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王氏的目光在房內衆人的臉上掃了一遍,瞧見淡淡然站着的錦好,忽然撲了上去:“是你……是你對不對?你這個黑心肝的掃把星,你不得好死……”

她揚起臉,看向莫二老爺:“那個小包裹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一定是莫錦好她算計我……”

事情鬧成這樣子,黃氏今兒個難得聰慧一次,居然想起來清場,在王氏再次開口之前,忙給身邊的丫頭小桃紅一個眼色,小桃紅會意的點頭,拉着大夫出門。

大夫也是個有見識的,實在不想扯到這內宅的齷蹉事情中,也腳下生風的離開,生怕留下來聽到什麼污了耳朵一般。

錦好聽見了王氏的這話,眉頭微挑,看向王氏,不過卻連搭話的興致都沒有,顯然半點沒將她的說詞放在心上,就好像王氏在她的眼裡,就如同螻蟻一般,不值得關注,根本無足輕重。

錦好沒有發怒,莫二老爺卻是怒了起來:“你到此時還是死性不改,居然還想嫁禍錦好?”

這倒不是他父女情深,而是事實俱在眼前,根本就沒有莫錦好的什麼事情,王氏居然也能扯得上她,不要說其他人聽不下去了,就是莫二老爺也難得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呵斥了起來。

這王氏真是個腦子進水的,不管什麼事情出來,永遠都要扯上錦好,根本是當莫錦好是世仇,卻也不想想,此刻這莫家還能拿錦好如何是好,不管錦好是客氣也好,還是不客氣,除了受着,還能怎麼樣?

現在錦好肯來莫府住,那也是給莫府面子,真的若是不來,莫府還能怎樣了她?

錦好卻笑了起來,無所謂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若是大伯母不這麼說,我才覺得奇怪呢

。”

莫二老爺聽着錦好如此風輕雲淡的話,眼皮子一跳,這是對莫家冷了心,再瞧瞧此刻還暈死在離兒懷裡的佟湘玉,目光一下子又掃到了抱着紅花的小包裹,莫二老爺心裡的怒火升了起來。

弄的富貴榮華的女兒和自己離了心!弄得他好不容易得來嬌兒小產了!弄得家裡烏煙瘴氣,還被外人看在了眼裡,也不知道那大夫心裡怎麼想他們莫府,說不得心裡正鄙視府裡沒規矩!王氏是個不會教養子女的,弄的一對兒女瘋的瘋,流放的流放,還有一個冷了心,早早出去,打着遊學的名義,幾乎就跟斷了線的風箏,這女人就是禍害,她專門就是來禍害他莫府的。

思及此,他心中對王氏長久一來的憤恨,長久以來的忍耐,都壓抑不住冒了出來。

要不是這個禍害,他何至於落得現在的下場,他的玉兒何至於流產,姚麗娟……也不至於改嫁他人,讓他在朝中擡不起頭來,最重要的是他的女兒怎麼會和他離心,說不得現在幫着他在貴人面前那麼一求,早就官運亨通了。

這一切,都是王氏害的!否則現在他家庭前途樣樣都好,哪裡還會成爲沒了下脣,五官不端之人?

他猛的一拍桌子,將衆人嚇了一跳:“你這個惡婦,物證人證俱在,你還想要抵賴,看我如何收拾你?”

他紅着眼睛,上前惡狠狠的掐住王氏的脖子:“你個心思歹毒的婦人,總是一心想要禍害莫府,看我今兒個收拾了你,省的你再禍害府中人。”

王氏的脖子今兒個很是可憐,先是被佟湘玉發瘋了一般,掐的半死,現在又輪到莫二老爺過來摧殘,沒兩下,那脖子上就青紫一圈,看起來觸目驚心。

王氏一邊掙扎,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叫道:“殺人了,莫府的……二老爺寵妾……滅妻,救……救命啊!”她能感受到莫二老爺是真的想要掐死她啊,手下的力氣,是半點都沒保留,全用在她脖子上了。

衆人目瞪口呆,被眼前這戲劇性的變化嚇到了,這又是唱得哪出,這好好的怎麼謀殺案,居然變成了連環謀殺案了。

終於在王氏淒厲的慘叫聲中,回過神來,莫老夫人第一次尖叫起來:“快……快……拉開二老爺……”

黃氏立刻指揮着丫頭婆子,將發瘋了一般的莫二老爺拖了開來

錦好鄙視的看了莫二老爺一眼,他哪裡是真的要掐死王氏,不過是給自己心中的憤怒,忐忑,不安,怨恨找一個宣泄口罷了,這纔會使他如此失控,對王氏做出這等失去理智的事情來。

真要想掐死王氏,那也不會選現在這麼個大庭廣衆之下。

王氏被莫二老爺這麼一扯一放,踉蹌地倒在了地上,她渾身無力,如同被抽了筋骨一般,癱軟在地上,大口接着大口的喘着粗氣,脖子更是快要斷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可是與脖子上截然相反的是一顆心,就跟掉進冰窟窿一般,冷冷的到了極致。

她早就知道莫二老爺不是個心慈手軟的,當年在山谷鎮,他差點要了莫錦好那個賤丫頭的性命,就看得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可是卻不曾想,居然能狠到這個地步,他居然要親手殺了她啊。

“你這個毒婦,你居然謀算玉兒腹中的孩子,你這般心狠手辣,我不會饒了你,我這就將你送回山谷鎮去,這京城再也沒有你落腳的餘地是,省的牽累了莫府的名聲,牽累了後輩。”

莫二老爺已經回過神來,神志也清醒了一些,他看在倒在地上的王氏,心裡的念頭百轉千回,想出瞭解決王氏的法子。

雖說對佟湘玉有一絲愧疚,可是爲了莫家的名聲,爲了他自個兒的名聲,爲了莫家小輩的婚嫁,也只得如此做了,所以他不得不收起對佟湘玉的這份愧疚,他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做大事者,萬萬不能拘泥於兒女情長。

雖然除了莫二老爺自個兒外,誰也沒看出來他是個做大事的,不過莫二老爺對自個兒的安排覺得非常的滿意。

王氏一邊死命的咳嗽,心中的冷意越來越盛,莫二老爺這是一心要耗死自己啊。

心中滿滿地是對莫二老爺的鄙視,他哪裡是怕莫家的名聲受損,哪裡是怕莫家的小輩因此受了低看,他怕的是他自個兒的名聲受損,怕的是莫錦好因此遷怒於他

哼,難道他以爲將什麼事情都推到自個兒的身上來,他就能擺脫乾淨了嗎?他以爲這樣莫錦好就會忘記他之前對她做過的事情嗎?

哼,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莫錦好從頭到尾,就不曾想過原諒她,而自己也不是莫二老爺想要擺脫,就能擺脫的。

別做夢了,他差點要了莫錦好的命,以莫錦好的性子,怎麼會輕易的原諒了他。

“老爺……”王氏吃力的支撐起身子,異常困難的站起身子,紅着眼眶子說道:“老爺,您不能對我如此狠心,我根本沒有下毒,我是冤枉的,你如此作爲,要送我回山谷鎮,那我拼着一身的皮肉不要,也要請縣太爺給我主持公道。”

王氏的話,讓莫二老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王氏這是破罐子破摔,她是拼着魚死網破的決心,要將莫家告上衙門去。

莫二老爺瞧着王氏喊冤抱屈,熱淚滿眶的樣子,沒由來的只覺得心煩,若是以前,他或許還會對王氏生出幾分同情來,可是現在,他哪裡還會管得了那麼多,正想開口讓人將王氏押下去,萬不能讓她去衙門裡丟人現眼,卻忽然見王氏泫然欲泣,身子搖擺不定,慘叫一聲,忙捂住肚子,緩緩地跪到了地上,嘴裡叫着:“我……的肚子……”

錦好見此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王氏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對勁。

莫二老爺顯然也沒有想到王氏會如此模樣,他當即嚇得後退了一步,下一刻臉色又氣憤了起來:“你休要裝死嚇人,來人,給我押下去。”

下人們回過神來,卻見莫老夫人驟然叫了出來:“誰敢?”見王氏捂着肚子,瞪了莫二老爺一眼:“還不去找大夫,瞧這模樣不會是有了身子?”

莫二老爺傻傻的看着王氏,神色驚奇,不會那麼巧吧,難不成王氏真的有了身子?

衆人也被這直轉而下的劇情給嚇了一跳,今兒個,真是一波三折,不過,丫頭婆子還是腳下生風的去將大夫請了回來。

那大夫還沒出莫府的大門,又被請了回來,心中暗暗叫了聲倒黴,卻還是轉身,跟着莫府的下人回了一團亂的老夫人院子

瞧着王氏的樣子,暗暗一嘆,就伸出手替王氏診脈,一旁的莫二老爺和莫老夫人神色都有些緊張,似期盼般的看着大夫。

錦好瞧着二人的模樣,心中有些黯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果然在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的心中,什麼都比不得子嗣來的重要,若是今兒個王氏真的有了身孕,那就是有了免死金牌,只怕她下面的計劃就要擱淺了,否則,不但除不去王氏,反而過早的暴露自己的心思。

她玩味的看着自個兒的手指,算了,若是王氏真的有了身子,就讓她蹦達幾天吧,爬得越高,到時候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痛,也不算什麼壞事。

大夫聽着王氏的脈搏,半響之後,才擡起眼皮子,緩緩地開口:“是喜脈……”

錦好淡淡的抿了抿脣,掃了一眼狼狽不堪的王氏,真沒有想到她的運氣居然這麼好,居然真的有了喜脈。

莫二老爺根本沒反應過來,還是莫老夫人叫醒了他:“老二,你還磨蹭什麼,還不將她抱到椅子上來,地上這麼涼,若是傷到了我的孫子,可如何是好?”

莫二老爺這纔回過神來,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將王氏抱住,安置在椅子上。

王氏抹了把眼淚,心裡無味俱雜,又是喜來,又是驚,不過更多的是欣喜,好在老天爺是有眼睛的,總算沒有讓惡人嫁禍得逞。

王氏這些日子一心想着謀算錦好,自個兒的身子居然給忘了,再說莫二老爺自始自終也就歇在她屋裡那麼一次,誰知道居然給她中了大獎,有時候還真的不得不說一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錦好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顧嬤嬤,輕輕的搖了搖頭,顧嬤嬤露出瞭然的神情,明白這是錦好取消下面計劃的意思,她也是內宅的高手,到了這時候,知道任何的謀算,都比不得王氏肚子裡的那塊肉來的重要。

現在莫說王氏還沒有明刀明槍的殺人放火,就是真的明刀明槍的殺人放火,莫二老爺和莫老夫人都會護着,遮着,更何況不過是謀算一個妾室的肚子。

在莫家,沒有什麼比子嗣更來的重要。

錦好和黃氏又相視了一眼,黃氏上前,有些爲難的道:“老夫人,二哥,顧嬤嬤還跪着呢

。”她不好明說,只得拿顧嬤嬤說事,其實問的是佟姨娘小產的事情,可怎麼處理,她也不想開口,可是莫府的內院,現在是她操持,這事情不問不行啊。

黃氏這麼一問,頓時將莫二老爺從喜悅中拉了出來,是啦,光顧着高興了,怎麼就把這事情給忘了,王氏害的玉兒小產,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大庭廣衆之下,那是證據確鑿,就是想要遮掩,現在也遮掩不起來,原先他是一門心思要給自個兒的寵妾出氣,可是現在王氏這肚子裡有了他的子嗣,這……

莫二老爺發愁了,爲難的看向莫老夫人,將這難題扔了出去,寵妾和子嗣,一樣難捨啊!更何況還有三位嬌滴滴的姐妹花,若是到時候玉兒惱了他,只怕這三朵花也會跟着惱他,這怎麼能行,他現在的樂趣全都在玉兒的院子裡。

自個兒的兒子是什麼德性,莫老夫人心裡豈會不知道,瞪了一眼莫二老爺這沒出息的樣子,冷哼了一聲,這纔將目光轉向黃氏:“顧嬤嬤跪着讓她起來就是了,一個下人,有必要這般大張旗鼓的嗎,沒瞧見你大嫂子有了身子,她可經不起你這大驚小怪的。”

若不是現在的場合,有幾分嚴肅,錦好差點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就說這莫老夫人是牛人,一出口,就牛氣轟天的——直接將事情揭過,還暗示佟湘玉不過是個妾室,說穿了就是個奴才,就是個下人,下人的肚子自然比不得王氏的肚子來的值錢,所以現在王氏有了肚子,佟湘玉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也虧得佟湘玉剛剛被送回了院子,否則光是聽了這話,這怕就要氣的吐血身亡了。

黃氏卻被莫老夫人的話,堵得心口發疼,雖說自個兒不喜歡佟姨娘,可是兔死狐悲,想到自個兒的身份,不免有幾份氣短,她現在雖然頂着莫府四夫人的名頭,可是名分上,她也不過是個平妻,而且她也是由姨娘扶爲平妻的,甚至連姨娘都算不上,莫老夫人的話,這是活生生的在打她的臉啊。

索性也不理莫老夫人這邊的爛攤子,默默的退到一旁,隨莫老夫人自個兒怎麼折騰,反正這事情發生在老夫人的院子裡,就是老太爺知曉後,有什麼不妥,也不會責怪到她身上,哪怕就是傳揚了出去,與她也沒多大關係,世人只會說莫老夫人是非不分,而她頂多是屈從孝道而已。

錦好也沒有看戲的心情,站起身子,淡然道:“祖母,我坐了這麼久,也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又淡淡的給莫二老爺,黃氏行禮,卻偏偏掠過王氏,轉身離開。

衆人見錦好行事,知曉她這是表示對王氏的不屑,也是,一個連腹中無辜的孩子都不肯放過的人,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尊重你。

黃氏有樣學樣,對着莫老夫人亦是淡淡道:“老夫人,前頭還有不少事情未曾處理,媳婦兒告辭了。”也只給莫二老爺淡淡的點個頭,就離開了,眼中好像根本就沒王氏這個人。

王氏此時有了護身符,頓時不一樣了,狠狠地瞪着錦好和黃氏二人,恨不得將這二人挫骨揚灰了纔是。

其他的下人,瞧着王氏這副模樣,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眼底的不屑,卻還是隱隱欲現。

清明的一場陰謀,最後以鬧劇的形式收場,莫二老爺不虧不贏,丟了一個子嗣,又跑來一個子嗣。

錦好回到院子,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就換了衣衫,歪在軟榻上,不說話。

雲燕端着一個牡丹花骨瓷杯,裡面杯中散發出來的嫋嫋清香,送到錦好的手裡,輕聲道:“小姐,你看大夫人有了身子這事,有沒有可能是……詐?”

錦好抿了一口茶水,搖了搖頭:“應該不會。”那大夫的樣子不像是做假,而王氏的樣子也不像是作假,若是作假,在莫二老爺掐住她脖子的時候,就該裝暈了,何苦還要受這樣的罪,要知道,當時連她都感覺到莫二老爺是恨不得真的掐死了王氏,何況是王氏自個兒呢。

“老天爺是不是打瞌睡了,王氏這人惡貫滿盈,居然還讓她有了身孕,這讓天下的好人可如何心平。”雪蘭憤憤不平的罵道。

“小姐,我們要不要……”雲燕看了錦好一眼,神色中添了些冷酷。

雪蘭也點頭:“讓翠兒去做,她是個辦事謹慎的,今兒個這事就做的極好,極爲妥當。”

雲燕和雪蘭都不是心狠之人,可是現在能狠下心來,那也是王氏做事太過狠毒了,若是今兒個小姐喝下那特製的茶水,只怕現在就不是活生生的小姐了,對付惡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沒有尾巴可翹,只要除了王氏腹中的孩子,王氏自然就蹦達不起來

雖然挺可憐一個無辜的孩子,可是投生在王氏這樣人的肚子裡,還不如重新投胎來得好呢。

“我們先不急,佟湘玉那邊,她是不會讓王氏生下孩子的,畢竟王氏可是害了她的‘骨肉’。”錦好淡淡地說道,提到骨肉兩個字的時候,隱隱就帶着笑意。

兩個丫頭聞言,也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雪蘭丫頭笑道:“小姐,奴婢一直以爲奴婢就是個天下最糊塗人了,可是卻沒有想到這世上會有人比奴婢還糊塗,連自個兒有沒有身孕,都不知道。不過是絕經了數日,就以前是有了身子。”想想,更覺得世上糊塗的人多:“那些大夫也真是的,連喜脈和動脈都分不清,還出來做大夫呢,整個一庸醫。”

雲燕白了雪蘭一眼:“也不是那些大夫無用,不過是金公子託影三送來的藥太過神奇,不是一般大夫能夠察覺的。影三當時說了,喜脈和動脈十分相似,喜脈應指圓滑,而動脈則是滑數有力,應指突跳如豆,厥厥動搖,往日大夫就是憑藉着這點區分的,而用了這藥後,兩脈之間的的跳動就會非常的相似,尋常大夫是絕對診不出來。”

雪蘭聽了,撅起嘴巴:“好吧,大夫們不糊塗,可是佟湘玉卻是個糊塗的對不對?先是分不清自個兒是不是真的有孕,今兒個,更離譜,居然連來經和小產都搞不清。”

說着,又嘻嘻笑了起來:“當日影三說的話,我也記得一些,影三可是說了,用了那藥,就會陰陽不和,氣爲血阻,血氣紊亂,脈行躁動,最容易誤診爲喜脈,若是不對症下藥,就會閉經數月,若是趕巧兒用了當歸,紅花這等利於補血調經的,就會突然見紅,就會來月事……哈哈,想起影三爺那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似的,我就想笑。”

想起影三那麼個大男人,紅着臉,期期艾艾說這話的情景,雪蘭又笑了起來,沒想到往日裡臉上冷得跟冰塊似的影三爺,居然也會有臉紅的時候。

錦好和雲燕被雪蘭這麼一說,也都笑了起來,一時間,笑聲連連,隔絕了莫府的那些齷蹉事情,自有一片清靜天地。

主僕三人笑了一會兒,莫錦好纔開口道:“你們注意點老夫人院子的情況,顧嬤嬤那邊多注意點。”

雪蘭爽快的應了下來,又說道:“小姐,你放心好了,顧嬤嬤滑的跟泥鰍一樣,王氏想要找顧嬤嬤麻煩,只怕還沒碰到顧嬤嬤,自個兒就要滑倒了

。”

錦好打了個哈欠:“我知道顧嬤嬤那邊,她自個兒應付得來,但是我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爲我做事的人,你家小姐一個都不會棄,否則豈不是寒了她們的心。”

雲燕瞧着錦好臉上的疲憊之色,忙勸道:“小姐放心好了,我尋個機會親自走一趟。今兒個也鬧了這麼久了,小姐休息一下,補足了精神,明兒個纔好有力氣跟着嬤嬤們學規矩吧。”

錦好點了點頭,閉上雙目,在軟塌上眯了起來:她倒是不敢逞強,長公主派來的嬤嬤,那是實打實的嚴厲,雖然不曾故意刁難,可是卻也盡心教授,每次學完了規矩,她這渾身的骨頭,就差點散了架,不過錦好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她知道,這些對她日後都大有幫助,長公主是一片至誠之心,否則日後進了威遠侯府,不知道真正豪門世家的規矩,被人嘲笑的是她。

所以,不管多累,多苦,她都是咬牙忍受下來,從不抱怨一句,而嬤嬤們佈下的功課,也不曾逃避推諉半句,勤勤懇懇的完成,也因此備受兩位嬤嬤的稱讚。

莫老夫人的屋內,衆人已經散去,只有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還在。

母子二人神情都有些萎靡不振,各自端着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半響之後,莫老夫人才高興的說一句:“雖說佟姨娘沒了身孕,可是老天待你不薄,這子嗣總歸是有了。”

莫二老爺聽了,低迷的氣息一掃,也喜上眉梢:“是啊,兒子是個有福的,老天總算是待兒子不薄。”

“我也知道王氏不算個賢惠的,可是她現在有了身子,你也不要一心念着佟姨娘和她屋子裡的狐媚子,有時間也進王氏的院子繞繞,不爲了她,就當是爲了她腹中的孩子,可千萬不能大意了。”莫老夫人循循善誘。

“母親,您放心好了,我心裡明白。”只要想到王氏的肚子,王氏那人似乎也不像之前那麼惹人生厭了,反正也不過就那麼八九個月,他就忍忍,也不是做不到。

莫老夫人聽了,就放心了下來:“你自個兒清楚,我也就放心了,老二,母親知道你對佟姨娘好,可是她畢竟是個妾室,咱們這樣的人家萬萬不能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什麼事情,你都要分個輕重,王氏今兒個腦子糊塗,做出些沒譜的事情來,你也別跟她計較,不過是女子心胸狹隘罷了

。”老夫人又交代了這句。

莫二老爺聽得老夫人這話,原本有些不太贊同,什麼寵妾滅妻,這王氏算的那門妻子,再說了,這哪裡是女子心胸的問題,根本就是謀害性命,不過,想到王氏現在有了身孕,再想想莫老夫人的嘮叨神功,也懶得反駁,更何況,他自個兒心情也正好,不想壞了這份心情,所以也點頭應了下來。

莫老夫人見莫二老爺乖乖的應了下來,心裡滿意了,想來想去,又語氣緩緩地道:“你也莫要都緊着王氏,有空也去看看佟姨娘,畢竟剛剛失了孩子,這心情上定然不好,你多勸勸她,讓她看開些,好在大夫說得對,她還年輕,日後還是有機會的,讓她放心,咱們莫府不會虧待她的。”

莫二老爺一一應了下來,莫老夫人見他一副傻乎乎,未曾聽出她話外之意的樣子,不由得低低嘆息了一聲,然後又道:“你想着法子,讓佟姨娘消停些,莫要鬧得大家都難看了,這日子還要不要過?”

莫二老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老夫人是擔心佟湘玉將事情鬧大,到時候就難以收場,畢竟今兒個可是從王氏的牀下,找出紅花來,證據確鑿,若是鬧大了,王氏是怎麼都逃脫不了的。

“母親放心好了,玉兒一向懂事,最是知情識趣,又心地善良,若是知曉王氏有了身子,不用兒子說,她就會原諒了王氏。”莫二老爺想到佟湘玉的好,心裡起了真真的愧疚,可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畢竟王氏有了身子,關係到他的子嗣,也只能委屈她了。

好在,他的玉兒一向寬厚善良,又是個懂事的,一定會如以往那般,理解他的不易,理解他的爲難的。

這麼一想,也就心安理得起來。

莫老夫人聽着莫二老爺的話,心裡又是一嘆,男人哪裡懂得女人的心思,再大度的女人,在兩件事情上,都不會輕易的大度,一是男人,這世間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個兒的男人,除非這個女人不愛這個男人,或是迫於現實,不得不如此。

而,另一個就是孩子,孩子是女人的命,不,孩子比女人的命還來的重要,沒有女人會輕易原諒傷害了自個兒孩子的人。

王氏一下子兩樣都佔了,除非佟湘玉不是女人,否則,她不會,也永遠都不會原諒王氏的

這世間也只有男人會相信什麼妻妾一家歡,一廂情願的以爲,在後院只中的女人會和睦相處,這永遠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男人的寵愛,自個兒的地位,孩子的嫡庶之分,這一切,都註定了後院的女人,只能是敵人,不會是朋友。

不過,莫老夫人也沒興趣對莫二老爺普及後宅爭鬥法則,只是打了一個哈欠,懶懶地說道:“她這般知情識趣是最好不過。”

“母親,您說得話,兒子都記在了心上,瞧您累了,兒子告辭了。”莫二老爺瞧着莫老夫人的哈欠一個比一個大,忙站起身子,打算告退。

“你先去安慰安慰佟姨娘,然後再去王氏那裡,好好安慰她,千萬不能再讓她的肚子有什麼變化了。”頓了頓:“今兒個,你就宿在王氏的屋裡吧。”

莫老夫人心裡最擔心的問題自然是子嗣的問題,原本佟湘玉小產,她這心裡一難受的緊,幸好王氏有了身孕,彌補那份難受。

莫二老爺一聽宿在王氏那裡,心裡就有些不痛快,王氏現在都有了身子了,他宿在那裡能幹什麼,再說了,就是沒有身子,他也不想幹什麼,王氏都成了老菜皮了,就是真的幹什麼,又能有什麼樂趣,哪有佟湘玉那幾個小妖精來的有味。

不過,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就忍耐一下吧。

莫二老爺不清不願的應了下來,轉身離了莫老夫人的院子。

等到莫二老爺出了莫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忙叫了身邊的丫頭進來,讓她傳了話給王氏:“你去轉告大夫人,就說是我說得,讓她別總拈酸吃醋的,想想怎麼攏住二老爺的心最重要,我幫她一次可以,總不能讓我總攆着二老爺往她房裡去。”

那丫頭點頭應下,心裡卻不以爲意:老夫人幫着將二老爺攆着進大夫人的房裡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往日裡二老爺總是給找着藉口推了罷了,實在拗不過老夫人,這纔去應個景,不說別的,就是大夫人有孕的那次,不也是老夫人攆着去的,否則哪裡還有現在好好躺着,衆人小心翼翼伺候着的大夫人,早不知道給關到哪個犄角疙瘩去了。

莫老夫人又打了個哈欠,雖然覺得渾身沒勁,可是想到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呢,又打起精神,叫了顧嬤嬤進來

顧嬤嬤一進來,莫老夫人就抓起手邊的骨瓷杯,狠狠地砸了過去,顧嬤嬤心中早有了準備,也不閃不避,生生的承受了下來,然後慘叫了一聲,捂着鼻子就跪倒在地,血頓時就沿着顧嬤嬤的手指縫出來。

而,那花骨瓷杯卻落在了地上,濺落了一地的水澤,有些落在顧嬤嬤碧綠的裙面上,暈染出朵朵碧綠的花色。

莫老夫人橫了一眼伺候着的兩個丫頭:“你們退下。”

兩邊伺候着的丫頭,往日裡顯然不太將莫老夫人看在眼裡,可是此刻也嚇的面無人色,二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一種叫做驚恐的情緒,二人忙垂着腦袋退下,也不敢多留。

顧嬤嬤的鼻子被砸的出血,雖然疼的難受,眼淚鼻涕一把,但是卻不敢抽噎,還是跪在地上,趴着身子,道:“老夫人,老奴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的,老夫人儘管打,儘管罵,可千萬不能氣着了自己,老奴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老夫人自個兒不心疼自己,老奴還心疼老夫人的身子呢。”

莫老夫人聞言聞言臉色微霽。

顧嬤嬤說話的時候,一直覷着莫老夫人的臉色,見此,又可憐兮兮的道:“老夫人知道老奴的性子,是個不長心眼,不開竅的,若是老奴哪裡做的不對,老夫人就教教老奴,萬不可和老奴置氣,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否則老奴就是百死也難辭其咎啊。”

莫老夫人聞言,臉上的怒色又消了點,半響才道:“你給我好好說說,今兒個那血燕裡的紅花是哪裡來的?”

顧嬤嬤聞言,忙指天發誓:“老夫人,老奴今兒個的話,千真萬確,的確不是老奴做的,老奴可以拿三代單傳的孫兒發誓,若是老奴做的,就讓我們老顧家斷子絕孫。”

顧嬤嬤三代都是招婿,將這孫兒看的比眼珠子還珍貴,她既然肯拿三代單傳的孫兒發誓,莫老夫人心裡的那點疑心也去了。

莫老夫人閉眼靠在了牀榻上,嘴裡卻道:“你這個老貨,這是做什麼,你那孫兒可是三代單傳,怎麼好拿來發誓賭咒,我不過是這麼一問,你這老貨怎麼就當真的。”微微打了一個哈欠:“你再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嬤嬤心中冷笑,若是她不拿她老顧家的命根子說事,老夫人怎麼會這麼快就信了她——好在當初她行事之時,就留了心眼,這血燕裡下紅花,還真的就不是她做的,而是她身邊信得過的丫頭做的,所以她自然敢拿她老顧家的命根子說事

顧嬤嬤心裡對莫老夫人生起滿滿的怨恨,不過嘴裡卻是半點不含糊,緩緩地將血燕的事情從頭說到尾,自然還是先前的那番說詞,從頭到尾只有王氏出現過,其他人根本就沒靠手。

莫老夫人閉着眼睛聽着,越到最後,越是對王氏生疑:難道這事真的是王氏做的?難道王氏想要一箭雙鵰,既藉着她的手,除掉莫錦好,順帶再借着她的手,除去佟湘玉腹中的孩子?

也不是沒有可能,往日王氏提起佟湘玉的時候,那語氣可不怎好,她雖然沒有明說,可是自個兒還是能感受到她對佟湘玉的厭惡。

還有,她怎麼這麼巧,今兒個就有孕了,這事情也太巧了,自個兒事先可沒聽她說起過,王氏將這麼大的事情瞞下來,說不的就是在爲今兒個做準備。

該死的王氏,居然拿她當搶使了。

顯然顧嬤嬤是極其瞭解莫老夫人的,她對被人愚弄是極爲反感的,尤其是在她傷了腰骨之後,再加上王氏算計的是她的孫子,這心裡頓時將王氏恨的入骨,氣得手指都在發抖,這王氏實在太過大膽了,居然揹着她,做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這以後,還不知道怎麼瞞着她行事呢,虧她剛剛還攆着老二往她屋裡去,誰知道居然是這麼個東西。

莫老夫人真恨不得將王氏叫過來,狠狠教訓了一頓,可是一個接一個的哈欠,渾身的難受,提醒着她——她自個兒還在王氏手裡捏着呢。

因爲發作不了,莫老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半響之後,才平息了怒火,對顧嬤嬤吩咐道:“你退下吧,我累了。”

顧嬤嬤欲言又止,莫老夫人卻道:“你也莫要勸我了,我知道她現在有着身子,也不會和她置氣的。”

顧嬤嬤躬身退下,臨出門時,卻還是說了一句:“老夫人,放寬心些。”

寬心些纔好,心寬,心自然離的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