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開始就註定了曲折離奇錯綜複雜的故事, 講到最後免不了是讓人唏噓的結局,但我想宋宓告訴我這一切的原因並不是希望我怒髮衝冠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都要找到宋寧爲宋宇報仇,相反, 他希望我知道一切之後能平心靜氣。
確實, 我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怒不可遏, 我非常坦然地接受了, 宋寧爲什麼會這麼做的原因我不想再深究了, 已經有人爲此用生命付出了代價,儘管我真的非常想把她扒皮拆骨問她一句“爲什麼”,但宋萬卓選擇了保她, 那個人是宋宇的父親,或許我該尊重他, 一個古稀老人, 已經經歷了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樣的痛再來一次他還能承受得住嗎?
“爸……爸爸他還好嗎?”第一次這樣開口,果然還是有些不習慣啊。
宋宓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的側臉, 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不得已,我又重複了一遍:“爸爸他身體還好嗎?”
這次宋宓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了,有些激動地握住我的手,顫聲道:“桐桐, 你……你不恨爸爸放走了二姐?”
“恨又有什麼用呢?”我覺得這種時候應該是彰顯自己大度的時候, “他已經失去了宋寅這個兒子, 難道我還要苦苦糾纏讓他失去另一個女兒嗎?宋宇現在還在手術室裡躺着呢……”
“爸爸他只是覺得虧欠二姐……”宋宓難得這麼深情嚴肅, “這麼多年來我們幾個子女爸爸也就覺得對二姐有所虧欠, 當年的事你知道,二姐有多介意外人對她身份的看法我們也很清楚, 活得越光鮮她心裡其實越自卑……”
“別說了。”我打斷宋宓,“我不想再聽到有關那個人的任何事。”
宋宓猶如驚弓之鳥,立馬閉了嘴,生怕我一個反悔就要去找宋寧算賬,果真還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弟啊,哪怕宋寧做出了這種不能被原諒的事,其實宋宓心裡還是會偏袒她的吧。
“你還沒告訴我爸爸現在怎麼樣了?”身體再硬朗也是七十好幾的老人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任誰都會受不了,就算是爲了宋宇,我也該問候一聲的。
宋宓嘆息一聲:“大哥被槍決之後爸爸就中風進了醫院,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不過以後都要坐輪椅了。”
難怪宋宇出了這麼大的事宋萬卓都沒出現過,我不由得苦笑道:“都是報應。”
宋宓沒再說話,大約他覺得我這句“報應”說得有些重了吧,但他又不忍心來斥責我。
我推了他一下:“四哥,我想回去守着宋宇。”
宋宓勉強地笑了笑,點頭道:“好。”
手術仍在繼續,門上那盞“手術中”牽動着此刻守在手術室門外所有人的心,但大家默契地都沒說話,靜靜等候着那扇門再被打開。
不是不害怕的,宋宓說過現在這種狀況手術宋宇極有可能會死在手術檯上,情況好一點或許會永遠醒不過來成爲植物人,如果是這樣,我多麼希望那盞“手術中”永遠都不要熄滅,永遠都在手術中該有多好,宋宇就永遠都活着。
但心裡始終還是會有所期待,期待奇蹟會發生,這麼多艱難險阻我們都走過來了,只是一場手術而已,宋宇你會撐過來的對不對?
就在我不斷的祈禱中,“手術中”暗了下去,所有人不約而同同時站了起來,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即將被推開的門。
很快,宋宇被推了出來,渾身都插着各種管子連着各種儀器,頭上包着厚厚的紗布,隱約還能看見幾層紗布下面滲出的鮮紅,我從來沒見過宋宇這麼虛弱的樣子,好像輕輕一吹他就會飄走一樣。
“宋宇。”我沒有特別激動,超乎我預料的平靜,靜靜地看着宋宇被幾個護士小姐從手術室裡推出來,然後路過我被推向急救牀專用的電梯。
“她們推宋宇去什麼地方?”我問隨後出來的醫生,“宋宇還活着對不對?”
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剛經過了一場長達五小時的開顱手術,他顯得有些疲憊,脫下口罩露出的臉色比紙還蒼白,但也耐心爲病人家屬解答。
醫生說:“腫瘤摘除手術比較成功,病人現在被送回了重症監護室,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非常關鍵,希望病人能清醒過來。”
“爲什麼是‘希望’?”我對醫生這個詞感到不滿,“難道不應該是‘肯定’能在二十四小時內醒過來嗎?手術不是成功了嗎?”
醫生被我質問得一愣,宋宓連忙打圓場:“醫生,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說,我哥哥現在的狀況是不是不太好?”
醫生扶了扶有些下滑的眼鏡,斟酌道:“腫瘤的確是成功切除了,但這場手術的風險有多高相信你們心裡都是有些數的,病人腦部腫瘤的位置非常靠近腦幹,我想這也是爲什麼病人之前遲遲沒有進行開顱手術的原因,一旦切除時有任何偏差都會導致病人腦幹受損。”
“腦幹受損會導致什麼?”我不想再聽醫生繼續廢話下去了,我要知道最終的結果。
“桐桐,你彆着急,聽醫生說完。”蘇辰在一旁安撫我,“這麼難的手術三哥都堅持過來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宋宓和葉秦遠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微微蹙着眉頭不發一言。
醫生掃了一圈各懷心事的我們,殘忍地宣佈道:“二十四小時內病人還不能清醒的話,會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這個小說電視劇電影裡經常都會出現的橋段,主人公無不在昏睡了幾年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之後都奇蹟般甦醒了,可這樣的奇蹟會發生在宋宇身上嗎?
我想有人能給我一點點希望,所以我問醫生:“變成植物人之後他還有清醒過來的可能嗎?”
過於冷靜的我反倒讓他們擔心了起來,連葉秦遠都一臉悲慼地望着我,醫生似乎也對我居然沒哭沒鬧感到驚訝。
“還能醒過來嗎?”沒人回答我就再問一遍。
“這……”醫生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理論上來講,大腦皮質、皮質下結構、腦幹部分或全部受損引發的永久性昏迷是沒有再清醒的可能的,但醫學上也曾出現過一些奇蹟,所以我也並不排除病人還有再清醒的可能,但這個過程中無異於同老天爺博弈,是用昂貴的費用爲病人提供各種營養維持這種狀態還是放棄對其生命的維持,就全看病人家屬的意思了。”
“當然要繼續治療!”這一聲吼我完全是無意識,吼出來才發現自己有些過頭了,宋宇還沒渡過未來這非常關鍵的二十四小時,一切都還是未可知,我得……我得陪在他身邊才行。
“桐桐!”
蘇辰跟着追了上來,我都不知道自己這渾身的勁兒都是打哪兒來的,明明被折騰得那麼慘還昏迷了整整六天。
2015—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