辰州那麼遠的地方去。
不過這新女婿葉鵬飛,她讓人查過了,倒還不錯。
辰州人,書香門第,父親是個舉人,上一屆科舉考試北區會試第三名,到了殿試,又拿了個二甲,賜進士出身後就派到了原籍辰州,做了州同。
雖然官職不高,是個從六品的職位,但是他年紀不算大,在這普遍不考中不罷休,學到老考到老的科舉中,他才二十歲,日後前途很長。
當然了,安夫人未必喜歡女兒低嫁,但是她調查,這葉鵬飛性格溫和,爲人君子,從不和人去紅樓楚館,家中甚至通房丫鬟都沒有一個,更別說亂七八糟的女人事了。
再加上女兒和她說了一件事後,她就對他改觀了。
只要對雪瑩好就行了,人好才最重要。
官職現在低沒關係,只要有能力,寧國公府可以給他助力!
也許這是兩人的緣分吧。
“夫人,時辰要到了。”喜娘有經驗,掐着時間進來,讓母女倆收眼淚,補補妝,待安雪瑩和安夫人整理好衣服妝容,時間剛剛好。
從寧國公府的閨房,一直到坐在外邊的花轎上,雪瑩都懵懵懂懂,直到聽到喇叭聲哐鐺鐺的大響,那一刻,她才恍然想起,自己要離開京城了。
這強烈的不捨讓她掀開轎子的窗簾,望着轎外站着的凝重而望的父親,抓帕含淚的母親,一臉冰冷卻雙眸溫暖的兄長,抱着不悔,含笑送她的雲卿,這一別,最少也是半年,她嫁人了。
“瑩兒,要起轎了!”溫柔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安雪瑩轉過頭,望着站在另外窗邊的男子,眼波里帶着一抹羞意,輕輕點頭,“好。”
看她坐好了,那溫柔的聲音才又響起,“岳父岳母,你們就放心把雪瑩交給我,定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安國公點頭,這邊才說“起轎了!”
安雪瑩便察覺到轎子被擡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像她日後起伏不定的人生。
因爲安雪瑩要嫁去的地方是辰州,那裡在東北海域,離京城路途遙遠,即便是一路上不休息,帶着這麼多下人,起碼也要大半個月時間。
安雪瑩的身體不好,路定然不能狂趕,這一路上便用了一個月,終於乘船到了辰州港。
到了岸口,葉鵬飛扶着安雪瑩慢慢地走下船舷,“瑩兒,還感覺不舒服嗎?”
好在葉鵬飛是個溫柔細心的人,早早給安雪瑩準備了暈船的藥,不然她這個一直都在內陸,極少坐船的人,對這寬闊的海浪,還真的有點承受不住。
“還好。”安雪瑩回答。
葉鵬飛點頭,指着前方道:“你看,娘知道我們這個時候到,都派了轎子在這兒等我們呢。”
安雪瑩擡頭,看到碼頭上一隊鮮紅色的結親隊伍。
她和葉鵬飛雖然在京城接親,算是成婚了,但是真正的,還是要在葉府裡拜堂,纔算將整個禮節都全了。
結親的看到他們這行人,明顯認了出來,手一揮,就開始歡快的吹鑼打鼓,好不熱鬧。
爲首的打扮似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看到葉鵬飛就迎了上來,目光從安雪瑩身上溜過,呆了一呆,笑容更加明顯,
“少爺,您總算是到了。老夫人讓我在這兒等您,一大早就催個不停。要是瞧見你帶着這麼俊俏的兒媳婦,肯定高興!”
安雪瑩聽着這話,羞澀的一笑。
站在身後的於嬤嬤不露痕跡的掃了那管家一眼,他一個下人,怎麼能評論小姐的容貌?但於嬤嬤是個穩重的老人,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小姐遠嫁到千里之外,還沒見公婆,這人既然是管家,應該得小姐婆婆的信任,不必要開場就留個挑剔的壞印象。
葉鵬飛捏着安雪瑩的手,看着安雪瑩那吹彈可破的小臉,眼底都是驕傲,朝着管家道:
“娘等了很久了嗎?”說罷,望着安雪瑩,“雪瑩,那我們先回府吧。”
安雪瑩擡頭看了看他,她在船上顛簸了好幾日,剛上陸地,腳還浮着,最想做的事情還是先坐一會,休息休息。
看了一眼那轎子,坐上去從這港口到葉府,肯定要再顛一路,實在是難受。
那管家看安雪瑩遲疑了一會,開口道:“老夫人今天天沒亮就在等着了,眼下肯定都盼了好幾個時辰了。她是迫切想看看少爺和少夫人呢!”
葉鵬飛聽這話,“雪瑩,娘一早就等着,如今都申時,我們快點回去,不然她吃飯都不能安心。”
“可不是,老夫人早晨中午就隨便吃了幾口呢。”管家又插話道。
雪瑩看葉鵬飛眼底都急切的模樣,想着辛苦也就今天這一會,答應道:“不要讓娘等久了。”
葉鵬飛喜道:“雪瑩,你真體貼。”握了握她的手,細心地牽着她進了前方安排的轎子,自己轉身去騎馬。
於嬤嬤走到轎子旁邊,小聲地問道:“小姐,要不要吃顆清心丸?”
安雪瑩撫着胸口,點點頭,於嬤嬤遞了顆藥丸進去。
“可以走了嗎?”那管家扶着葉鵬飛上了馬,轉頭看到於嬤嬤站在轎子旁邊,走過來道:“少夫人,可以走了嗎?”
安雪瑩緩了一口氣,點頭道:“走吧。”
於嬤嬤看她面色還算好,瞟了管家一眼,上了後面的小轎。
“好了,走吧。”葉鵬飛坐上戴了大紅花的馬,回頭看到這邊都好了,開口道。
管家這才一個手勢,迎親的隊伍又歡快的吹了起來。
辰州是大雍的一個州府,但是與別的州府又有着不同。這種不同不單單指的是辰州四面環海,獨處於海上,更多的是指它在大雍的地位。
當初天下四裂,辰州本是一個獨立的國家,稱之爲西辰,後因乾坤雙帝大統天下之勢,西辰攝政王將主動歸附。
因爲西辰攝政王乃坤帝之父,西辰王爺乃坤帝生死之交,故,乾坤雙帝名義上將西辰收回,實質上仍然給西辰王,也就是南宮家後人任辰州逍遙王,除卻兵力限制和部分官員排遣歸於中央以外,其他的,同於獨立的諸侯國。
辰州乃海域重要港灣之一,來往此處各國通商商人之多,民風與大雍內陸有很大的區別。
此時轎子走在街上,安雪瑩隔着轎子,便能聽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除了有女音高聲談論,還夾雜了不少胡語,番邦口音,實乃是京城難以聽到的一番音色。
她本來還有些緊張,可聽着種種對於她來說古怪的聲音,注意力便轉移開來。
想着在書上看到的辰州記載,關於胡人番子外貌的記載,縱使性格溫柔,可還是有些好奇,想要看看。但現在可不能掀開轎簾往外看,也只好忍着,去聽那些“好漂釀的交資”,“水家取吸敷”之類的怪怪語調。
只是這好奇在坐了一個半時辰花轎,還沒到家時,已經被消耗的乾乾淨淨。
她明明記得,葉鵬飛說過,港灣離他家中距離並不算遠,可這個時候來看,似乎離家府還有很長的距離。
擡轎子的人總不會走錯路了吧?
於嬤嬤也覺得有些奇怪,自家小姐的身體,她最清楚,轎子再好,也總是不舒服的,她掀開自己坐的轎簾,找了旁邊一個小管事模樣的人問道:
“葉府離這兒還有多遠?”
小管事笑道:“這兒是辰州港最熱鬧的大道,離葉府還有一個時辰呢。”
怎麼還有這麼遠?
於嬤嬤眉頭皺了皺,嘴裡還是很客氣,“煩請幫我去找下姑爺,說有小姐的事要和他說。”
小管事有點眼力勁,知道這穿戴講究不遜於小姐的婆子,又坐在轎子裡,肯定地位不同,應了一聲就往前跑去了。
過了一會兒,葉鵬飛過來,對着於嬤嬤客氣道:“於嬤嬤。”
於嬤嬤和氣道:“姑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並非老奴要說這話。可是小姐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一下了船再坐了一個多時辰的轎子,只怕難受的緊。”
葉鵬飛恍然,露出一絲歉意的笑容,“多謝於嬤嬤提醒,我也是光顧着高興,現在我讓轎伕們歇一歇。”
於嬤嬤見此,笑道:“多謝姑爺體諒,之前準備了許多喜糖喜包的,這時也可以發下去。”
這樣突然停下來,路人也只以爲是辦喜事的人家派糖呢。
“還是於嬤嬤想得周到。”葉鵬飛應下,前去吩咐。
過了一會,前面走的喜樂隊停了下來。
安雪瑩正詫異轎子怎麼停下來,一會兒便聽到葉鵬飛的聲音從轎子旁邊傳來道:
“雪瑩,娘讓迎親隊圍着城內繞了一圈,所以路途要遠了些,你坐了這麼久的轎子,歇息一會再走。”
安雪瑩微笑着搖搖頭,夫君這麼抱歉,她也不能太不懂事。
只是整個五臟肺腑都如同在攪似的,幸虧停下來,否則她也不知道等會下轎的時候會不會失禮。
大約休息了一刻鐘的時間,周圍的人討的喜也夠了,葉鵬飛估摸着時間,吩咐人起。
也不知道轎伕是不是擡得遠了,還是今早沒吃飽,起轎的時候,一個轎伕身子一偏,整個轎子就直直的望着左邊倒了過去。
安雪瑩身子直直的往前撲去,手臂舞了舞,慌亂間抓住了轎上的扶手,心裡一鬆,頭一擡,那轎簾也被歪到了一旁。
透過縫隙,她看到一個男人的眼睛,他站在人後,可高大的身形,還是讓他的眼睛足以透過人羣,直直的看了過來。
那眼神,好利——
安雪瑩一驚,趕緊擡手將歪了的紅蓋頭蓋正。
而轎子,也恢復了原狀。
說起來慢,其實也就是一瞬間,不注意看,只以爲轎子被晃得顛了一下,只有轎伕自己才知道那一下不穩。
領隊的低罵:“老吳!”
老吳悶聲應:“嗯。”
安雪瑩沒注意外頭的事,心還撲通撲通的跳,眼前都剛纔瞟到那眼,可真嚇人啊,一定是看到她了。
哪家的新娘子會這麼丟人了,差點蓋頭就要掉了,幸虧沒事。
帶着這餘驚,安雪瑩一路緊繃着神經,生怕又來一次,於是這一個時辰,雖然沒緊張拜堂的事了,可比之前那一個半時辰還要累。
下了轎,葉鵬飛知她辛苦,小心扶着她一路走了進去。
下來走了走,安雪瑩胃裡好了許多,一不難受了,就想着現在是要見婆婆了,又緊張了進來。
葉鵬飛轉頭望她,瞧不見神情,只感受到她手指的蜷縮,附在頭蓋旁低聲笑道:“你別緊張,娘爲人和氣,定然是喜歡你的。”
安雪瑩點點頭,不再說話。
葉府不如寧國公府,但也算是乾淨,下人見了葉鵬飛,個個都行禮叫少爺,少奶奶,看來今日是早準備好的。
安雪瑩忐忑不安的望着大廳裡走了,還沒有到門前,就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哥哥,你可讓我和娘好等啊,站在這兒都快一天了,我腰都站疼了!”
安雪瑩聽那少女叫哥哥,雖看不到,心下猜到了這人是誰,定是葉鵬飛嫡親的妹妹葉菲菲。
“菲菲,你站在門前做什麼?”葉鵬飛輕罵了一聲,眼睛暗示了下身邊的人,“還不快叫嫂嫂!”
那叫葉菲菲的少女被罵了也笑嘻嘻的,走過來,站在安雪瑩的身邊,扶着她一邊的,眼睛梭梭的想要透過紅頭蓋打量她,那目光弄的頭蓋下的安雪瑩都感受到了。
葉鵬飛皺眉望了她一眼,葉菲菲撇了下嘴,這才挪開目光,拉着安雪瑩往大廳裡頭走,聲音還是那通亮,
“娘,哥哥和嫂子到了!”
“還不趕緊接他們進來!”
一陣子和那少女似的話語聲傳了出來,只不過要蒼老許多,聽這語氣,應該就是葉鵬飛的母親了。
“有門檻,小心。”葉鵬飛提示了一句,安雪瑩跨了過去,進了大廳,便聽到周圍好多的聲音。
“吉時到了沒?”葉夫人的聲音又響起,接着就聽到有人說時間到了,開始喊一拜天地,安雪瑩進門之後,暈乎的感覺又來了,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在模糊之中做完,直至被送到了洞房裡,還有些懵。
“小姐,你餓不餓?”於嬤嬤待送來的喜婆出去了,走到安雪瑩的身邊低聲問道。
於嬤嬤問了兩遍,安雪瑩纔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小姐,這一天了,你都沒吃過什麼東西,怎麼會不餓呢?”於嬤嬤看着紅蓋頭蕩了蕩,憂心道:“是不是身體太勞累了?”
“沒有。”安雪瑩知道於嬤嬤是娘身邊的老人,撥到她身邊來照顧她的,自己不說話,反而讓於嬤嬤更擔心,輕聲道:“於嬤嬤不用擔心,只是在轎子上坐得久了,不覺得餓。”
說到這個,於嬤嬤的眼底就出了一絲不悅,“來時夫人就囑咐下船要好好休息一會兒,才坐轎子。小姐你脾性兒好,沒休息就坐上去了。坐船的事兒還沒緩呢。接着又把這一個時辰的路,硬走了兩個半時辰,姑爺難道不知道小姐的身子不好嗎?”
安雪瑩擡頭,面前紅色蓋頭也看不到於嬤嬤的臉,但她微微笑着,和氣道:“於嬤嬤,我沒那麼嬌弱。再說他也不知道,是婆婆安排的。”
於嬤嬤聽她這樣說,自個兒說多了,反而顯得不喜慶,也收了口,但是對這葉家的第一印象肯定就不怎麼好了。擡頭喊了站在旁邊的丫鬟凝兒去取了一碟點心過來,好聲道:
“小姐,這喜酒姑爺肯定還要喝好一會兒,你多少吃點東西墊墊胃。”
安雪瑩實在是沒胃口,但她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雖說如今在汶老太爺的調理下,好了許多,可比起平常人還是要差些。
她知道自個兒要是病了,身邊的人少不了緊張,撿了一塊點心,慢騰騰的吃了下去。
凝兒貼心的倒了茶水,她就着蓋頭,吃完了。
又坐了一會兒,於嬤嬤出去看了看,回來道:“小姐,時辰還早,你要不靠着歇歇。”
“不用。”安雪瑩道。
於嬤嬤剛纔出去就是吩咐小廝看了看外頭的酒桌,這葉家喜宴辦的還是很體面,來的人不少。當然,在於嬤嬤看來,她家小姐的喜宴至少也得有個這樣的規模,這可是寧國公的嫡女呢。
但是瞧着這燈火輝煌,人聲沸沸的樣子,那些人拉着姑爺是一時半會不打算鬆手了。
所以她回來勸安雪瑩先歇息一會,免得等會姑爺回來了,人卻不精神了。
在很多人家,新娘子先靠着休息一會兒,等新郎差不多要回來了,自有在前頭打探的丫鬟小廝報信,新娘再整裝等候。
不然的話,從拜堂到新郎回房,沒有幾個時辰,哪裡能好的。
見安雪瑩不應,於嬤嬤又道:“小姐,你放心,前面喊了人看着,你就靠靠先。”她也是心疼自家小姐,這一個月路上的折騰,雖說好生伺候着,可還是瘦了些許。
安雪瑩輕聲道:“於嬤嬤不用擔心,我自是省的。”
她雖說溫柔和氣,可於嬤嬤知道,這位小姐心底也是個有主意的人,既然不聽,她也不勸,使眼色讓凝兒注意些。
於嬤嬤出去了,屋子裡極爲安靜。
安雪瑩知道於嬤嬤剛纔的話是爲了她好,可她不想就那麼靠着等待。
她就垂着頭,視線落在大紅色喜服的精美花紋上,嘴角泛起淺淺甜蜜的笑容。
京城裡的人,只知道葉鵬飛是走了什麼好運氣,攀上了寧國公府,可只有少數人知道,她和葉鵬飛之間,是上天早就定下的緣分。
她早先有一門婚事,說的是池郡王家,可是那人心慕身邊的丫環,怎麼都不肯娶她,甚至那丫環還帶着肚子裡的孩子,在梅園裡,要陷害於她。
那時候的她被這丫鬟的無恥給氣得頭髮脹,想着也讓丫鬟嚐嚐百口莫辯的苦,準備從梅園的賞景臺上墜下去。
就是這個時候,一襲青色的影子就這麼出現,將半空墜落,有些後悔衝動的她抱在了懷中。
白雪輕飄,四周一片茫茫,她的眼前一陣眩暈,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那深青色的影子,在她視線上方,如同一片深沉的天空,籠罩着她。
她還在懵懂之中,那人卻已走遠,待回過神來,再不見其半點身影。
那時她連斗篷下半點臉面都沒看清,但她心中仿若已被那一片深青色佔據。
然而一次救援,那人卻半字未說,放下她便匆匆離去,她以爲那是自己不能提起的錯覺,偶爾在夢中,重複了許多遍如此的身影。
與好友雲卿吐露此事,她笑着說,女子都是有英雄情結的,所以她對那救了她的青衣人有好感也不奇怪,也許他們的緣分還沒到。
那時候她以爲是一句安慰的話語,卻沒想到,去年三月踏春時,她就遇到了那翩翩青衣郎。
春風和煦,微陽暖照,男子於青青草地上走來,笑着問道:“小姐,可還記得在下?”
她驚訝的擡起頭,看着面前這個俊朗的公子,眼神疑惑。
“當日有急事,匆忙而走,未曾留下姓名。今日如此,是我唐突了。”男子露出朗朗一笑,“在下辰州葉鵬飛,曾與小姐在梅園謀見一面。”
她還是有些驚訝,不知他是誰。
直至他說道:“小姐既然今日能悅心賞花,想必當然跌落,未曾有任何損傷。”
這時,她才恍然,原來眼前的,便是那日的青衣人。
一段感情的開始,往往簡單,又不簡單,但是對於已然暗戀影子許久的安雪瑩來說,這戀情來的突然又驚喜。
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這是她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卻又來的這樣真實。
安雪瑩手指撫着花紋,在膝蓋上用手指描繪着葉鵬飛三字的脈絡,縱然辛苦,她也開心,她要在這兒等,等着他回來,掀開蓋頭,看到在這兒一直等待的她。
月兒從西方漸漸升到了上中處,樹梢處可見那朦朧的上弦月。
葉鵬飛在喝了上司遞來的酒,同級祝賀的酒,推了下方遞來的酒,親戚朋友祝賀豔羨的酒水,終於有人識相的大喊:“別再灌新郎官了,再灌下去,今夜這洞房就浪費了!”
“沒事,沒事!”葉鵬飛舉酒擺手,“今兒個是我的好日子,大家來是給我面子,來來來……”
如此反覆了兩三次,終於賓客也覺得夠了,不再敬酒,一堆人把新郎官推了走,外面自有那葉家夫人安排的小廝,早就等不及的帶着自家的少爺,朝着新房那邊走去。
“小姐,姑爺來了。”丫鬟傳來了信號,於嬤嬤進來告訴安雪瑩。
一直坐着的安雪瑩,趕緊挺了挺有些累的脊椎,凝兒又弄了弄頭蓋和裙襬下幅,確定沒有一點兒不平整的地方。
這邊症狀好,那邊就聽到外邊有腳步聲傳來,安雪瑩平靜的心驀地就加快起來,喜婆在那說着什麼吉祥話,她都沒去聽,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微微收緊,手指蜷縮在一起。
於嬤嬤和凝兒,還有其他的人,都識趣的退了出去。
屋子裡特別的安靜,香燭的氣味中,有一股酒味,隨着男子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濃。
安雪瑩越來越緊張,直到一杆秤咻地一下挑開了蓋頭,乍然遇見滿室明光,她的眼睛微微不適應的眨了眨,便看到面前站着的男子正含笑望着她,眼底照着燭光耀耀,她有些臉紅的低下頭。
一隻手指輕輕挑起她白嫩的下巴,安雪瑩順從的擡起頭,雙頰似火染了一般,變得更紅。
閃耀的燈光下,葉鵬飛俊朗的眉目染了一層金火色的光,眉目深深,那灼熱的目光,看得她的臉更紅,頭不自在的朝旁邊偏去,避開他的目光。
葉鵬飛笑了笑,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過來,遞了一杯給安雪瑩。
安雪瑩聞着酒味,習慣的搖搖頭,“我不能喝酒。”
“合巹酒也不喝嗎?”葉鵬飛坐到她的身邊,說話間酒味更濃。
安雪瑩這才反應過來,這酒是合巹酒,趕緊接了過來,尷尬地開口:“不好意思,我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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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鵬飛笑着握起她的手,“沒關係,喝了這杯酒,以後你緊張也沒用了。”
安雪瑩抿脣笑了笑,碰見葉鵬飛的目光,低下頭與他手腕交錯,淺淺抿了一口。
燭光跳躍,葉鵬飛面上有酒色暈紅,放下酒杯轉頭,便看到大紅色裡簇擁着一個雪膚的人兒,嬌媚如花,眼如秋水,似羞還怯,心頭一陣激動。
忍着衝過去的念頭,以免嚇到這冰雪人似的妻子,葉鵬飛走到牀前,抓着那柔白的小手在手心,
“雪瑩……現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嗯。”手被男子滾燙的大掌握住,安雪瑩頭越發的低,耳垂紅得似血。
葉鵬飛再也忍不住,輕輕推着她的肩膀,就倒了下來。
高大的身軀覆在她嬌細的身軀上,滾燙的體溫令安雪瑩不自主的發抖,她微微有些害怕,有些嬌羞,羞怯的擡起眸子,看向男子英俊的面容,心頭微微一顫,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令她面如火灼,忙垂睫,閉眸。
“雪瑩……”葉鵬飛被處子清純如雪般的情狀看得渾身如有一隻火鼠跳過,點哪燃哪,抱着柔軟的人兒開始肆意起來。
雪瑩有些呼不過氣,但是還是溫順的配合着他,但是不敢睜開眼睛,繃緊了身子迎接接下來的事情。
這事兒她不算陌生,高門的貴女時,會有老嬤嬤告訴她,夫妻間的事。
雖然覺得匪夷所思,可是又有些隱隱的期待。
空氣裡能聽到急促的喘息聲,安雪瑩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手指抓着牀單,略略收緊。
老嬤嬤說的那一刻要來了……
要來了……
可還沒等到那傳說中的疼痛,腿間忽然就一片潤溼。
這個,老嬤嬤沒教,是什麼呢?
安雪瑩以爲這可能是老嬤嬤沒說的步驟,可等了一會,空氣裡之前那粗粗的喘氣兒聲也沒了,葉鵬飛也從上面滾到了旁邊,身周溫度有些冷。
安雪瑩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這……似乎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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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外,寫的非常非常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