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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男寡女,同處一方,給無數大腦閒置,無事可幹的人無限的想象,以雷霆之勢,迅速蔓延京城的每一個角落。舒榒駑襻瑾王府自然避免不了被流言蜚語侵蝕。
此時雲卿就正在面對突然一下全部來齊的王府中人。瑾王府雖然人員不龐大,留在京中的也就是瑾王,韓雅之,御青柏了,自從假王妃和御鳳鬆去世了之後,韓雅之就變得低調了許多,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呆在她的叢煙閣裡。而御青柏據說是要留在京中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瑾王有事無事都是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現在“正妻”新喪是不能做的太過火去逛青樓,大概每日裡就去風花雪月,登山看景。
這一羣人平時用膳都不會聚集在一起,可現在卻因爲一件事全部到了一處。
瑾王坐在首位,身着一襲棕色繡蟠龍雲紋的錦袍,鳳目朝着御鳳檀看了一眼,見他面色平和,一臉的淡然,頓了一頓,方纔慢慢的開口道:“韻寧回來也有一個月了,傷好些了嗎?”
雲卿回道:“謝謝王爺關心,將養了一個月,也好的差不多了,再喝一陣子的藥,基本就沒有大礙了。”
韓雅之坐在下一旁,看着雲卿歸來,心裡格外的不舒服,要知道,她是沒有資格跟着去參加狩獵的,又因爲身上戴着婆母和夫君的雙重重孝,根本就不能出府。得知雲卿去參加狩獵,嫉恨的很,接着便聽說雲卿被刺客弄的跌落了河谷,簡直是歡喜的不行了,可
這喜悅還沒品出味道來,又見到她人回來了,這樣的好運氣足足讓韓雅之慪了一肚子的氣,連雲卿受傷都無法補償她心內的怨氣,好在老天不辜負她的苦心,果然又出了事讓沈雲卿不痛快。
這一次,她倒要看看,沈雲卿還能怎麼解決這件事,於是揚脣一笑,望着雲卿道:“看來世子妃的傷確實是不重,我聽說與世子妃一起掉落下去的四皇子,眼下傷還是很重的呢。”
她面帶笑容,語氣關懷,語意卻是陰陽怪氣,讓人聽了就不舒服。雲卿瞧了她一眼,雖然是守着孝,韓雅之穿着淺青色的衣裳,容色也依然秀麗,就是說出來的話,有點與外表不搭。她看了一眼瑾王,見瑾王臉色沒什麼變化,可是雙眸裡還是略微有些沉沉。看得出他多少還是有些介意的。
雲卿淡淡的一笑,“韓姨娘足不出戶,倒是連四皇子的事情都瞭解的清清楚楚,讓人佩服。”
韓雅之面色一頓,這不是說她不守婦道嗎,到處亂跑嗎?寡婦本來就忌諱這些事,雲卿又暗指她關心四皇子,這可是惹是非的話題,她略微縮了縮肩膀,聲音比起剛纔略小,訕笑道:“這不是我瞭解的清楚不清楚的事,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和四皇子在個孤島上過了兩夜,就連府中的下人都在議論,就算我不打聽,也免不了傳到耳中的。”
御青柏在一旁坐着,依舊是那副沉默謹守的模樣,只是目光不經意的觀察着所有人的變化,今日他是不大想來的,坐在這裡,始終都是有些太明顯了。他習慣於深藏在暗處,慢慢的觀察着所有人。但是韓雅之說完就朝着他望過來,雖然沒有擠眉弄眼,但是他還是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一個好機會,若是能讓沈雲卿和四皇子之事越鬧越大,皇家堂兄弟之間因爲一個女人鬧的沸沸揚揚,到時候,迫於壓力,御鳳檀只有兩個選擇,一就是休了沈雲卿,可是御鳳檀對沈雲卿是一心寵愛,若是他爲了名譽,休了沈雲卿,那接下來御鳳檀起碼有一段時間會很難過,人意志消沉的時候是最方便下手的,二來,就是御鳳檀堅持所愛,不肯休了沈雲卿,但是有一個和四皇子有說不清道不明關係的妻子,這對名譽是極大的損壞,對御青柏同樣有利。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在這個時候坐在此處,他從來不做無用之事,投靠那個人也是爲了前程更爲遠大,不要一輩子都被人庶子庶子的看不起。
他微微頷首,斯文而又有些保守地道:“這件事,我也聽說了,這些天,我在國子監,很多同學也在議論此事,只怕再傳下去,對瑾王府不利。”
聽了這句話,雲卿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御青柏,倒不是說他這話說的不對,聽起來還是很關心的,以御青柏的柔和聲音也沒有太
耳,可細細想來,這句話的意思就有點怪了,再傳下去就對瑾王府不利,這就是說她的事敗壞了瑾王府的名聲,豈不是確定了她和四皇子之間傳言的真實性。
如此,她又多看了御青柏兩眼,睫羽裡透出幾分思忖的光芒,想起有一次自己在他眼底看到的怨恨和不甘,只怕他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這般溫和不爭了。
見御青柏配合自己,韓雅之又接着道:“可不是嗎?都說四皇子身上的傷都是爲了救世子妃受的,如今右手都不可提重物了呢!四皇子從小就請了名家教習武術,以後不能再提武器了,這是多麼遺憾的事情啊。”她說完,就撇了一眼瑾王,看瑾王雖然端着茶杯,讓放在離脣不遠處,遲遲未動,又暗暗冷笑了兩聲。
“說夠了嗎?”御鳳檀坐在一旁,看着韓雅之一句句越說越難聽,眼角斜睨着她,面色清清淡淡,可狹眸裡卻是暗流洶涌,讓還想繼續煽風點火的韓雅之心口一凜,想要開口,胸口的害怕又阻止了她的衝動,最後只能望着雲卿暗自冷笑。
御鳳檀見她那副樣子,脣角更冷,語氣淡諷,“外面的人亂說也就罷了,你也要在這裡煽風點火,是當我這世子白當了嗎?”
雲卿對韓雅之的這幾句挑釁卻是沒什麼意見,連韓雅之都來她面前說了,可想外面傳成了什麼樣子,這流言這東西,從來不是事實,而是在事實的基礎上進行不斷的延伸,虛構的內容會讓整個事件的本來事件變得面目全非。
御鳳檀此時在瑾王面前說出這話,就是表示澄清的意思,瑾王對着他搖了搖頭,讓他莫要再說,轉頭卻是望着雲卿,語氣平靜道:“韻寧,不是我不相信你,確實如今京中的流言有越來越盛的傾向,此事牽涉到王府世子和四皇子,只怕陛下不久就會過問。我對你們夫妻的事向來都不多問,今次在這裡的也就是府中幾人,你將當時的事情說與我聽一遍,我也好想日後發生何事,要如何應對。”
外面的傳言是越傳越厲害,說四皇子和雲卿在小島上過了兩夜的已經算是最好的,其他的比如愛恨情仇版本的:說四皇子與世子妃本就早已經兩情相許,但是由於陛下賜婚,兩隻鴛鴦不得不分開,好不容易得到圍場見面的機會,兩人趁着刺客來臨,躲在一旁互訴衷腸,最後決定私奔,裝作被刺客打下河谷,誰知道世子不輕易放過,兩天兩夜搜尋,最後還是將人找了回來,並將四皇子打昏,將逃走的世子妃腿打斷……
這個版本還是算客氣的了,所以可以想象,其他的是怎樣的故事情節了。
到這個時候,瑾王還是如此冷靜的對待,雖然不是說完全相信他,雲卿心裡已經十分滿足了,她與瑾王可以說一直都是陌生人,相互之間是因爲御鳳檀而聯繫到一起,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關係。他沒有聽到流言後,便來橫加指責,已經是十分有修養的行爲。
她便將當日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說了一遍,掠去和四皇子的恩怨情仇,直接說她和四皇子遇見刺客掉下去之後,醒來後點火,對付豺的事情都說了,不僅是對瑾王的尊重,也是因爲她心中坦蕩,她和四皇子在小島上,有的只是互相猜忌,互相防備,互相合作,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大概韓雅之也想不到,當時在小島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多的豺狼,竟然還是沒將沈雲卿咬死。
從雲卿開始講述到最後,瑾王的面色都沒有變過,他的目光一直在落落大方,有條不紊的雲卿身上,她那般從容不迫的姿態,讓人很容易就覺得她是沒有半點隱瞞的,也沒有什麼是值得她隱瞞的。最後,他只是點了點頭,道:“事情原是這樣……”他頓了一下,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又覺得不大合適,換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便……”
看瑾王的樣子,似乎就這麼放過沈雲卿,韓雅之先是一怔,接着急急插話道:“王爺,就算事情是這樣,可外面的那些閒言碎語怎麼辦,他們到底是在一起呆過兩日的,就算事實和她說的一樣,可其他人會相信嗎?”
真是胡攪蠻纏,不得安寧。
雲卿極爲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脣角輕啓道:“韓姨娘,流言蜚語我不是沒有面對過。當初我父親遭遇泥石流後生死不明,家弟尚幼,母親病重,沈家的生意全部是由我一個人打理的。那段時間有無數的小人在背後議論,最後事實證明,若是懼怕流言蜚語,那麼如今沈家也不會存在了。人活在世上,誰沒有人在背後非議幾句,便是陛下,也有御史臺直言進諫,直面天子過失,難道你要處理陛下嗎?”
韓雅之被她一番偷換理念的話弄的口呆目瞪,她畢竟不像雲卿,重生後一直就在危險的邊緣遊走,面君見聖的機會少的可憐,所以當提起了高高在上,無比威嚴的陛下,心中就有一種畏懼。就算覺得雲卿說的話哪裡不對,也不敢貿然開口。
瑾王看着韓雅之那不甘又帶着怨憤的眸子,不知怎麼,心中愴然,自從進了京城後,這個心腹大將的女兒,從小在府中帶着長大的少女就漸漸的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的大方雅緻,而是目光越來越狹隘,心胸也越來越窄,本來帶着她進京,是讓她來遊覽天越,拓寬眼界的,可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與他初衷甚遠,甚至可以說十分的失望。也不知道究竟是到了京城這地方容易讓人迷失自我,還是以前他看到的都是假象。
他想起匡薔和御鳳鬆的事,又覺得對不起韓雅之,本來她再三糾纏這事,他完全可以訓斥,可想到他還是讓韓將軍失望了,韓雅之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心內嘆了一口氣,瑾王站起來,擲地有聲地開口,“這事純屬有人故意造謠,府中若是有人再提,就按家法處理!”雖然有愧疚,可他也不會容許有人爲了一己私利,將瑾王府弄得一團糟。
瑾王發話,其他人在府中也沒有了發話的權利,韓雅之有些不滿,轉而想到這事可不是瑾王想息事寧人就能解決的,又滿意的走了。
送走了他們,屋子裡只剩下了夫妻兩人,御鳳檀走到雲卿的身邊,蹲下來摸着她受傷的腿部,“這裡還疼嗎?”
他輕撫着她的動作,沒有一絲其他的欲一望,只有無盡的柔情和疼意。雲卿拉着他的手,站起來走了幾步給他看,脣角綻放出明媚的笑意,“早沒事了,讓你說的,好像我雙腿都不能走了似的。”
“別亂說話!”御鳳檀記得那時候雲卿剛回來,換下衣裳,露出受傷的全身,那一身的紫紅讓他看的心臟都在抽搐,而腿上的傷更是令他全身發抖,心疼得無以復加,他伸出手臂,將她攬在懷中,低頭吻着光滑的額頭。
天知道他有多疼她,多愛她,不願意她受一點傷害!
光潤的脣在額頭輕如棉絲,雲卿的睫毛微微的一顫,“鳳檀,他們知道我那兩日和四皇子在一起。”剛說完,便感覺到御鳳檀的
身子微微一僵,頓時心底一顫,難道御鳳檀心底還是介意的,她也不知道怎麼說,回來以後,御鳳檀一直待她很好,關心有加,愛護更甚,甚至連伺候的這些事情都親力而爲。
那時候,她心裡覺得和四皇子沒有什麼,問心無愧,而御鳳檀也沒有半點介意,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隨着流言的起來,她不禁要想一想,御鳳檀心底到底是怎麼想的。
夫妻之間,雖然有堅實的感情基礎在,然而每個人看人想事的方法角度都不同,有些事情坦誠的說出來,溝通溝通,會比藏在心底等着爛了臭了,腐爛成傷要好。
她接着道:“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那些流言蜚語,我想是有人故意放出來,想要攪合我們兩人關係的。”她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御鳳檀的表情,卻看他玉面陰沉,狹眸的光彩黯如夜色,不由頓下了話頭,抿緊菱脣,有些難過的垂下長睫……
握在掌心的手變得發涼,御鳳檀才覺得雲卿有點不對,低頭一看黯然神傷的雲卿,他臉上一驚,先是用手摸摸她的額頭,“怎麼,還是不舒服嗎?”
他的聲音依舊關心十足,雲卿有些疑惑的擡起眼來,“你剛纔不是在生氣嗎?”
御鳳檀這才知道雲卿那黯然不是因爲身體不舒服,而是以爲他在懷疑她,連忙笑道:“若是換做其他的男人,我還要想一想,四皇子就算了吧,就算他再救你一次,他也別想搶走你!”
他說的那般自信,手臂卻不由自主的收緊,生怕有人從他懷中將雲卿搶走,“不過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目的就是要搶走你!那個人就是四皇子!”
他剛纔陰鬱的神色,也是因爲這個,從一開始四皇子就表現出對雲卿濃厚的興趣,甚至結婚這麼久,他還是不死心。
開始瑾王那欲言又止的話,便是想說,當時除了雲卿,御鳳檀,四皇子,其他的便不知道此事了,而這流言傳出來的時間就是四皇子醒來不久,如此明顯,雲卿豈會看不出來。不過此刻她卻沒那麼生氣,而是捏着御鳳檀的手背,眼眸微微迷濛。
忽地想起上一世的一件事,那時候她嫁給耿佑臣,然而她是因爲失貞而久久無人問津的女子,她以爲耿佑臣對她真的是一片真心,但是現在想起來,耿佑臣那時候新婚之夜是帶着微微厭惡的,甚至喝合巹酒的時候,都很勉強,草草的就翻上牀行洞房之禮,動作別說溫柔,甚至還有些僵硬。
當時她就覺得有點奇怪,然而這一切,在發現她是處子後,纔有了一些改變,那時候她認爲耿佑臣看到喜帕是大喜的表情,其實是大鬆了一口氣吧。
而其後,她若是稍許和別的男子說一句話,就會被耿佑臣拿失貞的時候諷刺,原以爲是因爲愛而吃醋,卻不料耿佑臣從來都只覺得是恥辱,而沒有設身處地的爲她想過,即使她已經在初夜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不知道怎麼,很久都沒有想起關於上一世的那些事,恍若隔世一半。此時卻跳躍到了腦海裡,又覺得很諷刺。同樣是苦苦追求她的男子,一個是從來都沒相信過她,一個卻是不停的將吃醋掛在嘴上,卻是真正的呵護她,疼愛她。
“在想什麼?”不滿意懷中的人兒半天不開口,御鳳檀抖了抖肩膀,低頭咕噥道:“該不是我身上太舒服,睡着了吧。”
“臭美,你身上有多舒服。”雲卿環住他的腰,撇了撇嘴,表示自己的不屑。
“還不舒服啊,你都靠了這麼久了。”
“一身硬邦邦的,哪裡有牀上舒服。”雲卿挑眉道。
御鳳檀繼續厚臉皮,眨了眨眼,“可是卿卿不就喜歡爲夫有些地方硬邦邦的嗎?”
說罷,眸子裡閃着亮亮的光芒,那熟悉的眼神一下就讓雲卿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雲卿無力的翻了翻眼皮,“……”果然是越相處越能瞭解一個人的真實面貌啊,御鳳檀這傢伙,完全就是自戀和不要臉的結合體,哪裡有外面表現出來的那般風流倜儻,白衣翩翩啊!想到上一世自己對他的印象,再看眼前這個皮相依舊俊美,性格卻完全不同的大無賴,雲卿頓時覺得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啊。
不過這個差距,她還是很喜歡的。畢竟上輩子的他和她是有着天與地的距離,可望而不可及,這輩子,是真真實實的,要陪伴她一輩子的人。
御鳳檀看着雲卿那拿他沒有辦法的模樣,忍不住的將她摟在懷中吻下,直吻得雲卿氣喘吁吁,呼吸不暢才放開她,聲音略微暗啞,“以後還懷疑我嗎?”
小心眼的,這話都過了一大段了,他還在這兒記恨着呢,雲卿撅了一下嘴,“我不是怕你被閒言碎語洗腦了嘛……”話還在口中,脣舌已然再次被含住。這一次直到雲卿都快要窒息,御鳳檀才稍稍放開一些,“還懷疑嗎?”
“……”她還敢說懷疑嗎?再說御鳳檀豈不是還要讓她窒息一回。她軟靠在御鳳檀的懷中,握着小拳頭在他胸口捶了兩下。在懷中靜靜的靠了一會,雲卿想起了一件事,擡起頭來,“刺客的幕後主使者查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