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微微一笑,鳳眸裡金輝如燈,輕輕地點頭道:“出了人命,自然是熱鬧了,等下只怕還有更熱鬧的來呢。”她鳳眸流轉之間,興味十足,顯然是一派看好戲的神情,悠閒自得。
安玉瑩傷心夠了,此時也站到了屍體前面,她眼睛發紅的蹲了下來,端詳了一陣子後,臉色卻變得多了一絲凝重,高升發現她的異狀,皺眉問道:“安側妃可是有注意到可疑的地方?”
安玉瑩似乎不太確定的指着落霞的袖子,略爲思索,聲音低低沉沉的道:“剛纔我走近的時候,聞到落霞身上有一股香味。”
高升聞言,面露驚疑,也蹲下來,湊得近了後,的確聞到從屍體上發出一股若有若無,極爲清淡的香味,他側頭望着安玉瑩,“這有什麼奇特的?”這些夫人小姐的丫鬟雖然是奴婢,可哪一個吃的穿的用的拿出去不是和普通人家的小姐還好,身上有香味也是實在正常不過的事情,高升聞到了也不會在意。
安玉瑩捏着帕子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水,眼睛發紅道:“落霞是我的貼身丫鬟,她素來得我喜愛,前些日子,別人送了我五盒香膏,那香膏用十六種花汁製成,味道淡而不清,若是擦在身上,只需要一點,便半個月都不會散去,我見落霞喜歡,便賞給了兩盒給她,她今日應該就是用了這種香膏。”
高升目光一亮,隨即追問道:“安側妃是說這種香膏接觸了衣物和肌膚,即使清洗了以後,也不會散去,對嗎?”
安玉瑩眸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點頭,“是的。”
呂雙木聽到兩人的對話,不免來了興趣,朝着安玉瑩問道:“安側妃可能確定,她今日凃的一定是這個香膏?”
“這味道很特別,我聞過便不會忘記。”安玉瑩極爲肯定的道。
“如此那就好了,”呂雙木揚眉道:“死者手中抓的東西,不是刺客的衣物,就是隨身攜帶的重要物品,否則他也不會特意掰開手指拿出來,此時一定還藏在身上,我們只要找到誰身上有這個香味,那誰就和刺客拖不了干係!”
瑾王妃站在一旁,淡淡的道:“這香膏的味道極淡,要靠的很近才聞得到,難道呂大人,還要讓人在我們身上都聞上一圈,才作罷嗎?”她是在場人身份最高的,男賓讓如此招待也就算了,若是女客讓人在身上嗅來嗅去的,簡直是大傷風化!瑾王妃自持身份高貴,對被人搜身聞香自然是頗有意見。
對此,呂雙木不過是揚脣一笑,剛毅的面容上帶着胸有成竹,對着瑾王妃不卑不亢道:“王妃自是不必憂心,刑部近日尋來了一隻神犬,經過訓練之後,鼻子比普通的狗兒要靈敏十倍。但凡給它聞過的東西,就算是潛行千里,它也能追蹤到氣味的方向,這香膏只要安側妃還有剩下來的,刺客還在府中,就絕對聞的出!”呂雙木雖然說的是極爲自信,但是話裡行間還是極爲謹慎的,必須是刺客還在府中,那神犬才能找的出來,否則的話,自然是白做工了。
安玉瑩聽了以後,目光中掠過一道深深的驚喜,面上綻放出一朵笑靨,立即道:“呂大人,那種香膏我屋中還有,既然呂大人能尋出那刺客,解除四皇子府的危機,那便請大人立即去請來神犬,我也派丫鬟去將那香膏取來。”
呂雙木點頭,卻是望向四皇子,四皇子兩眼冷佞,負手站立,挺拔的身子散發着無盡的冷意,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呂雙木得令,立即派人去牽那神犬,而衆人皆站在這花園處,不耐之中,不免又有些害怕,生怕那刺客就在身邊藏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竄出來對自己下手。
沒過多久,刑部便有人牽來了一條身長腿短的黑皮狗,全身油光發亮,猙獰的齜牙咧嘴,獠牙之下滴落着一根銀絲一般的唾液,兩眼亮晶晶的像是兩顆寶石,看起來和神犬幾乎是扯不上半點關係。
三皇子皺眉,神情略微不屑的道:“這也叫神犬?該不是從哪個鄉間撿回來的吧?”人都喜歡以外貌論事,看狗看人,都先以第一印象取決。
呂雙木絲毫不介意,這黑皮狗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懷疑了,他語氣自信地道:“三皇子,人可不貌相,狗也是如此,長得再高大,不會判案,臣牽它來做有何用?我們刑部上個月的兩樁大案,可是都有它的功勞!”他說着,彎下身子在那黑皮狗頭上揉了揉,顯然是極爲信任。
這時,一旁的小丫鬟將取來的香膏遞給了呂雙木,他用布包着,取了過來打開,然後放在了黑皮狗的面前,只看那狗兒嗅了嗅,整個耳朵就立即豎了起來,渾身肌肉繃緊,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喉嚨中發出赫赫之聲,呂雙木將香膏用布包着,放到了一處假山的洞裡,然後在衆人懷疑的目光之中,喊了一聲:“去!”
頓時,那黑皮狗鼻子聳動,在人羣中飛快的鑽來鑽去,尋找着和香膏一樣氣味的人,所有的人都屏息着,任那狗兒嗅着,心中又是緊張又是害怕。
那黑狗在衆人的腳邊穿梭行走,黑亮的鼻子在不停的呼吸,仔細的嗅着。
“汪,汪,汪……”只見那黑皮狗忽然一下子狂吠了起來,朝着衆人身後的一個方向猛的撲了過來,一張長滿了尖牙的大口死死的咬住了一個侍衛的小腿!那侍衛眼見形勢突變,拔劍欲要斬殺黑皮狗,旁邊蓄勢待發的差人全都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將那名侍衛制服,飛快的綁了起來!並將他身上的物品全部都搜了出來,擺在了衆人的面前。
那侍衛身上的東西並不多,除卻隨身攜帶的佩劍,一個裝銀子的小袋,還有就是一個繡工頗爲精緻的荷包。只見那荷包一出,黑皮狗被猛撲了過去,一口咬緊那荷包,鼻頭皺緊,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
呂雙木眉頭微微一皺,蹲下來從黑皮狗的口中將那荷包扯了過來,放在鼻子下一聞,便可以聞到同落霞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他轉而拿起荷包到那落霞的手中比劃了一番,心中有了定論,“死者手中抓過的東西,應該就是這個荷包了,看來這名侍衛便是那悄悄潛入府中的刺客!”
他說着,將那荷包遞到了四皇子的面前,四皇子看了一眼,眸中帶着一絲冰冷的射向那侍衛,“這可是你的東西!”
“把荷包還給我,快點還給我!”那侍衛本是一臉赴死的模樣,即便是被捆着,卻依舊不死死的望着那個荷包,像是看着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這一眼,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荷包上來。
流翠一愣,隨即瞠目仔細看了一眼那荷包,面色頓時變了,壓低了聲音急急地道:“小姐,這不是你的荷包嗎?”因爲太過驚訝,她直接將以前的稱呼喊了出來。她突然一下,明白了什麼,目光變得十分震驚,直直的望着雲卿。
御鳳檀的目光同樣也落到了那荷包之上,香妃色的絲料上繡着一雙陰陽魚,繡工栩栩如生,在荷包的下方有一朵綻放奇特的蘭花,隱隱約約的看得出是花形的‘卿’字。
而安玉瑩則看了一眼那荷包,臉上帶着一抹驚異,立馬故作驚奇的大聲喊道:“誒,這荷包上的繡花倒是很特別,不像是一般人家中所使用的。”
這麼一說,自然有人將目光停留在了上面,謝氏站在人羣之中,看到了繡花,心頭巨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便聽到旁邊有人道:“這不是撫安伯府上荷包的繡法嗎?”
“是哦,夫人你不說我倒是沒想起來,以前我可聽說撫安伯府小姐的荷包上,就是用特殊針法繡上自己的名字,看這荷包上的蘭花,似乎有一點像……”安玉瑩並不說完,卻是斜睨着雲卿。
這種似說非說的手法比起直接講出來,效果還要來的好。
呂雙木爲難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荷包,這是從刺客身上搜查出來的,爲何又有人認出是那瑾王世子妃的,怔然間感受到兩道冰寒的目光直直的朝着自己射來,擡頭望去,正是四皇子所立的方向,“呂大人,這荷包是誰的,你能查的出來嗎?我不想有任何的刺客同夥被放過!”
這是在對他施壓了,呂雙木在西辰太子的綁架案中,對雲卿印象不錯,可此時此刻手中拿着的荷包已經由人指認出來是雲卿的了,他也不能衆目睽睽之下,只憑着自己的好惡判案,更何況四皇子說的也沒有錯,一個普通的侍衛身上有世子妃的荷包,實在是匪夷所思,他定定的朝着雲卿,問道:“世子妃,你看一看,這荷包可是你的?”
方纔衆人可都聽見了,香味正是從荷包中傳出的,而這荷包若是雲卿的,其中的意味就破爲令人品味了,頓時那目光之中,在緊張之外,又多了其他的情緒。
目光交織之中,雲卿卻是微微一笑道:“不用看,我剛纔遊園的時候,荷包不小心掉了,那一個,正是丟了的那個。”
她坦然承認,語氣裡卻是閒適清淺,沒有絲毫的慌張,優雅的站立在那兒,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東西,那般的態度引得呂雙木微微的詫異,他審案多年,見過不少的人,像這種證據在眼前,而如此淡定的女子實在是少之又少。
他不禁的擡頭看了一眼御鳳檀,卻發現這位世子正和他的妻子一般,嘴角勾着淺笑,只是眼底卻有一股淡淡的冷意滲出。
安玉瑩一聽,面上露出一分驚色,她訝異的問道:“這世子妃的荷包掉了,怎麼會剛好被這位侍衛揀了起來,還藏在了身上,偏偏還沾染了香膏的氣味,這其中應該有什麼古怪吧。”
人羣之中,有一陣騷動,只見謝氏面色勃然大怒,往前幾步,走到人前,對着安玉瑩道:“安側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婢女是世子妃所殺的嗎?我家女兒哪裡有那般的身手,又與你的貼身婢女會有什麼深仇大恨!”
安玉瑩望着謝氏,眼底帶着一絲歉意,語氣裡卻是含着嘲諷,“沈夫人,你不要急,我不過是說這其中有古怪,卻沒有說過婢女是世子妃所殺,正如你所說,世子妃是大家閨秀,她如何有這般利落的身手,我只是覺得這侍衛剛纔對這荷包,似乎是太過在意了一點,京兆府尹高大人和刑部尚書呂大人都在這裡,他們斷案多年,自然可以會給出我們大家一個結果的。”
謝氏護女心切,哪裡容得了安玉瑩這話裡話外對雲卿的抹黑。她豈能聽不出,安玉瑩在暗裡指着這荷包與那侍衛之間,有一種曖昧不清的東西。女兒剛剛嫁到了王府之中,要是被人藉着這荷包做文章,只怕是會背上一個不潔的罪名,她臉上泛起一股怒紅,朝着安玉瑩道:“方纔我女兒也說了,這荷包已經掉了,誰知道是不是這侍衛撿了去,不記得歸還了!”
雲卿本來是要等着安玉瑩把這戲自唱自演了下去,可母親與她不同,眼見她受到了懷疑,便站了出來維護她。可今天安玉瑩她們要做,可不僅僅母親想的這麼簡單的,她向前站到了謝氏的身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慢慢地道:“娘,在場的大人斷案經驗豐富,女兒相信他們一定會查個清楚,安側妃也不過是心急了一點,畢竟今日是她主持的宴會啊。”
謝氏聽到女兒如此說,眼神裡透出了一絲不解,她總覺得,女兒說話中還有話,但是她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站在了一邊,如雲卿所說一般,等着人查出裡面的事實。
安玉瑩冷笑一聲,今日不將沈雲卿拉下來,就對不住她所受的侮辱,還有她母親,她姐姐她們一起受的苦和命,她一定要都尋回來。
四皇子看了安玉瑩一眼,卻是轉頭朝着那被抓的侍衛,神色戾氣十足,冷冷地道:“你說,世子妃的荷包爲何在你身上?!”
那侍衛低着頭,一語不發,緊緊的咬着牙齒,雖然是神色惶恐,卻像是一個字都不想說的樣子。
安玉瑩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落霞怎麼得罪你了,你爲何要殺了她?枉你是四皇子府中的侍衛,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那秋霞哭着擡頭,卻像猛然間想起了什麼,擡起臉望着呂雙木道:“大人,我倒是想起落霞死前,跟我說了一些古怪的話。”
“什麼話?”呂雙木皺起了眉頭,這丫鬟有話怎麼不早說!
秋霞擦了擦淚水,神色裡盡是悲傷,回憶道:“落霞在花園裡,曾經遇到了奴婢一回,她臉色蒼白,看起來很是慌張,奴婢曾聽到好似自言自語,說她看到了什麼不應該看到的東西,知道了別人的秘密,很危險……”
這可是突然間出來的消息,呂雙木多年判案,對線索敏銳不無比,自然是不會放過,他追問道:“是什麼秘密,你知道嗎?”
秋霞卻是搖了搖頭,抹着自己臉上的淚水道:“奴婢追着她問了好幾回,她都不說,然後就跑了,那樣子現在想來,倒像是有人在後面要殺她一樣。她平日裡偶爾也愛作弄人,所以奴婢以爲她是哄人玩的,便沒在意,結果沒想到,落霞她是個好人,爲什麼會有人下的了這樣的手……”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安玉瑩恍然大悟一般,蹙起眉頭望着雲卿,問道:“世子妃在發生此事之前,人在哪兒?”
雲卿淡淡的看着安玉瑩,微微一笑,慢慢地答道:“在花園中。”
“那可有其他人與你一起?”安玉瑩又道,她這麼問下來,所有人都明白了,世子妃的荷包出現在這侍衛身上,已經是不同尋常,如今秋霞又說,落霞在死前是因爲看到了什麼秘密,被人殺了滅口的,那麼,定是看到了一些見不得光,絕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這首要的懷疑對象,自然是荷包的主人,沈雲卿了。
雲卿輕輕的一笑,笑容如同牡丹綻放,風華動人,“除了我的隨身婢女外,沒有其他人。”
安玉瑩豈能不知道雲卿是單獨在花園之中,雲卿生性不愛熱鬧,安雪瑩未曾參加宴會,她自然是一個人孤身的時候多,此時她露出了幾分冷笑,“世子妃在花園之中的時間,似乎和秋霞看到什麼不該看東西的時間是相差無幾,而世子妃你的荷包無緣無故的在這名侍衛身上,可真是讓人覺得太多巧合了一點。”她目光冷冷的,帶着鄙夷,似乎雲卿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林真看着這一幕,小臉上帶着疑色,忍不住的開口道:“安側妃,你這是說世子妃和這侍衛在園中偷情被人看到了,這侍衛纔對這丫鬟下手的!可世子妃剛剛嫁人,嫁的還是瑾王世子,她有什麼必要要去和一名侍衛偷情呢?!還是在四皇子的宴會上偷情,這也太不可能了!”當年她還偷偷的喜歡過御鳳檀,不管是在主觀還是客觀的角度,她覺得這名面目僅僅稱得上清秀的侍衛,絕對沒有御鳳檀的魅力大!
林真的話一出口,雲卿的面上就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苦笑,這丫頭,還真是心直口快,本來大家都是在心中猜測,礙於瑾王的面子,未曾將話說穿,如今林真這麼一說,安玉瑩可正好順其自然的接口。
但是話裡的善意,雲卿還是聽得出的,林真是在維護她,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就算是林真不說出來,也會有說出來的,不然的話,這罪名可怎麼安上來呢!
這個時候,雲卿已經明白了安玉瑩所爲,開始的時候,爲什麼安玉瑩和魏側妃要在人羣之中爭論不休,被惹得渾身發顫,大怒爆發之時,卻詭異的冷靜了下來,誠然,有李老太君調諧的作用,可更多的是,安玉瑩她早已經挖好了陷阱,在人羣熱鬧,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兩位皇子側妃爭論的時候,有人將雲卿的荷包順了去,然後放到了侍衛的身上。
而這死去的侍女,不過是做了這局中的羔羊,被人屠宰了用來做一個棋子,將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什麼刺客,有的不過就是栽贓嫁禍而已!
果然,只見安玉瑩冷笑一聲道:“林小姐,你所說的沒錯,世子妃剛剛嫁人,她爲什麼要和一名侍衛偷情呢?這男女之間的事情,有些時候是說不清楚的,有的時候,不管身份,不管年齡,不論其他,只要兩人都有心,那麼就可以做出令人想象不到的事來!不過我也覺得,有世子這樣優秀的男子,世子妃似乎是不應該對這侍衛動心纔是!”說完,她對着那侍衛,嚴聲厲色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這荷包究竟是怎麼來的,它可是世子妃的東西,若是你不說清楚,以冒犯皇家貴婦的罪名,可是要處以宮刑的!”
大雍律例中,對於冒犯皇族,有着明文規定,男子若是對皇族女子生不軌之心,行冒犯之事,便要處以宮刑,流放三千里,發去寧古塔做苦役。而云卿如今是世子妃,未來的瑾王妃,是皇族之妻,入了皇族族譜之中,冒犯了她,一樣是以同樣的刑罰處置。
聞言,一直不動聲色的侍衛身軀劇烈的一震,終於擡起頭來望了雲卿一眼,面上出現天人交戰的神色,像是在想,究竟如何做才最好,最後,他終於放鬆了下來,像是下定了決心,狠狠的一咬牙道:“屬下對不起你,四皇子!”
呂雙木看着事情瞬間變化,見一直沉默的侍衛開口,沉聲問道:“還不快點將事情招認!”
就在這時,只見那侍衛忽然雙頰用力,雲卿一見他動作,便知不好,一旁沉默的御鳳檀卻沒有疏忽侍衛的動作,在他一張口之時,便身形如電,去勢如雷,竄到侍衛的身前,一把卸他的下頜。
呂雙木和高升此時才明白過來,侍衛想要咬舌自盡,“竟然想畏罪自殺!還好世子你出手快!”
御鳳檀掃了那被他卸了下巴的侍衛,紅脣撇了撇,狹眸如月,含着清冷的光華,道:“快不過他咬舌的速度。”
那侍衛嘴角緩緩有血液流出,從他張大的嘴裡,看得到裡面半斷不脫,血肉模糊的舌頭。
高升搖了搖頭道,“他已經沒辦法說話了。”侍衛本來就有武功在身,又是下了決心自盡的,瑾王世子在他沒有全部咬斷舌頭的時候出手,已經是快到驚人,這在場的其他人,只怕是都沒有發現侍衛的異常吧。
安玉瑩開始見那侍衛咬舌自盡,心中一喜,又見御鳳檀出手相救,手指便捏緊了起來,如今再聽高升的話,全身慢慢的放鬆了下來,嘆了口氣道:“好在他雖死了,但事情已經擺在了這裡,他不想受那宮刑之苦,又不想招認心愛之人,只有死才能解脫。”侍衛如今昏迷不醒,舌頭又斷掉了,等同於一個死人,任沈雲卿口才再好,也沒有辦法翻身了!
御鳳檀的目光冷冷的望着安玉瑩,那嬌顏映在他眸中,像是世界上最醜陋的怪物,他眼底毫不遮掩的流露出憎厭,往日裡慵懶的聲音如同含了一層冰沙,聽在人的心頭,像是在冰原之中,“安側妃,事情還沒有定案,你這麼迫切的將罪名安在我的妻子身上,是不是顯得有些過分了,莫非你還對於當初沒能嫁給我之事耿耿於懷嗎,轉而嫉恨上雲卿嗎?”
御鳳檀的話一說,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變,他素日裡來雖是不羈,但爲人仍舊是給人有禮有度的印象,像是今日這般**裸的將安玉瑩的心思揭開的,不留一點情面,真的還是第一次。
安玉瑩當年心儀御鳳檀,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經御鳳檀如此一說,她的用心便顯得讓人不由自主的懷疑了自己。
對於御鳳檀,是安玉瑩心中最痛的事,她聽着他親口說出這般的言語,心中如刀割一般,臉上的表情因爲剋制而顯得隱隱抽動,她努力忍耐着,徐徐地道:“世子,當初我還是一個少女,年幼無知,誰人沒有過春心萌動的時候呢,如今我做了四皇子的側妃,以前的一切早就隨風而去!”
御鳳檀邪佞的一笑,目光依舊是那般的輕視,他微微一笑,絕麗的容顏像是一副濃彩豔畫,慢慢地道:“如此便好,那就請安側妃不要再多言,以免讓人誤會了你的用心,從而引得四皇子也被人疑心!”
四皇子睨了一眼御鳳檀,神色似笑非笑,竟是開口道:“世子,若是你妻子沒有做出這等行爲,爲何這侍衛身上偏偏只有她的荷包,沒有其他人的?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自己沒有做過,又怕人家說什麼呢!”
“是嗎?四皇子難道沒有聽說——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這句話嗎?說的多了,只怕有些人也會當真!我夫人一開始就說了荷包是丟了,今日宴會人多手雜,就是被這侍衛拾了去,也沒什麼稀奇的,可你們偏偏要將這什麼私通的罪名往她身上栽去,實在是可笑至極!”御鳳檀笑了笑,顯得很是隨意,可這話聽起來似乎是有所指示。
謝氏看着御鳳檀和四皇子兩人針鋒相對,你一言我一語,只覺得兩人的眼神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明明是在判定案子,卻像是爭奪什麼東西,互不相讓。
但是此時,她並沒有心思在這上面,如今這侍衛已經說不出話來,眼看這私通外男,殺人滅口的罪名就要落實到了女兒的身上,她必須像辦法將這個罪名摘清纔是。可是沈茂已經巡遊去了,她沒有辦法去尋丈夫幫忙,就將目光投向到另外一個可以求助的男子身上。
耿沉淵一直都在關注此事,此時瞧見謝氏請求的目光後,將視線轉移到雲卿的身上,卻發現她一直都站在那裡,無嗔無怒,就和旁邊那些人一樣,墨色的瞳仁像是平靜的湖面,風吹過也泛不起一點漣漪。他是知道這個義妹的,外人見到她,只會被她的美貌所吸引,難以看到那雙雅麗的鳳眸裡所流動的睿智光芒,此時面對這樣的罪名,她如此冷靜,大概的原因,只怕是胸有成竹。
他絕不會相信雲卿會與侍衛私通,就算是私通,以義妹的聰慧,也不會贈送有繡了字的荷包,這實在是太降低她的智商了。
栽贓的人想借着這私通的罪名,將她從世子妃的座位上拉下來纔是真的,哪個王府裡會要一個不貞的世子妃呢?而云卿作爲明帝賜婚的,發生了私通之事,丟的不僅是沈家的面子,瑾王府的面子,還有明帝的面子,畢竟當初明帝讚譽雲卿淑德有謙,婚事才兩個月不到,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豈不是打了明帝的臉。雷霆大怒下來,雲卿的生死且是小事,若讓有心之人煽風點火,就算是沈家也會被以教女不嚴,損皇室臉面罪名所牽累。
雲卿對沈家有多麼着緊,耿沉淵是知道的,此時她這般的表情,讓耿沉淵不由暗暗思忖,卻看見雲卿的目光轉向了他,淺淺一笑之後,便落到了荷包之上,裡面有着讓人費解的深意。他目光微微一閃,像是明白了什麼。
三皇子此時等的有些不耐煩的,聽着四皇子和御鳳檀的話,皺眉道:“人證物證都在,還吵什麼,既然已經是定了罪名,刑部就將人拉去不就好了。”
安玉瑩等着就是這一句話,她望了一眼雲卿,轉頭對着呂雙木道:“大人,今日是四皇子的宴會,查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要勞煩你先去處理了。”這句話蘊含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你把人帶走吧,別再讓這件事再打擾四皇子的生辰宴會了。
呂雙木和高升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點爲難,這確實是難辦了,但是四皇子的生辰宴會上,總不能一直圍着這個案子繞,耽誤了筵席。
就在這時,雲卿卻突然開口了,她看着呂雙木道:“大人,能將荷包拿給我一看嗎?”
在罪名就要定下來的時候,她突然要求看那荷包,衆人不由的側目,四皇子轉頭看去,她一身輕羅軟裙,煙紗籠罩,行走之間裙襬輕擺,像是踏在雲間,緩緩而來的仙女,那一雙鳳眸裡更是蒙了霧氣,有一種虛無的美麗,卻懾人心魂。
安玉瑩嫉妒的望着四皇子眼中那複雜的神色,面上卻是含笑阻止道:“這是證物,只怕給世子妃看了,萬一掉了燒了,只是不大好吧。”
雲卿看了她一眼,精緻的秀眉微微蹙了起來,像是有些發愁道:“安側妃,既然已經要定我的罪名了,那麼爲了讓我這個即將被押走的囚犯,好好的看一看那證物,確認是了我的,我才甘心啊!”
安玉瑩面上露出一絲皮笑肉不笑地表情,道:“剛纔世子妃不是承認了是你的荷包嗎?”她與雲卿交手數次,知道她心思詭秘,對雲卿已經有了謹慎小心的心理,這一次好不容易能設計成功,便是更加緊張。
雲卿依舊是淡淡地,“方纔我站的那樣遠,本來以爲只是問問荷包丟了的事情,乍看是像便順理成章的以爲是我不見了的那個,後來牽扯到的事情如此重大,關乎我的清譽,我自然是要細細的一看,以免被人冤枉了,讓真正的罪人逍遙法外。”
這時候,雲卿平日爲人溫婉的好人緣還是出來了,林夫人,秦氏,韋夫人以及一些夫人紛紛點頭,她們的心裡存在着疑慮,自然也希望雲卿能好好證實一下,這荷包究竟是不是她的。
安玉瑩卻仍舊不鬆口,道:“證物不可過犯人之手,這可是刑法有規定的,並不是我不願意爲之。呂大人一直沒開口答應,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吧。”
呂雙木略有些尷尬的點點頭,“確實是如此。”
這時,三皇子妃卻在一旁開了口,她的聲音溫和,就像她的外表一般,不會給人過分驚豔的感覺,也不會突兀,“既然世子妃不可以碰觸,那便換個人拿着,不就行了?”
“那既然如此,呂大人你看,這荷包由我拿着給世子妃看,如何?”耿沉淵向前一步,清雋的身子如同青竹挺拔,言語客氣又帶着一股自信。
這位新晉的狀元郎,最近明帝身邊最紅的朝中新秀,御前行走的龍閣圖大學士,雖然官位不高,可朝中誰人不給面子。
呂大人對着他,雖然品級高,但是也曉得面前這一位前途不可限量,語氣裡自然充滿了客氣,剛想開口,安玉瑩又搶在前頭道:“據我所知,耿大學士,似乎是世子妃的義兄,這可不大好啊。”
耿沉淵面對她的話,面色仍然是溫和無比,“如此說來,其實安側妃也和世子妃是親戚關係,四皇子和瑾王世子可是親堂兄,可我卻未覺得安側妃一直都是咄咄逼人,並未給世子妃做任何遮掩啊。”
安玉瑩被耿沉淵一說,心頭一梗,動了動嘴脣,旋即不甘地反駁道:“我不是咄咄逼人,而是呈述事實,雖然我與世子妃有親緣關係,然而落霞一條人命擺在面前,又扯上了傷風敗俗之事,不能不嚴查。”
他話一說完,四皇子的面色就微冷,安玉瑩已經掉入了耿沉淵話語裡的陷阱,卻還不自知,這個蠢女人!不知怎麼,他突然就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可暫時又沒發現這其中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只見耿沉淵丰神俊朗的一笑,“安側妃果然深明大理。”他在安玉瑩詫異的目光下,身子一轉,朝着呂雙木道:“呂大人,安側妃身爲女子,都知曉事實爲大,爲了證明世子妃是否真正的有罪之人,也好給瑾王府一個交代。不如我拿給她看,大人請放心,我絕不會損壞證物的。”
本來呂雙木就是要遞給雲卿的,不過是安玉瑩在其中插嘴,他夾雜在四皇子和瑾王府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耿沉淵的出現,他的這一番話,給了呂雙木臺階下,不由心裡存了感激,迅速的將用硬紙包起來的荷包遞給耿沉淵,公事公辦的囑咐道:“大人請拿給世子妃好好的辨認。”
安玉瑩這才意識到了,耿沉淵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會拒絕,所以他纔會站出來,她所說的每一個拒絕的條件,都會把自身帶進去,最後呂雙木還是會將東西給他,並且會對耿沉淵心存感激。
該死的,沈雲卿身邊的人,每一個都是這樣的狡猾!她使了眼色,讓周圍的婢女緊緊的盯着耿沉淵的動作,她就不相信,這麼多人看着,沈雲卿還能做出什麼舉動來反轉一切!
耿沉淵接過荷包後,朝着雲卿走過去,他拈着硬紙的一角,像是稍微用力就會碰到了荷包上,沾染到氣味,動作十分的小心,待到雲卿面前的時候,將荷包舉高了一點,“世子妃,你可要看清楚,這繡工布料,是不是你用的那一個。”
雲卿微微的一笑,“耿大學士能不能將荷包舉的高一點,讓我看清楚這蘭花的繡工呢?”
“自然能。”耿沉淵又動了動,像是小心避開沾染了證物,擡高了手以便雲卿識認,一陣林風穿過綠蔭而來,那一枚荷包便從他的手中滑落了下來。
隨着荷包墜地之勢,只聽有人發出了驚訝之聲,“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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