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若銘幾不可見的蹙眉,瞧着眼前笑得眉眼彎彎的女子,那白皙的臉蛋,輕快的笑容,溫暖了一室的寒冷,也溫暖他的心。
蹙起的眉頭,不自覺的舒展了開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細細的火光下,將彼此的容貌照的十分明顯,鼓鼓的被子,讓她越發顯得嬌小,如同可愛的蠶寶寶,惹人憐愛。
葉若銘盯着看了幾眼,就覺得嗓子越發的乾澀,臉蛋也有些發紅,他今兒個所作所爲是太過失禮了,可是卻有些暗暗喜悅的感覺。
心裡的不快漸漸地散去:她這樣特異獨行的女子,他怎麼能要求她和別人一樣?
即使漸漸地釋懷,但鬱悶的感覺還是填滿了心頭,若是她能與尋常女子一般,他是不是還可以奢望一下?
似是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來,一雙漆黑的瞳孔卻是波瀾不驚,輕輕咳嗽了一聲,淡淡道:“我再上去看看。”
說罷,也不等錦好答應,就上了臺階。
只要等一下,那喜房裡無人,他便可以帶着她離開了,她不喜歡做平妻,他又定然要娶正妻,這樣的他們日後還會有什麼交集嗎?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念頭浮起的時候,心裡驟然疼了起來。
葉若銘眉頭緊皺,大步的離開,只是心下的苦澀越發的濃烈。
錦好皺着眉頭看着葉若銘修長的背影,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莫名感覺,只是覺得似乎在他那張萬分冷漠的臉上,又多了一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霜,讓人覺得渾身上下都冷徹心扉。
突然,葉若銘轉頭,忍不住看了一眼縮在拔步牀上的錦好,只見小小的人影,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一雙大大的,清澈如井水般的眸子裡閃動着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所該有的成熟,早慧。
莫名的,他感到他的心底有什麼東西驟然倒塌,擾得他心下更是煩躁,臉『色』微微一怔,快速的轉身離去。
一直到那小小的暗室,透過那微小的暗窗,一室的人聲鼎沸,才讓他的理智醒了一份,狠狠地甩了甩頭,腦海中卻依舊是那個將自己纏成蟬蛹的少女——
天,他覺得自己像是中了什麼蠱……
葉若銘離開後,密室裡顯得越發的寒冷,錦好又將身上的被子裹了裹,卻還是覺得冷,眼角忍不住望着那臺階的方向,大公子不知道何時能回來?
說真話,她有些想念那溫暖的胸膛。
錦好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聽,繼而苦笑,爲何還要貪念他溫暖的懷抱,是因爲他的關懷,或是她獨自已經支撐的太久了,所以稍稍的有人願意釋放出善意,都會忍不住想要靠上一靠?
她苦笑着搖頭:或許,只是因爲今兒個事情太『亂』,太複雜,而她亦是太累了吧!
錦好略帶期盼,以爲這一次葉若銘依舊會同剛剛那般很快就能回來,卻因爲不瞭解葉若銘糾結的心思,她伸長腦袋等着,可是這一次等的眼皮子都有些沉了,他才緩緩歸來,臉『色』依舊是離開時的那般沉重。
他生氣了。
他這是在避着她。
在以爲自己要他取暖之後,生氣了,避着她了。
是不是擔心自己會因此纏上他?
葉若銘瞧着她凍得有些泛青的面容,心底莫名的就多了一份煩躁,忍不住聲音沉了一份,道:“冷,就該再裹緊點。”
錦好聽他語氣嚴厲,態度生冷,言辭絲毫不客氣,這心裡就有些難過了,胸口有些發悶,有有幾分的委屈。
隨即心裡又琢磨起來,葉大公子『性』子冷漠,這般定然是怕自己藉此機會纏上他,又羞又惱,忙開口,小聲的說道:“大公子放心,我早就說過,嫂溺叔救,權也。我雖然是個小女子,可是也是知道好壞的人,雖然咱們獨處一室,但是,我知曉大公子是君子,三番五次救我於危難,我也知道大公子有……賜婚……我不會……不會纏着公子的!”
葉若銘也不說話,只是凝視裹成蟬蛹的莫錦好,目光深沉,在光線有些暗淡的密室裡,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面上波瀾不興,心裡卻不斷翻滾,她一副他是毒蛇猛獸的樣子,避之不及,卻還用着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
再說了,她若是真的因此惹來閒言閒語,她又怎麼知道,自個兒是不樂意負責的呢?
錦好見他不說話,生怕葉若銘不相信她的話,畢竟他的家世,品貌在這裡,這天下的女子有幾人不想借着機會纏上他?
爲了讓葉若銘相信她的話,便從拔步牀上裹着被子跳了下來,坦坦『蕩』『蕩』說道:“我們之間行得正,走得穩,本來就沒有發生什麼越軌的事情……”見葉若銘的眼神一縮,她訕笑了一下:“即使剛剛……剛剛……那也只是爲了取暖……那個俗話說得好……樹挪地,人挪活,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凍死吧!大公子放心,我定然緊閉着嘴巴,不會透『露』一言半語,不會讓人背後說你閒話,壞了大公子和朱二小姐的親事。”原本還有些結巴,越說越說順口,到最後乾脆打包票,就差沒拍着胸脯了。
“是嗎?”葉若銘淡漠的反問,聽了錦好的話,不覺得鬆了一口氣,反而覺得反感,還因爲從錦好的嘴裡聽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有種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冷漠的開口:“五小姐莫要替我擔心,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說完之後,整個人退後幾步,靠在臺階處,站的筆直,微擡着下巴,整張臉像是在冬日裡的寒水浸泡着的一般,噎的錦好張了嘴巴,也不知道說啥是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這個男人在她說完之後,更生氣了,更冷漠了。
唉,又砸了!
她傻傻地站在拔步牀前,不明白她又哪裡惹到葉大公子了,怎麼忽然之間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她的態度也從春天變成了冬天。
她對這些貴公子們實在一無所知,是不是每一個都這般善變,她忍着一口氣,默默的坐在拔步牀上,也不再開口:人家出手救她,就已經難得了,被譏諷一句,又算得了什麼?頂多以後少來往就是了,反正雖然見了幾面,也沒說過幾句話。
葉若銘見她垂着腦袋不說話,靜靜地,孤單的縮在拔步牀上,整個人顯得孤立無援,好像是被他欺負了一般,不肯再擡頭看他一眼。
一時間,心裡煩躁的更加厲害,他實在沒有多少和女子相處的經驗,無奈之下,也只好轉頭,試着打破這份沉默。
“你怎麼會出現在喜房裡?”
錦好也不擡頭,省的從他的眼裡看到什麼不耐,但是就算是低着腦袋,也能感覺到他的煩躁——這人剛剛的譏諷,是不是因爲覺得尷尬,所以想找個地方出氣吧!
但是……但是……她這事情,自個兒一時半刻也弄不懂,也不知道怎麼說。
想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在自個兒的房間剛剛上榻,就從牀下爬出一個人來,捂住我的嘴巴,將我『迷』暈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在喜房了。”
“你身邊的丫頭呢?”
“一個被『迷』暈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呢?其他的人都被我打發在外面幫忙。”錦好頓了頓:“今兒個是二姐姐出嫁的日子,因爲有些匆促,所以人手有些緊張。”
白生生的臉上,『露』出微微的苦澀:“我的生肖和二堂姐的相剋,不能到前面去,誰知道,怎麼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葉若銘目光閃了閃:“我怎麼聽說,嫁進來的是莫府五小姐?”
“呃!”錦好吸了吸氣:“許是搞錯了。長幼有序,莫府裡,二姐姐,四姐姐都未曾出閣,怎麼就輪到我了?”
葉若銘冷哼一聲,道:“是你自欺欺人吧!”
錦好咬了咬脣,知道他怕是看出其中的蹊蹺,自嘲道:“算是自欺欺人吧!我大好的女兒家,憑什麼做人平妻,哪個問過我的意思,憑什麼別人做下的錯事,要我用一輩子的幸福去填補。”
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平妻?說好聽是平妻,難聽點,還不是妾室,上面壓着一個正室,再平能平到哪裡去?”
她臉『色』微微閃亮:“大公子,或許你認爲我這般行事不識好歹,葉二公子出身名門,地位尊貴,我這樣的小小女子能得他青睞,是三生有幸。可是,我從不認爲這是什麼幸運的事情,說句實在話,我這人心眼小,善妒,最是記恨,一輩子所求,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女兒家的一生,不得已的太多,雖然這不過是夢,可是在熱血的年紀,哪個不能做上一做?就是夢想破了,怎麼着也要做個正室,弄個八擡大轎擡進門去。怎能屈就平妻之位,日後被人壓上一頭,晨昏定省的,還有什麼樂趣?”
錦好這番話,說的委實直白,是最真實不過的實心話,卻不知道落在葉若銘的耳朵裡,可謂是字字如刀,句句如劍,每一個字都含着千斤重,也將他心裡深處那點微弱的火把熄滅——她不願意與人共事一夫,哪怕那人是自個兒的姐妹也不行。即使不得已共事一夫,也要佔着正室的位置。
葉若銘有種錯覺,她彷彿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在敲打他,似是要讓他斷了心頭那點奢望,已是冷然的心越發熱不起了……
可是,可是……他想要的從來就不多,爲何第一次想要擁有什麼,卻這麼的難?
思緒紛『亂』中,卻聽她的聲音帶了絲絲懊惱:“大公子,你說我這運氣是不是太好了點,居然碰到這等膽大包天的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擄人,偏又活生生的讓我給撞上了?”
葉若銘收斂了心神,想要開口問她是否知曉今兒個這事的幕後黑手是誰,但是話到了嘴邊,又給嚥了下去,今兒個這事,怎麼說都是她的私事,而且又不太光彩,因此到了舌尖,又換了一個法子:“等一下回去,你打算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錦好又是一聲苦笑:“這種事情,怎麼說都是我吃虧,鬧大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我自己,就如同大公子說得那般,悄悄兒的回去,神不知鬼不覺的,最好將今兒個這事掩了過去,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那般。”
是不是,也順便將我們密室裡發生過的事情也掩了過去,一樣當做從來未發生過?
葉若銘想問,卻只是冷冷地道:“那你就不怕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這回人家沒有算計到你,自然會有第二次。”
“怕又能怎麼辦?”錦好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大公子,就算是我在母親身邊教養,可我還是莫家的女兒,這是鐵打的事實,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回莫家來,日後也只有小心點了。”
如果今兒個這事情背後的黑手是三夫人張氏的話,她也只能小心防備。
一來,今兒個的事情,人家做得隱秘,根本與三房沒有絲毫的關係,想要拿住張氏,除非將木琴拿下,讓她開口,當然還要讓她拿出張氏讓她行事的證據,不過錦好可不認爲木琴現在還在莫家,只怕這時候早就沒有,如同她安排瑤琴那般——死遁了。
所以,今兒個這事情,到了此時,除了日後小心翼翼的防着,真的沒有其他的法子好想了。
“大公子剛剛出去打探,可能出去了?”錦好不想再談那些煩心的話,岔開了話題。
葉若銘點頭,從善如流:“沒有,喜房裡很多人在,我再去打探一下。”
等到葉若銘回來的時候,依舊兩個字:等等。
然後不發一言的坐在錦好的身邊,依舊半擁着她坐着,閉着眼睛,似乎入睡了一樣:雖然平日看他冷漠的不近人情,不過對女子倒是真的體貼,而且照着現在的情況來看倒是個真君子——沒有『亂』動一下,只是取暖,沒有任何越軌的動作,十分的守禮。
知道權衡利弊,還知道最大限度裡尊重女子的男子,這種體貼纔是發自內心的體貼,並沒有其他任何的用意。
男子身上的溫熱,傳遞了過來,抵擋了密室的寒氣,這時候錦好纔想起一個忽略很久的問題——大公子怎麼會進喜房,又怎麼會出現在密室裡?
她想要開口問,不過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似乎不想說話。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錦好又餓又渴,但是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的肚子好脹!
她的小腹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脹,越來越難受,可是此時她除了忍着還有第二條路走嗎?
可是,只要一想到,還不知道要忍到什麼時候,她就有種崩潰的感覺:怎麼辦?若是等一下忍受不了,出醜了,那怎麼辦?
而此時,閉着眼睛的葉若銘感受到身邊的錦好越來越坐不住,他先是不解,在他的印象中,五小姐可不是坐不住的人,忽然間,他有些明白她爲什麼坐不住了,一張俊臉也有些發紅,可是現在也沒有法子。
想了一下,又睜開眼睛,側耳聽了聽上面的動靜:“我再上去看看。”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般上上下下也不是個法子,我就留在暗室裡注意喜房的動靜。”
說罷,腳下不曾停留的上去,將密室留給錦好:眼下他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聽到葉若銘的腳步聲遠去,心下明白的錦好臉『色』微紅:大公子怕是猜出她的窘境,這才主動求去,而拔步牀後就有淨桶,她到底上還是不上呢?
這個問題實在是讓她糾結了一下。
腹中的脹痛感越來越重,最後她咬了咬牙,走到拔步牀後,又從立櫃裡翻出一塊乾淨一點的布來,鋪在淨桶上,這才斷斷續續的解決了三急,好在那布降低了嘩嘩的聲音,不會傳了出去,心裡才微微好受點。
等錦好收拾了自己,又將淨桶蓋的嚴嚴實實,還在上面鋪了好些東西,確定沒有異味傳出來,這才紅着一張臉坐在牀上。
剛剛坐下,就聽見臺階上傳來腳步聲,比剛剛來來回回重了許多,她的臉又紅了一份,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卻在臺階口,停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賊的人都心虛,錦好覺得自己身上到處都是異味一樣,不敢再上前去。
葉若銘下來,見她站在臺階旁,兩隻手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襬,眼底閃過一絲窘迫,他裝作沒有瞧見錦好異常一般,神情不變,只是淡淡的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錦好嗯了一聲,乖巧的跟在葉若銘的身後。
二人又進了那隻能容納兩人的密室,葉若銘透過小小的暗窗朝外面看了一下,過後才謹慎的在牆上『摸』索了一會兒,二人進了喜房,喜房此時已經有些凌『亂』,顯然有人在這裡仔仔細細的搜查過。
葉若銘一聲不吭的將門輕輕的打開,不知怎麼的,今兒個這葉家別院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喜房的院子裡,居然沒有人守着。
他瞧了一眼身邊的少女,一時間有些爲難的頓了腳步:“我瞧着今兒個這別院氣氛不對,咱們若是在走地面,我怕會有什麼麻煩,不如我們走屋頂……我……嗯,我帶着你吧!”
錦好瞧了瞧四周,大白日的,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是有些怪異,哪有辦喜事,這般冷清的。
她咬了咬牙,點了點頭,事關她後半輩子的幸福,半點容不得錯。
不過,這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雖說在密室裡也曾半擁着取暖,那只是在密室裡,又無別人在場,現在卻是青天白日的,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葉若銘看着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屋檐的角落裡,顯得嬌小單薄的身子,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腳下一點,就上了屋頂。
別說錦好渾身僵硬的如同一根木頭,就是葉若銘自個兒也覺得很不自在,怎麼女孩子的身體就那麼的軟,那小腰肢似乎輕輕一個用力,就要折斷了一般。
他心裡當然不會只有這兩個念頭,只是其他的念頭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向人提起的——比如他想一輩子就這麼抱着她。
葉若銘雖然很多時候,覺得自己不算是個君子,可是他真的很想讓錦好覺得自己是個非常非常君子的人。
當然他爲何要讓錦好認爲他是君子,這隻有他自個兒心裡明白了。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錦好閉着眼睛,不敢喘氣,任由葉若銘將她夾在腰間,動也不敢動一下,她以爲這樣或許可以能緩解一下兩個如此尷尬的境地,當然最重要的是,若是被人發現了,她還可以裝暈。
可憐的錦好一個勁的將自己縮成蝦米狀,生怕給人家葉大公子造成巨大的負擔,卻不知抱着她的葉若銘心裡一個勁的在想:難不成莫家以前苛刻到不給飯吃的地步,否則五小姐怎麼這麼的輕啊……
兩個人各有所思,卻也順利的走了一段路程。
“出了葉家別院了。”錦好覺得身子一墜,腳下有了踩到泥土的感覺。
睜開眼睛,果然已經落地,身後是高高的圍牆,錦好十分的高興,因爲即使被發現,她也不用再做葉二公子的平妻了——嗯,她可以說是捨不得二堂姐,跟過來看看的。
但是錦好的笑容還沒有綻放開來,就看到幾個黑衣人,將她和葉若銘團團的圍住。
錦好立刻不着痕跡的退後,將自己緊貼在牆壁之上,儘可能的讓自己縮在葉若銘的身後,儘可能的不拖葉若銘的後腿。
她甚至想告訴葉若銘,讓他先逃,逃得了一個算一個,不必要兩個人都困死在這裡。
錦好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女孩子,她也沒有逞強的打算,眼前的這些黑衣人,應該是葉家別院的人,她雖然不知道葉家別院的人爲何會對葉大公子動手,也不知道爲何葉大公子會偷偷的潛入喜房,入那密室,不過,她卻能看出來,葉三夫人,葉二公子與葉大公子的關係似乎都不太融洽。
這就已經足夠了!
葉二公子想讓她做平妻,那就應該不會要她的小命,只要大公子能逃出去,她便還有離開葉家別院的機會,但是大公子若是落到這些人的手中,卻不一定能留下『性』命來——因爲這些人的眼底充滿了殺氣:就算是錦好這樣深居內宅的人都能從這些黑衣人的身上感覺出來的殺氣。
葉若銘神『色』一變,也向後退了一步,將錦好護得嚴嚴實實,看着圍過來的黑衣人,一個字沒有說,不過身上氣勢卻是凜然了許多。
在錦好的眼中,葉若銘是那種泰山崩與前,神『色』也不會變一下的人,雖然冷漠,但是卻是個好人,一個救她多次的好人,一個用冷漠標註自己的好人。
當然,這也是她心中冷麪貴公子的形象:高貴的身份,俊美的面容,爲了杜絕女子的糾纏,而用冷漠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很多世家公子,小姐都是這般行事的。
所以,一直以來,錦好都覺得這太正常不過,也從來都沒有對葉若銘的冷漠有過絲毫微詞。
她以爲,葉大公子就該是這等樣子。
可是,這一刻的葉若銘讓錦好大大的吃驚了,陡然之間,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把利劍,寒光閃爍,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器,充滿了肅殺,決絕的氣勢。
那利劍閃爍的寒光,在日光下,照耀的她雙眼有些發花,不由得眨了一下,就見圍着他們的黑衣人倒下了一個。
而自始自終,錦好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甚至沒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而那人就倒下了,再然後,她的人就落在了包圍圈外。
就在她和葉若銘落在包圍圈外之後,幾枚長劍也跟了過來,近得錦好能感受到那長劍發出的寒氣,此時,她再次合上了眼睛,伸出一隻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
兵刃碰撞的聲音,呼呼的風聲,她被牢牢的護在葉若銘的懷裡,他堅實的身體如同一座銅牆鐵壁一般,爲她擋掉所有的危機。
兵刃交接的聲音,越來越少,錦好感覺到身上似乎有『潮』熱的血『液』灑了上來——是血吧!
錦好喉嚨裡有了一種翻滾的感覺:是血,肯定是血,因爲血腥味實在太重了,重得她想立刻嘔吐出來。
不過,她忍了下來,其實能活着就已經很不易了,她該慶幸這不是她的血,所以即使難受,她還是忍了下來。
她睜開眼睛,卻被葉若銘擋住了:“別看,是刺客的血,看了會噁心,閉上眼睛就好。”
不想葉若銘分心,再聽他平穩的聲音,錦好的心裡放下不少,想也不想的遵從他的話,既然他們之中,他對這種事情比較有經驗,她自然願意聽從他的話:不是他受傷就好,這樣只要他們到了人多的街道,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可是葉若銘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沒有去人道的街道,反而專門挑選人跡稀少的小巷子鑽,聽的後面傳來咒罵聲。
錦好心中頓時一驚,隨即想明白了過來,怕是這些黑衣人早就在人羣中埋伏了刺客,就等着葉若銘去自投羅網。
葉若銘帶着錦好並不是一個勁的奔跑,在奔跑的途中,他會抽空回身,而他回身的時候,錦好就會聽見悶哼聲,而身上沾染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
錦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有『液』體噴灑在她的身上,濃濃的,稠稠的。
她發現那種嘔吐的感覺居然漸漸的消除了,心中居然還有了歡喜到底心情——因爲那是刺客的血。
漸漸的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少,到最後變成了沒有,只是她的身上,臉上還有溫熱的『液』體噴灑過來。
黑衣人沒有追上來,而她爲何還能感受到『液』體噴灑,她立刻張開眼睛,看向他:“大公子,你……你哪裡……傷着了?”
葉若銘腳下一頓,沉默了一下,才道:“胳膊上,受了點傷,沒事!”聲音呆板沉靜,沒有任何的起伏,像是又回到蘭雪寺初識的時候。
錦好卻不太放心的瞧了他胳膊,確認了一下,果真只在左胳膊上瞧見一個傷口,其他的地方完好無缺,也就放下了心來。
二人一路快跑,終於到了莫家的院牆前,葉若銘四處瞧了幾眼,如在葉家別院那樣,夾着錦好上了牆頭,只是這一次,呼吸有些急促。
“你沒事吧?”錦好有些擔心。
“沒事!”他喘息着:“還是先送你回房吧!”
也不等錦好答應,就夾着錦好在屋頂上飛了起來,只是那喘息聲越來越急。
等到落在錦好的院子時,葉若銘的身子居然晃了幾下,讓錦好的心裡極爲的震驚:大公子這麼好的功夫,居然落地的時候,差點摔倒,他怕是受傷不輕吧!
不過眼下不是震驚的時候,她拉着葉若銘,指了指她閨房的窗子,示意葉若銘帶着她從窗子進去。
葉若銘看了錦好一眼,時間有點長,臉『色』也有些怪異,卻還是點了點頭,帶着錦好翻了窗子進去,落地的時候,葉若銘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哼聲,若不是錦好靠的太近,只怕根本就聽不見。
葉若銘將錦好送進房裡之後,開口:“五小姐,我先告辭了。”轉身就要離去,卻發現一直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那雙手,白皙,圓潤,細膩,修長,如同白玉雕成的一樣,拽着他衣角的姿勢,就好像是拽着什麼重要東西一樣。
“五小姐……”他不解的挑眉。
“坐下!”她不由分說的扶着他坐了下來:“你到底哪裡受傷了?”
“我沒事,就是胳膊傷了一點,五小姐不必擔心。”葉若銘的聲音裡有着明顯的虛弱,不過語氣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
“既然大公子你不願意說,那我只好得罪了。”錦好說着,就伸手去脫葉若銘的衣裳,那態度很明確——你不說,我自個兒找。
葉若銘伸手擋了下了來,一張完美的俊臉上閃過一絲豔紅,平添了一份魅『惑』的風姿,看了錦好一會,看出來,她的強悍,沉默了一會才道:“後背,腋下都傷了。”
錦好心下一滯,吸了口氣:“如何救你?”
此時的她,非常的鎮定,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也沒有問他爲什麼隱忍不說,因爲這一刻在錦好的心裡,沒有什麼事情,比救葉若銘來的更重要。
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今兒個葉若銘若不是因爲護着她周全,是不可能傷的這麼重的。
葉若銘眼底閃過一道柔和的『色』彩,卻還是擋着她的手:“你聽我說,你現在的情況非常的危急,這院子里居然沒有留守的丫頭,怕是一會兒那幕後的黑手,就要闖進你的院子來,到時候,若是發現我在這裡,只怕你的名聲就全毀了。”
“這些我都知道。”錦好不急不慢的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我這院子裡情況很奇怪。但是這並不妨礙我救你,你就告訴我,我怎麼救你?”
錦好一進院子,就很奇怪她的院子居然沒有人留守,一個丫頭都沒有。
但是眼下她顧不得這些,救他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葉若銘又喘了一口氣:“我有正妻,若是被發現……你……”
錦好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的話:“若是被發現,我自會絞了發做姑子,不會纏上大公子的。你就告訴我,怎麼救你?”
她實在不想浪費時間了,他三番四次的救她,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帶傷而出,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躲在哪個角落,等候着他呢?
葉若銘原本想說,若是被發現了,你只能做我的平妻,可是錦好斬釘截鐵的說要絞了發做姑子。
她寧願做姑子,也不願意嫁他?
心裡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冷的他都麻煩。
他忽然笑了一下,這是錦好第一次瞧見他的笑容,如同冰川融化,萬物復甦般的,百花齊放的豔麗。
“五小姐,其實我不想死,我也很怕痛,其實我是個膽小鬼——若是再給我選擇一次的話,我定然會丟下你,獨自一人逃出來,真的,我說的是真的,只要再有一次——我一定自個兒逃出來。”
這個人,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說這樣的話:他以爲她是呆子嗎?分不清真假嗎?他以爲他這麼說,就會激怒她,讓他離開嗎?
休想,他休想離開!
錦好的眼眶子中浮現出淚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聲道:“木已成舟,你後悔也沒有用,先告訴我怎麼救你,否則我就開始硬脫了。”
她也不等葉若銘答話,真的伸手去扯他的衣裳,不是她非得這麼強悍,而是她已經看出來,葉若銘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若是再不『逼』他開口的話,只怕想救也來不及了。
葉若銘看着錦好,雖然身體上的傷口,已經讓他看不清錦好的模樣,不過,他卻是勾脣笑了起來,擠出了一聲:“我身上有『藥』,白『色』瓶子……”
話還沒有說完,就再也撐不住暈死了過去。
其實他真的沒有說假話,他不想死,也怕痛——不過,若是再來一次的話,他依舊會護着她,不知道爲什麼,在昏『迷』之前的時候,他居然還覺得慶幸,慶幸傷的人是他。
錦好嚇了一跳,搖了搖葉若銘,卻發現他沒有任何反應,其實她沒有猜錯,葉若銘早就撐不住了,若不是怕錦好有什麼萬一,他早就倒下了。
錦好的淚水一滴一滴落下,她卻沒有失聲痛哭,而是咬着牙,使勁的拖着葉若銘的身體,往她的牀榻移。
這一刻,什麼閨譽,什麼名聲都不放在她的心上,她只想救葉若銘,這個捨命護着她的葉若銘——只要是個人,只要還有點良心,都不會置自己的救命恩人不顧的,何況他救她還不是一兩次。
錦好可謂是將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可是畢竟人小力微,她雖然用盡力氣,咬牙撐着,卻還是將好幾次差點摔倒,短短兩三步的距離,竟然花費了不小的功夫,好不容易將葉若謙移到她的牀榻上,錦好已經累的脫力,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她一刻都不敢耽擱,從葉若銘的身上掏出幾個瓶子,找出他口中的白『色』瓶子,然後咬着脣,幫他脫了上身的衣服。
羞澀嗎?臉紅嗎?
這一刻,她既沒有羞澀也沒有臉紅,有的只是眼淚,還有深深的愧疚。
她不想落淚,因爲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可是那眼淚卻怎麼都忍不住,偏偏要落下來。
葉若銘的傷,絕對不若他說得那般風輕雲淡,他的後背有無數道傷口,每一道都深可見骨,而他的左邊腋下,也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她記得他就是將她擁在左側的懷裡的。
他的渾身上下,除了身體的前面,幾乎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傷口,而她卻是半點傷口都沒有,哪怕是磕碰流血的地方,都沒有。
錦好雖然沒有和葉若銘深處過,可是幾次短暫的相處,她也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一個衝動的男人,他不但不衝動,而且城府很深,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城府很深的男人,今兒個卻用身體護着她的周全。
他爲什麼這樣對她?
難道是因爲蘭雪寺的救命之恩,若是僅僅爲了那個的話,他早就還完了,實在不用如此了。
錦好很想搖醒葉若銘,很想告訴他——真的不用如此,不用如此,他破廟相救,早就將她的恩情還完了。
今日,他這般沉重的恩惠,怕是這輩子她也無法還盡了,說真話,錦好寧願渾身是傷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的人是自己——被一個人這般護着,她寧願死。
她甚至想,若是重新來一次的話,她一定在黑衣人圍上來的時候,一頭撞死在葉家別院的圍牆上,絕不會如此拖累葉若銘。
雖然她很想很想活下來,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可是她也無法承受這樣大的恩惠——讓另一個人用『性』命換她來活。
這個人……這個男人,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既能冷酷的殺人不眨眼睛,又能爲了一個不熟悉的人,捨棄『性』命?
他到底爲什麼如此做?
當那些利劍,銳刀,一下下砍在他身上的時候,是什麼力量讓他支持下來的?
她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想知道。
------題外話------
親們,最近紅塵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忙,所以每天的文都有些晚,而且留言都沒回,請親們諒解,忙好了這段時間,定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