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汣擋下齊滿滿的招式,冷哼着嗤笑,“如此近身你才發覺,真是嫌命長。”
齊滿滿白了他一眼,午夜進入妹妹閨房,還能如此大言不慚,恐怕只有她九哥才能做到。還沒等她心裡嘀咕完,幾本冊子便向她飛了過來。
手忙腳亂躲過,齊滿滿更是氣惱,“你這是做什麼?!”
齊汣的眼光從她因爲躲閃而鬆開的領口挪開視線,不動不說話。
他不答,她沒辦法,只能拿起他剛纔丟過來的冊子看,原來是璨寶閣的賬本,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齊滿滿也學他玩起了冷酷,“怎麼?這是要拆夥?”
璨寶閣主營珠寶玉器,冬季也出售頂級皮草,還有一些從海外得來的珍奇異寶。經過這幾年的經營,如今依然成爲易國數一數二的商號,全國各地皆有分號。
前世在宮中的經歷,讓她明白,銀子是多麼的重要。便是皇帝乾燁也會爲了銀子去討好某個家族富足的后妃,有錢底氣足是不爭的事實。齊德勝打仗得來的銀子是不少,但並不善經營,並且多年拿錢養活受傷的老兵,家裡的開支甚至會出現入不敷出的現象。
雍州緊鄰西涼國與北冰國,西涼國盛產寶石玉器,北冰國的皮草更是頂頂的難得。璨寶閣的火爆也是情理之中。
一直以來,璨寶閣都是兄妹倆一起策劃經營的。齊汣胸中自有溝壑,走南闖北不在話下,只不過爲人孤僻,不喜與人交際,兄妹倆的分工很明確,齊汣負責找貨源運輸,齊滿滿負責籌劃銷售,因着前世的記憶對於天災人禍的地區趨利避害。
齊汣譏諷道:“我還以爲要做王妃的人不在乎這點小錢呢。”
齊滿滿扶額,她的這位九哥,經商手段高超,甚至有些常人沒有的膽識,比如帶着商隊出海,尋來世間罕見的寶石,他取名爲水晶石,但是對於政局心計那是不花一點點心思,真是讓人無奈又懊惱。
嘆了口氣,齊滿滿低沉的說:“九哥,我要是能活過明年,咱們再拆夥如何?”
褪去表面的冷靜淡然,她不過是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女,再次去往那個如煉獄一般的皇城,內心深處免不了的恐懼懼怕。可是這樣的情緒,白日裡在衆人面前那是一丁點都不能泄露的,她要笑着離開雍州,讓家人不爲她擔心。
只能在這深夜,在對世間萬事都極其淡漠的九哥面前,才抑制不住的宣泄。
那雙顫抖的小手,刺得齊汣心中刺痛。他不想傷她的,只是聽到她賜婚的消息,一剎的悲憤左右了他的思緒,纔有了一拍兩散的想法。
“滿滿,別這樣。”齊汣伸出手拍拍齊滿滿消瘦的肩,所謂的男女大防,齊汣從未看在眼裡,他想的唸的不過是悶聲發大財,過驕奢淫逸的生活。
唯獨這個堅強的讓人心疼的妹妹,是他此生無二的意外。
揮散消極的情緒,齊滿滿打起精神來,笑着推推表情頹喪的九哥,輕快的說道:“九哥,幫我在東邊找塊地方好嗎?就是那種旁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齊汣不明白她的用意,眼神滿是不解。
“那座皇城我怕是呆不久的,總得留條後路吧。”齊滿滿這樣解釋。
事實上,她也是這樣打算的,如果此生她能手刃仇人自然是好,但是如果事敗,她也再不是那個乖乖被折磨致死的齊滿滿了。
逃,也不失爲一條出路。
齊汣點點頭,“東邊臨海,前不久商船出海,海上有許多荒蕪小島,四面臨海易守難攻,可做退路。”
齊滿滿嘻嘻笑起來,“九哥,這輩子有你真是我的福氣。”
這話是一點都不摻假的,上一世這位九哥一直隱於衆多的哥哥們中間,齊滿滿並沒有特別注意過他,這一世才發覺,原來他是如此的驚才連連。
此事敲定,齊汣也不再久留,臨走時塞給齊滿滿十萬兩銀票,惡言相向道:“這是我給你的嫁妝,若是你有任何不測,璨寶閣的分紅我會全部獨吞,憑你的視財如命,怕是做鬼都不會安心的。”
齊滿滿纔不理他兇惡的表情,得意的說道:“爲了我的金子,我也定要活得長久。”
齊汣側身一閃,涼涼的說:“記住今日你說過的話。”人影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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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齊府上下忙的不可開交。
從齊滿滿出生開始,齊德勝就開始爲女兒籌備嫁妝。可是事到臨頭又覺得準備的不夠周全,指使全家齊動員,恨不能搬空了大將軍府。
在一片喧鬧中,京城傳來了新帝爲睿王賜婚的消息。
按祖制,親王后妃須有一正妃二側妃,此番賜婚就是爲睿王御賜了兩個側妃,分別是禮部尚書李授鏃庶女李氏,吏部侍郎吳海瑞庶女吳氏。
婚期定在下月初四,現下已是月底,就算齊滿滿即可啓程也無法趕在那之前,也就是說,側妃會先於齊滿滿嫁入睿王府。
齊老爹氣的大罵新帝不安好心,衆兄弟也不免唏噓,這樣不給臉面的事真是讓心高氣傲的齊府衆人心緒難平。
齊滿滿卻不甚在意,前世在皇宮,兩個側妃算什麼,一朝選秀,文華帝(乾燁)便能納幾十人充盈後宮。當時少女情懷的她,也是嫉妒的,可如今,那不過是些小孩子的把戲。
冊封側妃,只能表示,新帝對睿王的忌憚以及對齊府的蔑視。
憶起那個多疑又狠厲的文華帝,齊滿滿打了個冷顫,那雙滿是陰霾的鷹眼是齊滿滿兩世都無法擺脫的夢魘。
再多的不捨憂慮,也不能阻止時間的腳步。
轉眼到了齊滿滿啓程的日子,齊府衆將皆有官職在身,不得輕易離開收地,只有齊滿滿的同胞哥哥十七公子齊滄還未有功名,便由他送嫁去往京城。
送嫁隊伍頗爲壯觀,忘不掉頭的嫁妝車輛被傾巢而出的雍州百姓堵在路上。齊家在雍州城經營數年,這裡又距京城萬里之遙,故而,此處百姓只知齊府,不知皇帝。
齊家要嫁女兒,雍州全城百姓皆來送嫁。
百姓在官兵的疏導下讓出道路,送嫁的隊伍得以緩慢前行。
城外三十里,齊滿滿步下馬車,對着齊德勝跪了下來,行了大禮後,哽咽着說道:“孩兒不孝,此去山高水長,怕是不能在父親身邊盡孝了。只盼父親身體康健,齊府上下安然於世。”
齊老將軍赤紅雙目,佈滿老繭的雙手顫動,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怕會泄露情緒,在外,他是忠臣虎將,謹言慎行才能永保太平。
擺了擺手,示意女兒去吧。
車隊緩緩前行,齊滿滿撩開馬車的布窗簾回頭望去。
驕陽下,西北特有的風沙中,齊府衆將騎着高頭大馬,身穿鎧甲,一字排開,威風凜凜的樣子。像是一面牆,在風中屹立。
曾經這麼牆替齊滿滿擋住了所有的爾虞我詐,而今這面牆卻沉重的讓她呼吸都痛。
那是她最愛的家人,是她想用生命守護的人。
重來一世,她決不能在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走向滅亡。思及前世他們悲慘的死狀,齊滿滿心中的恨鋪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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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行進整整一月時間,到達封城。
封城乃中原門戶,兵家必爭之地。過了封城,便可搭船由運河到達京都。
齊滿滿全身上下都被馬車顛地酥軟,長途跋涉還真不是容易的事。馬車猛地一頓,齊滿滿差點被甩出去。
知書掀起車簾,厲聲斥道:“怎麼趕車的?!”
車伕爲難的看向騎馬奔來的十七少爺,齊滄靠近馬車,低聲向車內的齊滿滿解釋:“前方來了儀仗,我們且避讓一下。”
能讓齊十七郎說出避讓的話,來人必定身份不凡。
齊滿滿詢問,“可知是何人?”
齊滄的聲音壓得更低,“是國師。”
國師?!
齊滿滿果斷點頭,附和道:“還是避讓爲好。”
齊滄下令,車隊停止前行,且全部靠向管道左側,避讓之意明顯。
知趣耐不住性子,好奇的詢問齊滿滿,“主子,這國師是何方神聖,怎得如此讓您跟十七少爺懼怕?”
懼怕?
原來在小丫鬟心裡,避讓便是懼怕。
國師其人,齊滿滿前世倒是見過的,模樣像仙風道骨的老仙翁。據傳,國師參透天文地理,星象、易經無所不通,最爲人稱道的是占卦,可預知命運。先帝對國師可謂寵信有加,駕崩前幾年更是多有依仗。國師一時風頭無量,京城那些世家豪門,都不得不對國師崇敬有加,退避三舍。
只不過,新帝登基,文華帝對國師卻並不重用,態度甚是冷淡。
京城從不缺落井下石之人,憑國師一介術士,失了帝王的信任,生活便舉步維艱,不得已只得離開京城,前往封城向西百里的祁山仙觀爲大易朝祈福。
這樣一個被皇帝忌憚,被衆臣排擠出京城的人,齊滄與齊滿滿都不想與他多有瓜葛。
誰能想到,這位國師會爲齊滿滿今後的日子,帶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