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羅秀姑姑聽得葉氏這聲稱呼,大怒,心中不屑,冷哼了一聲,對葉氏呵斥道:“放肆,哪個是你的姐姐,也不看看自個兒什麼出身?”

葉氏似乎受不住這樣的重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撲在威遠侯的面前,嚎着:“老爺,老爺——妾身活不下去了,一個奴才都能對妾身如此呵斥,妾身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又轉頭對長公主哭,道:“姐姐,您出身高貴那是天下皆知,就莫要再埋汰妹妹了,妹妹知道自個兒出身不好,但是咱們同侍一夫,就該姐妹相稱,互敬互愛,和睦相處,您這樣,是……做什麼?”

長公主瞧着這個演戲當茶喝的女人,此時還在諷刺自個兒不夠賢良,雙目冰冷,聲音更是如同從冰窖中撈出來的一樣:“你可別擡舉我了,像我這樣不夠賢良的惡婦,也只有皇上那樣的弟弟,像你這麼賢良淑德的夫人,我可擔當不起讓你叫姐姐。滾開,莫擋在我的面前,你該知道,先皇留下了寶劍,我殺了你也是白殺。”長公主冷笑,一腳將跪在地上的葉氏踢了開去,走向朱三爺,語氣猶如冬天到了春天,聞言道:“三弟怎麼樣了?”

她今兒個出門幫着金翰林和錦好選婚禮用的東西,誰知道趕巧看了這齣戲,她是聰明人,自然看出來錦好這是一心要給她出氣,給金翰林出氣,纔會將事情鬧大了。

朱家人的重情重義,錦好的維護,都讓她心裡生氣了暖意,而朱三爺對姚麗娟的情深意重,更讓她明白了不少。

她看了許久,也想了許多,心中卻忽然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人家未出閣的小姐,人家膽小的母親,都能豁出臉去,爭一口氣,她這個半老的婆子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這些年,她就是太要這張臉,太注重皇家的名聲了,委屈了自己不說,也差點害了自個兒的兒子。

什麼賢良淑德的名聲,讓它見鬼去吧,她今兒個開始,就要做個隨心所欲,任性的長公主,她有這個資本不是嗎?皇家的血脈,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從頭到尾,她都沒看威遠侯一眼,這麼個懦弱無能的男人,她當初是瞎了眼了,怎麼就看上了,還害的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親者痛,仇者快,長公主就覺着自個兒是吃了迷魂藥了這些年就跟做夢一般,現在夢醒了,連自個兒都要瞧不上自己了。

朱三爺和長公主熟悉,笑道:“沒事,就是給幾隻上不了檯面的畜牲氣到了。”

一句話又讓那幾只上不了檯面的畜牲氣的臉色發紫,不過倒也不好開口,若是開口應了豈不是就是說自個兒是那幾只上不了檯面的畜牲了。

謝明覃,常歡等人全都上前給長公主行禮,一時間熱鬧非凡,誰也沒將那幾只上不了檯面的畜牲放在眼裡。

威遠侯瞧着眼前明豔的如同火焰一般耀眼的長公主,他忘了嚎哭的葉氏,也忘了呼吸,她沒有看他,她知道自個兒在這裡,她卻依舊直接進來了,這不禁讓他猜想,長公主是不是也想見他了,是不是這麼多年也想知道對方的模樣了,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可是若曦爲什麼從頭到尾都不看他一眼,是不是若曦還在怪她?假如若曦還在怪他,他希望她不要怪他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是海深,當年他們舉案齊眉,何等恩愛,若曦雖然貴爲長公主,卻溫柔小意,從來不擺長公主的架子,對他百般體貼,孝敬父母,一家子和和美美,那日子多麼的讓人懷念啊。

可是若是若曦真的不怪他了……他卻又希望她還在怪他,不怪了,就表示她已經放下了,他不想她放下,因爲這麼多年,他還沒有放下她啊!

威遠侯的腦袋很混亂,也不知道自個兒心裡到底是想做什麼,趁着長公主沒有看他,忙將手從胸膛口取下來,另一隻手也不着痕跡的從葉氏的手掌中抽了出來,雙手縮進袖子中,暗暗的握了握微微顫抖的手,然後竭力挺直了腰背,坐在椅子上,死死的盯着長公主,淡淡的說道:“若曦,你也管管你身邊的奴才,梅梅怎麼說,也是我威遠侯府的平妻,被一個奴才呵斥,傳揚出去,豈不是要讓人笑話!”

長公主像是看一個有趣玩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在意的笑了一笑,徑自走到府尹大人的位置上坐了下去,府尹大人是個有眼力的,早在長公主進來的時候,就站起了身子,讓出了位置。

邱如意很是機靈的將手中的驚堂木送了上去,長公主嘉許的點了點頭,半句廢話也沒說,直接進入了主題:“平妻?我怎麼不知道,我可記不得什麼時候簽字畫押,聘了什麼平妻回來?”

長公主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這聘娶新婦可都是要得到長公主的同意,只是當年長公主心灰意冷,一心傷痛自個兒孩子失蹤,哪有時間管威遠侯娶平妻還是納小妾的,只是威遠侯等人見到她沒出聲,再加上皇上沒開口,都以爲二人是默許了。

誰知道今兒個這般說話,頓時一愣:“當年你不是……”沒反對嗎?

羅秀姑姑冷笑,截斷威遠侯的話:“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生出來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她是半點也沒有將威遠侯的話放在心上,繼續恥笑道:“認不清形勢的東西,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外室,還真當自己是妻了,這天底下的笑話不少,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外室居然敢叫正妻姐姐,估計,這樣離譜的事情也只有你們許家才能做的出來,就是尋常百姓之家,也不會有這樣的荒唐事。”

羅秀姑姑開口,放出一個春雷來。

“你這個刁奴?你說什麼,你在胡說八道,我母親是威遠侯的平妻,我是父親正經的妻子,是上了許家的族譜的,你胡說什麼,來人啊,給我將這個滿口荒唐言的刁奴拉出去,亂棍打死了。”

許諾西在哪裡都急紅了眼睛,就更困獸一般,失去了理智。

不說許諾西了,就是錦好等人都不知道,原來耀武揚威的葉氏居然還不是平妻。

這下子,樂子大了,也終於明白,像太后,皇帝這樣聰明人,這麼些年,不出面,隨着威遠侯府這些鬼魅鬧騰,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大的學問。

“你這話什麼意思?”葉氏心中也急的跟什麼似的,但是比起許諾西來,到底沉穩了一些。

“不得公主的同意,駙馬哪有娶平妻的道理,這可是天朝的律法,葉夫人……不,葉氏你雖說出身卑微,不過是葉府上不了檯面的姨娘所出,可是葉府也算是大門大戶,不會這點道理都不知道吧。”

羅秀姑姑說完,又對許諾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還有,三小姐,不對……葉氏既然不是威遠侯的平妻,這三小姐也就不能稱呼了,畢竟外室的兒女想要認祖歸宗,那也是要我家公主點頭答應的,現在我家公主還沒開口,我這個奴才也不好自作主張,哎呦……”

羅秀姑姑一拍腦袋,滿臉爲難的樣子:“這可真是爲難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啊,這樣吧,你到底是駙馬的骨血,姑且稱呼許小姐吧!”

“許小姐,你今兒個可是要聽清楚了,我是奴才,可是那也是我家公主的奴才,不是威遠侯府,更不是你的。”羅秀姑姑面色一沉:“雖說我是奴才,那也是有品級的奴才,六品內侍,在宮裡有着記檔,你一個外室的女兒,敢開口刁奴,閉口刁奴的,有幾個腦袋啊!”

錦好睜大眼睛,她還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律法,這對自個兒日後可是大大的有利啊,連個妾室都算不上的葉氏,還能怎麼刁難自己。

錦好心中決定,今兒個回去,定要好好燒上一炷香,感謝老天爺對自個兒的厚愛,雖說她從來就沒怕過事,敢對葉氏等人出手,就做好日後被刁難的準備,可是天上突然掉下這麼大的餡餅,簡直是樂死她了。

“你胡說,這不可能。”許諾西見自個兒的父母一聲不吭,當下慌了起來,不過這次不提什麼刁奴,也不敢再讓人將羅秀姑姑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嫡女和外室之女,那可是天壤之別,她自個兒就經常恥笑那些庶女,這要是讓那些被她恥笑過庶女的小姐知道了,自個兒居然是外室之女,只怕要笑死了,以後,自己還怎麼有臉出門。

“是不是胡說,你問問駙馬爺就知道了。”羅秀姑姑半點都沒將許諾西放在眼中的樣子,毫不爲意的說着,那態度就像是看一個胡鬧的孩子,懶得計較,甚至還有幾分憐憫。

威遠侯安靜了一會兒,才咬脣道:“我許家已經將葉氏上了族譜,幾個孩子也上了族譜,在許家,葉氏就是平妻,幾個孩子都是正經的嫡出。”

“都說威遠侯府忠心肝膽,本宮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謝明覃搖着扇子,緩緩地的開口,聲音之中卻藏着冷寒:“自家的規矩居然大於天朝的律法,今兒個本宮回去,就上奏父皇,請父皇修改天朝的律法,否則與威遠侯的家法衝突,豈不是要讓姑母爲難。威遠侯府是鐵心了要爲難姑母,我皇室可捨不得。”

一句話,將天朝的律法擡出來,將皇帝擡出來,堵得威遠侯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卻反駁不得,半響之後,才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看向長公主道:“若曦,這事你怎麼說?”

錦好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威遠侯,這時候居然讓長公主說話,他腦子沒壞吧!瞧着也不是個差竅的,怎麼做起事情來,這般沒腦子。

長公主勾脣,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母后和皇帝一向對我很好,幾個侄子也是體量我這個姑母的,既然覃兒有心不爲難我這個姑母,我也不能冷了這個孩子的心,今兒個我回去,也上個摺子給皇弟,讓他修一修這天朝的律法。”長公主把玩着手裡的驚堂木,嘆息一口:“唉,也不知道謝家的列祖列宗知曉,會不會怪我這個不孝子孫啊。”

她的眼底再沒有當年孩子失蹤時對他的恨意,但是也沒有任何的情緒,平靜自然,舉止得當,言笑晏晏,看得出若曦的心情很好,說這番話的時候,也是異常的得體,就像是真的要回去上摺子一般。

對啊,她從來不說虛言,說了就會做,可是若是這摺子到了皇帝的面前,他威遠侯就要化爲雲煙了——讓天朝的律法給許家的家法讓路,這是要滅了許家啊。

若曦,她怎麼變成了這幅模樣?什麼時候,她的心變得這麼狠了?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了,她已經從心底將他連根拔去了,所以纔會這般公事公辦,沒有體諒過他半分。

當年的事情,他有什麼法子,他們的孩子失蹤,她又氣的不讓他進門,他總不能讓許家絕後吧,梅梅又是個好的,割肉救母,他怎麼能辜負了?只好將梅梅接了回來,可是他還是顧着她的心情的啊,也沒讓諾家成了威遠侯的長子,只是將他收爲義子,嫡出的長子,還是他們二人的孩子啊。

他爲她做了這麼多,她爲什麼就不明白呢?不過是個女人,他心裡最愛的,最重視的還是她啊,爲什麼,她從來就不明白呢,今日還要將他逼到這番境地,若是葉氏真成了外室,她這些年主持中觀,讓世人怎麼看,難道威遠侯府已經落敗到需要一個外室主持中觀了嗎?

威遠侯心中對長公主是又是氣來,又是不知所措,她這是第一次用皇家的威嚴壓他,手腳顫抖得要靠全身的緊繃,死命的掐住自己,才能讓自個兒不露出痕跡來。

他曾經幻想過,他們再見面時會是什麼場景,若曦應該是恨他,諷刺他,或是故意的打擊他,輕視他,或是二人執手相看淚眼,可是他沒有想到她會是這般的雲淡風輕,高貴的只是天朝的長公主,而不是他威遠侯的妻子。

這樣的見面,讓威遠侯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難過,他覺得既然若曦表現的這般風輕雲淡,他也不能表現出太過在乎。

不過,他還是抱着一絲幻想,若曦不會那樣做的,她再對威遠侯府冷心,可是她不會對翰林冷了心,她若是上了那摺子,翰林也會受到牽累的,她不會這樣做的。

於是他聽見自己用無比僵硬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石頭中蹦出來的一般,冷硬無比:“既然長公主定下心思,那我也無話所說。”

不,不能讓長公主上摺子!

葉三爺和葉氏對看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恐懼,若是長公主上了這摺子,不管是葉家,還是葉家的每個人都沒有活路了。

葉氏忙膝行上前:“長公主,妾身給你磕頭了,妾身給你磕頭……都是妾身的錯,妾身回威遠侯府,就封了自個兒的院子,再不見侯爺了……求長公主饒了妾身,饒了威遠侯府,饒了葉府……若是長公主還是覺得妾身做的不夠的話,妾室願意死,只求長公主原諒了侯爺……侯爺,妾身真的是沒法活了,沒法子活了……”說着,就拼命府給長公主磕頭,咚咚地,每一個都響的驚人。

葉氏瞧着是有些柔弱,可是那嗓音卻還是很具有穿透力的,至少外面看熱鬧的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衆人都瞧不上葉氏的行事,可是瞧着她這樣子,有些心軟的心裡就嘀咕了起來,這男人三妻四妾,也不過尋常事情,這葉氏也爲威遠侯生兒育女了,長公主是不是做的有些過了?

人羣中,金翰林白衣勝雪,目光深邃,面如玉,發如墨,清逸儒雅,俊若謫仙,他手下一揚,一把短劍就插在了葉氏的腳下,隨着短劍落下的,還有葉氏幾縷烏髮:“你不是要死嗎?那我成全你,你每次鬧起來,都是要死要活,總是說不想活了,可是卻活的比誰都好,今兒個,大庭廣衆之下,這麼多人作證,你去死吧!省的回威遠侯府之後,又是上吊,又是投井的,鬧得人心惶惶,這日子也沒法過了,與其這樣,今兒個我就擔了這罪名,好在原本以爲你是父親的平妻,許多話不好說,許多事情也不好做,現在你既然是這麼個外室,想來世人也不會怪我不孝,畢竟名不正言不順。”

他一步一步走進公堂,面上雖然波瀾不興,可是心頭的怒火卻是熊熊,沒想到葉氏這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這時候,居然還想污衊自個兒的母親,指責母親霸着威遠侯不放,想要壞了母親的名聲。

想到這麼多年,長公主爲了這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女人傷心欲絕,暗地裡流了多少淚,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爲了這個蛇蠍夫人,吃了多少苦,金翰林上前,雙目冷寒,冷笑道:“怎麼不死了,口口聲聲要死,怎麼看着刀子,就害怕了,要不要我幫你啊!”

葉氏沒想到金翰林會如此心狠手辣,她自個兒不過是亂叫罷了,她怎麼會想死,她想活,比誰活的都要久,現如今騎虎難下,只得捂着臉,一個勁的磕頭,也不敢再提什麼死不死的了,只盼着威遠侯能有一份朱三爺的氣勢,爲她頂起一片天來。

威遠侯沒想到自家的兒子居然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一開口就讓葉氏去死,有這樣的兒子嗎?這麼做,不是將他這個父親置在火上烤嗎?

拿出做父親的威嚴,冷聲道:“你這個孽子,她可是你的母親,你怎麼能……”

威遠侯還沒說完,謝明覃手中的扇子,就砸向了他:“侯爺,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多說,一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什麼時候能做表弟的母親了,皇家在冊的公主,可沒有這麼個東西,想要做表弟的母親,也很好辦,讓我父皇開了祖宗祠堂,昭告天下,與這麼個東西結爲義兄兄妹,紀錄在冊,自然就能稱呼爲母親了,否則那就是天大的罪過,侯爺在朝爲官多年,這點規矩應該懂得的吧!”

這話,就是要坐實葉氏的外室之名,葉氏哪裡肯認下這等事情,若是今兒個這事成了,她就要從威遠侯府的平妻成爲外室了,這日後笑都要被人笑死了,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於是也不跪長公主了,轉頭抱住威遠侯的腿,嚎嚎大哭起來:“侯爺……”似是無法承受這樣的痛。

羅秀姑姑想到就是因爲這麼個絲籮般的女人,長公主活的悽悽慘慘,公子也過的痛苦不堪,現在這女人還在這裡喋喋不休,實在是讓人生厭,長公主頂着正妻的名頭,在人多廣衆之下,不好出手,公子也已經表態,不好咄咄相逼,否則這言論就不好聽了。

人言可畏的道理,她最是明白不過的,當年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趁着公主傷心之餘,不就是搞了個割肉事件,才得以上臺的嗎?

公子眼看着就要娶親,這名聲二字最是重要,今兒個她說什麼也不能再讓這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得逞了。

這麼一想,羅秀姑姑沉着臉上前,一腳就踢上葉氏,又將自個兒手中的帕子遞給一旁的衙役,道:“公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傳揚出去,豈不是說長公主治家不嚴,給我將她的嘴巴堵上,省的丟人現眼。”

那衙役看了眼臉色難看的威遠侯,有些遲疑,長公主狀似無趣的拍了一下驚堂木,那衙役雙腿一軟,拿着帕子,對着威遠侯說了聲:“侯爺見諒”,又對着葉氏道了聲“得罪”,便將帕子塞進了葉氏的嘴裡,羅秀姑姑又反剪着她的手,讓她無法動彈。

葉氏的雙頰被姚麗娟打得腫得跟豬頭一樣,現在又被塞住了嘴巴,一時間又羞又惱,險些暈死過去,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威遠侯,流眼淚,無限可憐的樣子。

威遠侯氣的渾身發抖,一個奴才居然敢對威遠侯府的平妻出手,一巴掌就甩向羅秀姑姑:“你個刁……”

羅秀姑姑一側身,閃了過去,冷哼道:“侯爺,我是公主的奴才,你還不配!”

話還沒有說完,朱三爺就搶先開口:“果然是義薄雲天,忠心護住的義僕啊!”

他看着威遠侯道:“許兄,原本還以爲威遠侯府都是些是非不分,好歹不知的東西,可是瞧着這位姑姑,小弟才知道,原來威遠侯府還沒有小弟想的不堪,這位姑姑一心爲主,就已經難能可貴,更難得的是,居然還惦記着你這個駙馬。瞧瞧你家那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一心尋死贖罪,可是人家姑姑卻擔心她真的尋死,讓你傷了心,不但堵了她的嘴巴,讓她無法咬舌自盡不說,還反剪了她的手臂,讓她無法動彈去撞牆尋死,不但忠於主子,還憐憫人命,真個難得。”

又轉臉對着看熱鬧的人羣道:“鄉親們,你們都是明白人,你們說說,這樣的奴才是不是忠僕,是不是值得敬佩?”

衆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姚老夫人卻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揚起手臂對堂外看戲的衆人道:“忠僕啊,百年難得一見的忠僕啊!我老婆子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瞧見這樣忠心又良善的奴才,何況還是宮中的官人。”

“這位葉氏的品行,相信大家看到了現在,也知道是個什麼樣子,滿嘴謊言,還愛裝腔作勢,當年的事情,這京城的老人誰不知道,不就是這葉氏欺負長公主良善,爬上威遠侯爺的牀,還故弄什麼玄虛,說什麼人肉做藥引子,說真話,我老婆子的身子一直都不好,看過的名醫不知道幾凡,可從未聽過什麼人肉藥引子的事情,若真是人肉能治百病,這世間還要這大夫做什麼?哪個知道當年的事情是真還是有心人的算計?”

姚老夫人又擦了一把眼淚:“我們這些正妻都是好人家出身,哪個知道這裡面的彎彎道道,自然不是這些幺蛾子的對手,也是我老婆子命好,嫁了個有情有義的男人,這輩子沒這些狐媚子上門,否則只怕一個回合,就屍骨就不知道埋在哪裡了?”

她擡頭看向長公主,露出慶幸的模樣:“長公主,您雖然遇人不淑,可是卻也是個有福的,出身高貴不說,還有個這麼忠肝義膽的僕人,否則以您的磊落,只怕要折損在這等狐媚的手裡了。”

看熱鬧之中,不少都是正室夫人,哪個家裡沒幾個這等狐媚子,都贊同的點頭,一個勁的附和:“老夫人言之有理,虧得公主出身高貴,又有忠僕護身,否則還不知道怎麼着?這世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殺個人,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男人的心偏了,女人就只有苦命的份。”

錦好沒想到自家的外祖母是這麼個強人,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就消除了長公主仗勢欺人的名聲,轉而變成了備受欺凌的正室。

羅秀姑姑感激的看了姚老夫人一眼,對她行禮。聲音哽咽:“老夫人明察秋毫啊,我們家公主倒是無事,可是公子卻在四歲時失蹤,公子就是我們家公主的命,當年公主差點就……是太后娘娘費勁了心思,將公主接近宮中,太醫日夜不離,人蔘什麼的不要錢的往公主嘴裡灌,這才保住了性命……雖說最後活過來了,可是卻整整在牀上躺了半年。我們家公主風光月霽,不屑用什麼手段,這時又傳出老夫人病危的消息,說什麼要人肉藥引,公主倒是要舍了那塊肉,是太后說什麼都不準,太后娘娘說了,我家公主大病初癒,再割這麼塊肉,豈不是要香消玉損,她已經失去了天韻公主,萬不能再失去長公主了,若是再讓太后娘娘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要太后娘娘的命啊。”

目光掃了下門外看戲的衆人:“各位,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娘娘是母親,威遠侯的老夫人也是母親,長公主是顧得這邊,就顧不得那邊啊,可是我家公主是個純孝之人,最後還是忍着心,要割肉救婆母,誰知道這時候,這位葉氏不管不顧的衝進威遠侯府,割了自個兒的肉。所以就駙馬爺感動了,上了族譜,生了兒子,擡了府中平妻,從頭到尾就沒人知會我家公主一聲,可憐我家公主金枝玉葉,那從小是三從四德教着,這宮中的奴才,誰提起長公主,不是豎起了大拇指誇一聲醇厚,可是這醇厚之人,今兒個卻偏偏還有人要壞她名聲。”

說到這裡,羅秀姑姑冷哼一聲:“要我說,虧得當年長公主不曾割肉,否則到現在有沒有命還兩說了,只怕這威遠侯府的平妻都要成正妻了。”

錦好聽得羅秀姑姑這番話,心裡對宮中出來的人又多了一份敬佩,這纔是高手,這話裡沒有半句指責葉氏,更沒有說什麼葉氏弄虛作假,可是隻要長耳朵的人,這心中都明白,這割肉的事情,就是這葉氏做的手腳,她是想要趁着長公主身心疲憊之際,要長公主的性命,謀算威遠侯府正妻的位置啊!

不過,錦好心中也認爲當年那割肉事情,應該的確就是葉氏所爲,只是謀算長公主的性命怕說不準,正妻之位就不清楚了,但是平妻之位倒是真的。

門外衆人都竊竊私語起來,當年威遠侯府的事情鬧得不算小,葉氏割肉的美名的確被宣揚的很厲害,現在想想,確實有些刻意,倒是真的很可疑。

這次不說衆人了,就是威遠侯看葉氏的目光都多了些什麼,他回憶起當年的情景,越想越覺得可疑——葉氏當年被他金屋藏嬌,怎麼就知道母親生病的消息?她一個弱女子,就怎麼能衝進府裡?怎麼以往母親生病,也沒聽大夫說要人肉做藥引子,偏偏若曦大病初癒,就要人肉藥引了?而且,那遊方的道士,是不是出現了太巧了……

人世間的事情,原本就是這樣,經不起推敲,真事尚且如此,何況原本就經過人爲加工過的,一旦懷疑的種子種下,再瞧什麼,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何況威遠侯原本就是個多疑的人。

葉氏的眼淚也不流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身邊的羅秀姑姑,這麼多年,她沒少探聽長公主這邊的底細,還真的不知道長公主身邊看着不起眼的姑姑,居然是這麼個厲害的人物,居然這麼不顯山不顯水的幾句話,就給她安置了這麼個居心不良,用心險惡的毒婦名頭:這衙門外面聚集了多少人啊,這黑壓壓的腦袋,根本就數不盡啊,這麼多人將今兒個這話傳言出去,她這名聲算毀掉了。

她名聲毀掉了可不要緊,可是她還有三個孩子未曾成親啊,這讓孩子們可如何是好?

許諾西是個腦袋不夠聰明的,可是到了這時候她也知道的嚴重性了,她跪在威遠侯的面前,抱着威遠侯的大腿一個勁的直哭:“父親,您可不能信了這惡人的話啊,你要爲我們母女做主啊,母親這些年,行規蹈矩不說,辛苦爲您操持家務,從來不曾有過一份偏差,您自個兒說說,母親對您,對威遠侯府是不是鞠躬盡瘁啊!”

朱老爺聽得許諾西這麼一說,他也算是個長腦子的,回想葉氏這些年當家,對威遠侯府那是盡心盡力,這倒是不爭的事實啊。

邱如意最是會看人眼色,瞧着威遠侯又像是給說動的樣子,輕哼了一句:“不是說當年這葉氏是外室嗎?這麼賢良淑德做什麼?就算是成了威遠侯府的平妻,家裡還有着身份高貴的正妻,要她這個平妻操什麼心?我雖然不太懂這妻妾之道,可是卻也聽母親講過,這平妻也不過是幫正妻處理事物,怎麼到了威遠侯府就成了平妻掌管中觀,還鞠躬盡瘁,真是讓人好笑,知道的說是外室扶正,感恩戴德,不知道的,還以爲人家一開始就衝着這主持中觀去的。”

邱如意人長的好,這說話聲音清脆如珠玉,聽着也讓人舒服,衆人聽了她的話,都點頭贊同起來,就是,你說你一個外室扶正的平妻這麼賢良淑德做什麼,賢良淑德那是正妻的事情,你將人家正妻的事情都做了,人家正妻做什麼,還說自個兒不是衝着正妻的位置來的,說給鬼聽,鬼都不信,何況活生生的人呢!

這個時候,威遠侯心裡已經有了判定,他瞧着葉氏那青紫如饅頭的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想當初自個兒和長公主恩恩愛愛,兒子聰慧,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而他也因爲長公主的原因,備受皇帝的寵愛,那時候,他走到哪裡,誰不擡着,捧着,再回想現在的情景,這心裡的怒氣就拱了上來,都是這個心思不良的婦人給惹出來的。

虧他還信了她的話,說什麼不求名分,不求富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錦好此時忽然長嘆了一聲,對着邱如意道:“三妹,你怎麼就信了甘心做平妻一說,我們都是女兒家,平心而論,若是讓咱們給人做平妻,咱們哪裡就甘心了,這平妻說起來好聽,可是上頭到底壓着正妻,說白了,還不是個高等的妾室。”

她語氣有些同情:“說起這個葉氏,也算是可憐的人,原本做個外室,這整日裡提心吊膽,想來也就盼着能有個名分就好了,可是割肉之後,這妻位有望,人心不足蛇吞象,這自然想的就多了,說到底,也不過是想要個正大光明,自由自在。咱們都是女子,就少說兩句吧!”

姚麗娟倒是真心實意,點頭道:“是啊,都是女人,誰想被人壓着一頭,而且還要牽累兒女,低着正妻的子女一頭。”

這母女三人的話落之後,威遠侯心裡的火就壓不住了,他倒是想起來了,自從翰林這孩子回府之後,這葉氏沒少在他耳邊吹風,就怕自家的兒女將來吃虧受苦,這般說來,她們的話倒也沒錯。

謝明覃此時搖着扇子,站起身來,對長公主行了半禮:“姑母,侄兒先告辭了,趕着回去給父皇上摺子,快點修改了律法,也早點讓姑母爲難。”

長公主聽了,點頭許了,還關懷備至的讓他好走。

威遠侯哪裡肯讓謝明覃離開,這麼一離開,後果有多嚴重,他在朝堂中最是清楚不過,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先前,他還覺着葉氏是個貼心人,有心爲她爭上一爭,又覺得長公主會顧念翰林這孩子,可是現在他算是想明白了,他們一家子弄得妻離心,子離心的,都是這個攪事精在裡面作怪。

於是,他一把拉住謝明覃的手,乾笑道:“殿下,有話咱們好好說,您先別走啊!”

也不知道是威遠侯的力氣太大,還是謝明覃被他的誠意感動了,他居然就這樣被威遠侯拉住了腳步,滿面爲難地道:“可是天朝的律法的確和侯爺的家法相沖,總不能爲難了姑母啊!侯爺也知道,咱們姑母,那是太后娘娘眼珠子般疼的,就是父皇,那也是從心裡敬着的,又怎麼捨得她爲難啊!”

“殿下嚴重了……”威遠侯說着,他一腳踢開許諾西:“你這孽子,還有臉替你的母親求情,我常年在外忙碌,卻不知道你母親是這麼個心思惡毒的,你也莫要替你母親求情了,今兒個該怎麼發落,自有長公主這個正妻做主,不過你放心好了,長公主向來賢良淑德,寬厚仁慈,自然不會像你的母親,那般心思惡毒。”

錦好算是大開眼界了,居然又將皮球踢給了長公主了,還架着門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