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滿滿冷冷的笑,那笑裡的滿是苦澀的味道。
她何嘗不想弄死眼前的男人,他們齊家與北冰國可是打了幾十年的仗,北冰人瞭解齊家軍,齊家人更是瞭解北冰人。
爲什麼她爹爹齊德勝幾十年都不怕跟北冰人打仗,獨獨這一次選擇這樣的方式,搭上自己的姓名也在所不惜。
那就是因爲眼前的人,蒼鵠。
他不是北冰的太子,蒼鷹。蒼鷹其人,說起來也是難得的有勇有謀之輩,但是在太子這個位置上呆的久了,人總是會變得。加之北冰國老汗王多年臥病在牀,國事基本都不過問了,這樣一來,更是讓蒼鷹的權利巨大。
若是其他的王子都是無能之輩,這也許並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只可惜,北冰朝的國君,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能不流血,不戰鬥就上位的。
這些年來,北冰國王子之間的內鬥幾乎進入了白熱化。
蒼鵠,就是在這樣的內鬥中成長起來的王子,齊德勝不止一次的說過,蒼家的七公子,不是凡品。
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蒼鵠不是老汗王寵愛的女人生下的,只可惜蒼鵠沒有強大的母族支持。
在這樣不利的環境下,今日的蒼鵠還能仗着北冰幾乎所有的兵馬,這不得不讓齊滿滿刮目相看。這次北冰國的危機,對於蒼鵠何嘗不是機會呢。
從另一個角度說,蒼鵠比之乾熠也不妨多讓,他沒有偏心他的父親謀劃,就是靠着自己走到了今日。
然,佩服是一回事,仇恨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前的男人是亂世裡的梟雄,是大漠的蒼鷹,是草原的英雄。
但對於齊滿滿,眼前的人,她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齊滿滿低着頭盯着自己斗篷邊緣的絨毛,聲音低沉的,有力的說,“西涼國已經在與北冰的邊界處集結軍隊,就等着我將你手下的部隊全部殲滅後,向北冰發起攻擊。西涼國現在的王后是我朝皇帝嫡親的姐姐,想來我朝皇帝倒時候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還會讓齊家軍也一舉攻進北冰國,那時候的北冰國腹背受敵,你們蒼家的江山也就到頭了。”
蒼鵠一震,這個消息他並不知道。
他在雍州駐守,北冰國就斬斷了他在國內的所有手腳,他也是知道的,他的哥哥們在等着他被易國的人圍攻。
恨不能他早些死在這裡纔好。
齊滿滿自顧自的說,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北冰雖然多行不義,但現在的情況,短期之內是沒有力氣與大易爲敵了。但西涼卻不,要是被西涼一舉拿下北冰,他們回過頭來就會將矛頭指向大易。”
蒼鵠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有北冰在,西涼並不敢冒然的與大易開戰,並不是北冰一家怕腹背受敵的,西涼何嘗不怕。
西涼與北冰接壤,西涼人大舉進攻大易,北冰就能在旁邊狠狠的咬西涼一口。
西涼與北冰共存,對於大易來說纔是最安全的。
這些年來,北冰與西涼對大易沒有構成威脅,互相牽制起了很大的作用。
北冰如今一旦被西涼吞併,那麼西涼將在無後顧之憂,劍指中原,指日可待。
西涼國主這倒是下的一盤好棋,蒼鵠不無諷刺的想,他那些天天被歌功頌德的哥哥們,怕是還沒有眼前的小女子看的透徹。
他們都以爲西涼不會貿然出擊,因爲西涼這麼不管不顧的進犯北冰,又有誰知大易不會乘機補上一腳。
“本王聽說西涼的皇后現下就在京都。”蒼鵠涼涼的說,他對大易內部的消息,倒是比北冰國內的消息清楚的多。
齊滿滿眼皮都沒有擡一下,“西涼國君本想將他的嫡親妹妹獻給文華帝,但最後,那公主卻轉投了順王的門,王爺應該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西涼國主本是打算將妹妹送給文華帝,不惜冒着換親這樣難聽的名聲。可是公主到了京都之後,西涼人才發現,這個文華帝遠遠沒有掌握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順王纔是他們的選擇。
也就是如此,西涼皇后,也就是文華帝的姐姐纔會在宴會當場表現的那般氣憤。
西涼公主的選擇從另一方面也表示了西涼國君的選擇,他們看出誰纔是易朝最具權力的人,或者說誰纔是他們真正需要的人。
文華帝,不過是個空殼子。
想到這裡,齊滿滿倒是真的露出幾分真心的笑意,這一世,沒有齊家爲文華帝出生入死,爭權奪利。就憑着蕭家那一家欺軟怕硬只懂得趨炎附勢的東西,文華帝想要像上一世那般呼風喚雨怕是難了。
蒼鵠靜靜的看着齊滿滿,她的笑如春風化雪,比蒼鵠見過的所有女人都沒。
北冰國不是沒有美人的,也不是沒有易朝的美人的。
就說他的哥哥們,誰家的後院裡都會收一兩個從易朝弄過去的美人。從前蒼鵠只覺得好笑,只有在外不夠強大的男子才需要在女人面前撐面子。
易朝的女人能最大程度的滿足男人的這種虛榮心,他也瞭解他那些哥哥們私下是如何玩弄這些搶來的女人的。
但他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她放眼天下,彷彿這天下男人們爭來搶去的事,都如她要繡的花一般簡單。
她心胸何其寬廣,爲了天下蒼生,竟能將殺父之仇放在一邊暫且不提。
蒼鵠困惑,他不懂。
心裡總有個聲音再叫,這般不同凡響的女子,纔是他真正想要的人。
“你可願跟我一起回北冰。”想到的就要說出口,矜持這種東西,並不屬於蒼鵠。
齊滿滿側過頭來,總算是給了蒼鵠一個正眼,“何意?”
她的眼睛明亮極了,映着火盆裡的光,閃耀的像是草原上最明亮的星辰。蒼鵠突然間有些急促,呼吸都停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裡,那雙眼睛像是長在了蒼鵠心裡,再也無法忘懷。
“你——可是做本王的王妃!”蒼鵠鼓起勇氣,堅定的說。
齊滿滿覺得真好笑啊,她不得不提醒眼前的人,“你殺了我齊家一百六十三口,讓我成了無根無族的孤女,我實在是好奇,你哪來的臉面說出剛纔那句話。”
蒼鵠倒是不以爲然,他的王父,娶的妻子中,絕對部分都是被他王父滅族的女子,在草原上,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是問題。
“那又如何,他們死是他們技不如人。”話到這裡,蒼鵠還是覺得過於殘酷,他對家人的感情極淡的,但保不齊齊滿滿心裡是什麼想法,還是補救了一句,“再者說,兵者死於戰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齊滿滿垂下眼,喃喃的道,“技不如人?”
巨大的感傷包裹了她,好一個技不如人,齊家家將技不如人所以就該慘死,上輩子的她也是技不如人才會死的那般悽慘。
這世人一句技不如人,就能抹去那麼多條無辜的生靈。
就像那些沒有武器的百姓,技不如人就該憑白的受死,他們都是最平凡的人,但也至少應該獲得平等的對待。
天知道,今天齊滿滿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她只是一個女子,家國天下並不是她的抱負。
她想要的,不過是親人相伴,愛人相隨,兒女繞膝。
眼前的蒼鵠,是毀了她這一切的人,若不是他的突然出擊,齊家人不會全部葬身雍州,她與乾熠不會走到如今,如今這般對立的境地。
一滴清淚從齊滿滿眼角滑落,順着她白皙如凝脂的臉頰滑落。
蒼鵠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從沒有哄過女子的經歷,也從沒有女子的眼淚讓他如此手足無措。
在北冰時,怎麼會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哭哭啼啼。
齊滿滿擡起頭,直視蒼鵠的眼睛,今晚第一次不在壓抑心中的仇恨,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滿是嗜血的光。
蒼鵠心頭一震,從不知道眼睛的殺傷力如此的大。
從沒有爲自己做過任何事有過悔意的蒼鵠想,也許當時毫不手軟的殺了齊家的所有人,會是他此生做過的最令他後悔的事。
只因,眼前的女子,她身上散發的氣勢太過於駭人,他絲毫不懷疑,下一刻,她會將他碎屍萬段。
“滾!”齊滿滿冷冷的說。
蒼鵠張了張嘴,心裡竟然不捨就這樣離開,他心裡明白的,今日一別,此生恐怕再難相見。
又隱隱的期待着,她是如此恨他,說不定何日就要再次找上他復仇的。
齊滿滿也不再看他,她的身體動了動,蒼鵠這纔看到她手裡的匕首,她抓的極緊的,甚至抓着匕首的那隻手還在微微的顫抖。
不知出於什麼緣故,看到她那雙顫抖的手,他的心竟然像是被撕扯一般,痛的厲害。
擡腳準備走,走到帳門口還是有些不甘心,轉過頭來,定定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樣子記在腦海裡,“咱們後會有期!”
“快滾!”再不滾,齊滿滿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跟他同歸於盡算了。
蒼鵠心中劃過失落,但也不再遲疑,大步離開。
這裡是齊家軍的軍營,今晚他來,本就是件及其冒險的事情。
走出齊滿滿的大帳,蒼鵠瞟見不遠處的身影,出於習武者的警惕,蒼鵠腳步頓了頓。
仔細看過之後才發覺,這位夜色中巍峨屹立的男子。
就是傳說中的睿王爺。
齊滿滿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