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出嫁

時日飛快的過去,轉眼就是臘月初八。

臘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婚喪嫁娶,也正是沉寂多年的豫親王府迎娶王妃的日子。豫親王鰥身多年後,豫親王府終於迎來了新的女主人。然而衆人心知肚明,這並非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就比如上一任豫親王妃,誰又能知道這一次,喜事什麼時候會變成喪事呢?

豫親王府迎娶的對象是定京沈家二房嫡女,沈清。威武大將軍府上三個嫡女,沈妙曾以草包愚蠢出名,沈玥才名遠播,沈清也能算得上美麗大方,能幹聰慧,結果好端端的姑娘就嫁給了豫親王這麼個人,說起來還是讓人有些不勝唏噓。

“那沈貴也是瘋了吧。”看熱鬧的人羣中有人小聲道:“這不是眼睜睜的看着女兒自個兒往火坑裡跳麼,真是作孽啊。”

“你知道什麼。”另一個人不以爲然:“我聽我當官兒的表兄說,這沈大小姐早已經和豫親王暗度陳倉,肚子裡都有了身孕,若不是因爲懷着皇家骨肉,就該被沉塘了。”

“啊?你說的可是真的?”周圍的人聽見,俱是有些驚訝,顯然之前並不知道這一層。

那人洋洋得意的搖頭:“可不是麼,聽說當日宮中的回朝宴,文武百官們都親眼瞧見啦,所以說這沈家大小姐一點兒也不可憐,咎由自取嘛。”

“的確如此,未婚先孕,傷風敗俗!”

“真是不知廉恥!”

“沈家二房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女兒?沈將軍光風霽月,可真是有辱門楣啊。”

“這關沈將軍何事?沈將軍常年不在定京城,還不是其他兩房自個兒養出來的女兒。”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話裡話外都是對沈清的鄙視,從最初的同情到之後的唾罵,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連帶着沈貴和任婉雲都被戳了脊樑骨。

那人羣中最初說沈清懷了身孕的人,卻是悄悄的笑了笑,轉身消失在人羣中。

沈府內,喜婆正在爲沈清梳妝打扮。

任婉雲站在沈清身後,緊緊絞着手中的帕子,只恨不得將那帕子絞碎。她好好養大的女兒,如今卻要眼睜睜的看着沈清往火坑中跳。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兒女,對於任婉雲來說,這一切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割她的肉。

與任婉雲不同,沈清卻沒有任婉雲那麼強烈的情緒。她安靜的坐在位子上任由喜婆擺弄,那喜婆笑盈盈的道:“大小姐,老身要給您絞面了,這絞面有些疼,大小姐先忍一忍,等過了這陣子,就能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任婉雲只覺得痛徹心扉,險些暈倒過去。沈清卻是神情木然的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若非她的眼珠子時不時的還眨巴一下,只怕別人會以爲這是一尊毫無生氣的死人。

喜婆心裡瞧着沈清這模樣也有些發憷,她從盒子中拿出一根細細的棉線,開始給沈清絞面。這絞面要將臉上絞的白白淨淨,的確是很疼,往常那些個大小姐,總是要嬌嬌怯怯的喊上幾句疼的。然而絞面的線落在沈清臉上,沈清卻仍然是面無表情,彷彿死了一般。

“清兒……”任婉雲忍不住掉下淚來。

喜婆見此情景,瞧見新娘非但沒有新娘的歡喜,還渾身上下透露出死氣沉沉的絕望,心中也明白幾分。吉祥話兒都不怎麼說了,飛快的將妝面上好,就尋了個由頭離開。

屋中只剩下任婉雲和沈清,還有幾個丫鬟。

任婉雲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不過是短短几月的時間,她衰老的如同那些老婦人一般,臉上的皺眉橫生,白髮也多了許多,哪裡還有從前穿着華麗,豐腴精明的貴婦人模樣。

“娘,不必擔心。”卻是沈清先開了口,她的嗓子澀澀的,聽上去有一種古怪的腔調,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她道:“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必然不會白白遭受,我會自己報仇的。”

“清兒,娘對不起你。”任婉雲上前摟住她。

沈清木然的任她摟着,沙啞道:“爹孃都幫不了我,我自己報仇。”語氣陰沉,然而那沖天的怨氣誰都能感覺得到。沈貴的冷眼旁觀,任婉雲的有所顧忌,終於讓他們面對沈清出嫁的事實無能無力,而沈清,終於還是恨上了自己的父母。

任婉雲被自己的女兒怨恨,心中更是如遭雷擊,然而卻又知道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未必就沒有她的原因。若是當初她不去算計沈妙,若是當初在臥龍寺夜裡她出門看一眼,亦或是當初她不給豫親王寫信說明被掉包的事情,是否現在沈清也不至於落到這麼個走投無路的境地?

她勉強笑道:“清兒莫怕,娘發誓,娘一定會爲你報仇的,還有你二哥,也一定會讓那個小賤貨身敗名裂……”

沈府外頭的大廳中,沈老夫人沉着一張臉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沈元柏半趴在她的懷中,似乎有些懼怕沈老夫人此刻面上的狠色,乖乖地不敢動彈。

“添什麼妝!”沈老夫人道:“做出這麼不知廉恥的事情,還有臉要添妝!老二,你養出來的好女兒!”沈老夫人愛慕虛榮,最愛在外頭擺臉面,這一次沈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終究還是瞞不過她,得知了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沈清的醜事,沈老夫人自覺老臉都被丟盡了,自然恨上了沈清母女二人。

沈貴連忙諾諾的應了,恨不得現在就將任婉雲休掉。

沈丘聞言卻是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大約沈老夫人自己也忘記了,她原本也是歌女出身,說起來,又能比沈清好的了多少?無非也是仗着如今是沈家的老夫人,就真的以爲自己是玉潔冰清的大家閨秀了。

沈萬沒有作聲,陳若秋也不會主動往沈老夫人氣頭上撲。至於沈信和羅雪雁,更是大喇喇的站在原地,彷彿根本未曾聽見沈老夫人的話。

沈老夫人發完脾氣,又道:“嫁妝也不要太多,這樣的丫頭,犯不着花我沈家的銀子!”

此話一出,羅雪雁眼中的鄙夷更上一層。沈老夫人最偏愛的就是大房,雖說重男輕女,但是沈清也是在沈老夫人跟前長大的。明知道沈清此去嫁到豫親王府是悲慘的開始,多給些銀子或許能讓沈清活的舒坦些,不曾想沈老夫人吝嗇至此,也無情至此,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風塵女出身。

沈貴又應了,他自來做的都是孝子之態,沈老夫人見他如此順從,面上神情也緩和了些,目光又落向沈信,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突然聽得沈玥驚叫道:“二哥?”

衆人順着沈玥的目光看去,自門口走來一名年輕男子,身着一身石青色長袍,這男子生的也算端正,細細看來,和沈貴便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間隱隱有一股傲色。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家二房,沈貴的嫡長子沈垣。

二房中,沈垣自來就聰明伶俐,比起沈丘的軍功是靠自己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得來,沈垣則要顯得天才許多。年少時候科考中第,名次相當不錯,後來得了貴人賞識,走上仕途。不過之前要在外頭做小官曆練三年,今年是最後一年,本是年關回來後就留在定京城做官的。誰知道沈清出了此事,想來也是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恰好能見妹妹出嫁那日。

饒是沈玥也忍不住往沈萬身後躲了躲,沈萬拍了拍沈玥的背,目光落在沈垣身上。

對於沈垣,沈府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憚。也許是沈垣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又或者是直覺他年少老成讓人覺得心機深沉,總之沈玥和從前的沈妙,是十分懼怕他的。

最高興的莫過於沈老夫人了,她驚喜的衝沈垣招了招手:“垣兒!”沈老夫人懷中的沈元柏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二哥!”

沈垣這才笑着上前衝沈老夫人行禮,叫了一聲“祖母”,又摸了摸沈元柏的頭,道:“元柏又長高了。”

“垣哥兒只怕是趕路回來的吧。”陳若秋笑着開口:“路上可有累着,要不要先歇一歇?”如今任婉雲不在,她就是沈府當家的,自然而然的拿出一副主母派頭。

沈垣轉過頭看了陳若秋一眼,不知爲何,陳若秋竟是心中一沉,一股忌憚油然而生。一年未見,沈垣越發的有些讓人看不透,陳若秋自來聰明,孩子們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明着暗着給沈垣下過絆子,可沈垣倒是出乎意料的聰明,越到後來,有時候吃虧的甚至是陳若秋。陳若秋以爲,任婉雲慶幸還生了個聰明兒子,所以後來即便對二房也有諸多不滿,可陳若秋卻不敢徹底惹惱了對方。

“不必了,”沈垣道:“我此次回來,就是爲了看妹妹出嫁。再歇息的話,只怕時間有些來不及。”

說到沈清,屋中氣氛便有些尷尬,沈老夫人也沒有搭腔。沈垣也絲毫不爲所動,目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投向沈丘身邊,那兒站着的人正是沈妙。

“許久不見,五妹妹也變了不少。”他眯起眼睛:“果然是女大十八變,五妹妹變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了。”

沈妙平靜的與他對視,沈垣的目光帶着陰森的探究,彷彿在泥沼地中爬行的毒蛇,不緊不慢地纏上來,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溼冷之氣。她微微一笑:“二哥倒是一成不變。”

陳若秋目光頓了頓,沈玥有些幸災樂禍,沈信和羅雪雁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沈丘卻是笑着接口道:“不錯,二弟看着,倒是沒什麼變化。”他將話頭引到自己的身上。惹得沈垣也多看了沈丘一眼,繼而意味深長的道:“沒想到現在五妹妹和大哥的感情竟然這樣好了。”

“親生手足,感情自然好。”沈妙笑的溫和:“二哥現在不去看看大姐姐?想必還能趕得上添妝。”

沈垣深深的看了沈妙一眼,笑道:“不錯,我現在就去。”說罷又徑自朝沈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我先去瞧瞧妹妹,我這個做大哥的不在妹妹身邊,如今她就要嫁人了,也不知日後會不會被人欺負,只能跟她說幾句話,就先行一步。”說罷,便又利落的轉身,看了不看衆人一眼,快步離去了。

從始至終,倒是沒有和沈貴說過一句話。

從前,沈貴和沈垣的關係雖然說不上是特別親密,可終究是父子,沈貴看重沈垣,對他也多加照顧,沈垣待沈貴也是尊敬。今日這般態度,明顯是有些問題。沈貴鐵青着臉,握緊了拳頭。沈老夫人埋怨的瞧了他一眼,心中也有些煩悶,直接揮了揮手,道:“扶我回房去!”

今日的喜宴,沈老夫人是不打算去了。在沈老夫人看來,那些應邀而來參加喜宴的客人們大多都是高官貴族,對於這門親事的來龍去脈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這把老臉再去丟人,實在是折不了那個福氣,當下就讓張媽媽扶她回房去了。

沈老夫人離開後,廳中便有些尷尬。沈玥瞧了一眼沈妙,開口問:“五妹妹,給大姐姐的添妝,你送的是什麼啊?”

“一點珠寶首飾罷了。”沈妙淡淡道。

沈玥“哦”了一聲,見她不太想搭理的模樣,心中雖然惱怒,當着沈信夫婦的面臉上卻不顯,安安靜靜的站在陳若秋身邊。

沈萬看向沈信:“大哥,如今垣兒回來了,又該如何?”

“垣哥兒回來與我有何關係?”沈信疑惑道:“我自己的嬌嬌和丘哥兒都管不過來,我還管老二的兒子?老三,你們三房人丁稀薄,要是沒什麼事,也就幫襯幫襯老二吧,都是自家兄弟。”他語重心長道。

沈信這個人,看着老實敦厚,實則說話最是毒蛇,這一點從和他打了幾十年交道都沒在嘴頭上討過好的臨安侯謝鼎那就能看出來。這一番話說完,沈萬還沒來得及表示,陳若秋卻是氣的指甲都嵌進了掌心。誰都知道三房人丁稀薄,陳若秋除了個沈玥,連個傍身的兒子都沒有。雖說沈萬如今對陳若秋情根深種,可沈老夫人早就因爲陳若秋生不出兒子而多次想要給沈萬納妾。沈信就是在陳若秋心上戳刀子。

“是啊,弟媳婦,”羅雪雁也笑着開口:“別老是操心着人家的事,知道你們二人心善,可是也是時候想想自己的事啦。玥姐兒都這麼大了,日後嫁了人沒個兄弟幫襯,也未免單薄了些。”

沈妙眼底笑意涌動,沈信和羅雪雁不擅後宅中的爭鬥,可戰場上的歷練讓他們有比別人更敏感的直覺。沈萬夫婦想挑撥離間,卻是被沈信和羅雪雁四兩撥千斤的攪混了。

“妹妹,咱們也去看看大妹妹。”沈丘拍了拍沈妙的肩:“你那添妝還放我那兒呢。”

沈妙知道沈丘是有話跟她說,便點頭稱是,與幾人行了禮後就和沈丘往西院走去。

“妹妹,沈垣對你有敵意。”沈丘道。

“我知道。”

“他可能是知道事情的原因了。”沈丘有些着急:“他這個人最喜歡暗中作怪,又頗有心計,只怕會給沈清報仇,總會想法子害你的。你、你這些日子都呆在府中,不要出門了。”

沈丘對沈垣有種天生的敵意,這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其實沈垣和沈丘並沒有什麼過節,但沈丘就是看沈垣不順眼,也許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死對頭。

“大哥,若他真是有心害我,就算我藏得再嚴實,他也能想到法子,再說了,他又能如何?放心吧,既然他真是那般謹慎小心之人,也斷然不會隨隨便便找個人將我殺了,總歸是用計。”論用計,誰比得過死了一次的她?

“妹妹,你還小,不懂得有些事情的兇險。”沈丘更急:“沈垣不是什麼好人,你這樣大意,會吃虧的!”

“大哥放心吧,”沈妙看向沈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真有什麼事,不是還有大哥嗎?”她冷冷一笑,心中有句話卻是沒有對沈丘說。

前生沈丘的死,絕不會是一個意外,二房或是三房,她不知道到底是誰,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就算沈垣不對她出手,她也不會讓沈垣好過。

就當是還前生的債了。

東院的彩雲苑中,任婉雲見到沈垣的時候,上前抱住沈垣泣不成聲。這些日子以來一個人的惶恐和無助,終於在見到沈垣的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任婉雲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連已經木然的如人偶一般的沈清,看到沈垣時,絕望的眼底也閃過一絲光彩。

沈垣安慰了一會兒任婉雲,又上前摸了摸沈清的頭。沈清忍了忍,終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二哥,你爲什麼不早點回來……”

任婉雲一看沈清哭了,也跟着哭,一時間屋中哭聲震天,好不悽慘,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辦喪事,哪裡猜的了是喜事。

沈垣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他自幼在將軍府長大,雖然將軍府中最有權勢的是沈信夫婦,不過在他看來,那二人不過是隻會打仗的武夫,生的女兒也是個蠢貨,這些人都能被他們二房輕易玩弄於鼓掌之中。至於他的母親和妹妹,也一直過得優雅富貴,相比之下,那沈妙反倒像是個鄉下來的暴發小戶女兒。

而如今,那個暴發戶一般的蠢貨竟然將任婉雲和沈清逼到這種地步,對於沈垣來說,無疑是挑釁。

任婉雲在給他的信裡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在沈垣看來,雖然任婉雲的計劃也不是完美,可沈妙能夠回擊甚至安然脫身,實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母親別哭了。”沈垣的神色並未因此有些動容,他道:“哭也無濟於事。”

“垣哥兒,”任婉雲抓着他的手:“你是個最有主意的,你一定能救你妹妹對不對?”

聞言,沈清也期盼的看向沈垣:“二哥,求求你幫我,我不想嫁給那個人……本來不該我嫁給他的……二哥,你幫幫我,你幫幫我……”雖然沈清也有些懼怕自己這位哥哥,可是自小隻要她受了欺負,沈垣都能不動聲色的幫她贏回來。對沈垣,沈清是又愛又恨,如今沈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自然要狠狠地抓住。

“不能。”沈垣的神色冷靜的幾乎冷酷:“親事到這個地步,沒有轉圜的可能,不能因爲妹妹的任性害了所有人。所以這個親事,妹妹必須結。”

話音剛落,沈清便癱軟在地,頓了頓,終於絕望的哭出聲來。她這般動作,方纔畫好的妝容盡數花了,髒兮兮的滿臉都是,而她渾然未覺。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任婉雲喃喃道。

“雖然沒辦法毀了這樁親事,但是我沈垣的妹妹,也斷然沒有被人這般算計了就完的道理。”沈垣冷道:“沈妙一夜之間變得這般聰明,要麼是背後有人指點,要麼就是她從前都是在裝。若有人指點倒好辦,可是這一裝就是十幾年,未免也太過可怕。”

“那個小賤貨就像是犯了邪,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都被她逃了。垣兒,那個賤貨不能留。”任婉雲咬牙道:“想到如今一切都是拜那個賤人所賜,我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母親如今不能肆無忌憚的對付她,不過就是因爲有大伯一家。聽說大伯如今要在定京城多留半年,這樣一來,沈妙的靠山就更久了。”沈垣看了沈清一眼。

任婉雲身子一抖:“可也不能就這麼白白算了!”

“自然不能算了。”沈垣道:“這世上,靠山再大,也有倒的那一天。沈妙既然有靠山,就讓她靠山倒了就好。大伯一家留在定京城也好,”沈垣的脣邊浮起一抹笑容:“省的我一個個找過去。”

任婉雲心中沒來由的有些驚怕,可看着癱倒在地的沈清,一股火氣立刻冒了出來,道:“垣兒,一定不能放過那個小賤人!”

“放心吧。”沈垣目光陰沉:“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手段,我就原物奉還。既然沈妙害了母親和妹妹,我就讓他們沈家大房,最後就只剩沈妙一個人,留一個人慢慢玩,那才叫有趣。”

他慢騰騰的笑起來。

沈清的這個新娘妝,到底還是要重畫了。

喜婆驚訝的發現,這一次上妝的時候,沈清的表情比起之前的死氣沉沉來,顯得要靈動了一些,至少看起來終於是有些“人”的氣息了。

沈玥和沈妙過來送添妝的時候,沈清甚至還對她們二人笑了一下。

只是如今沈清因爲懷孕身子有些浮腫,這些日子又情緒十分焦躁,即便上了妝,也顯得蒼老憔悴,這麼一笑非但沒有少女的嬌俏,看起來還有些古怪的可怕。

“大姐姐,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沈玥眼睛紅紅的道。

“一定。”沈清應了,又看向沈妙,啞着嗓子道:“五妹妹於我的恩德,我一定會報的。”

雖是笑着的,話中的陰狠卻讓沈玥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等着。”沈妙也微微一笑。

之後的事情變顯得順其自然了,沈老夫人避而不見沈清,沈清只能和任婉雲說話。因爲這一次出嫁到底是不甚光彩的事情,沈府衆人都顯得有些尷尬。那些個用來祝福的喜慶的過場,都做得馬馬虎虎。

到最後,上喜轎的時候,是由沈垣將沈清背上了喜轎。而最讓人感到難堪的是,豫親王根本未曾來接親,只派了一個管家前來。

沈垣被沈清的時候,將軍府門口圍着的百姓都對着他們指指點點,談話若有若無的傳到衆人耳中,皆是說道沈清不知廉恥,水性楊花之言。即便任婉雲和沈垣心中憤怒,可衆口鑠金,總不能將百姓們全都處死。

待終於起轎後,沈垣回到了沈府門口,走到沈妙身邊站住,看着轎子遠去,道:“五妹妹看起來倒是平靜的很。”

“嫁人的不是我,我爲何不平靜。”沈妙答。

“五妹妹可知,清兒這一去嫁人,未來又會如何?”

“未來如何,並非你我二人說了算。”

沈垣好似沒有聽到沈妙的話,自顧自的道:“世上之事,千變萬化,有時候眼前進退維谷,卻不知日後也許會柳暗花明。有時候雖然瞧着面前道路豁達,說不準,”他的聲音猛然一沉:“是將自己逼近了死衚衕。”

“沒錯,”沈妙一笑:“世上之事,誰也說不準,人有旦夕禍福,指不定,前面就沒路了。”

沈垣終於轉過頭,正視着沈妙,他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讓人分外不舒服,讓人不舒服的還有他的話,他說:“我今日才發現,五妹妹原是個聰明人。”

沈妙不置可否,卻聽得身後一聲大吼:“妹妹!”沈丘急匆匆的跑過來,警惕的看了一眼沈垣,纔對沈妙道:“妹妹不要亂跑,這外頭歹人多得很,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會出什麼損招。”

沈垣看了沈丘一眼,又笑了:“大哥可真會說笑話,再說了,五妹妹這麼聰明,怕是無人能算計的了她。至於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或許……有人更適合也說不準。”

沈丘冷笑一聲:“我妹妹生性純良,比不得那些個陰險小人,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時時操心,不然那些個讀了書的豺狼一口把她吃了,哭都沒地兒哭去。走,妹妹,咱們坐馬車去親王府!”

沈家的人也要跟着去親王府參加喜宴的,不過沈丘這番話,卻是實實在在的表示不信任沈垣。

沈垣看着兄妹二人離開的背影,目光中閃過一絲狠色。

沈家的喜轎要遊歷過定京城大半個城,還都是往最繁華的街道走,畢竟是皇后親自賜的親事,排場自然要盛大。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樁親事並不光彩,卻也還要敲鑼打鼓的人盡皆知。

而最繁華的路段上,快活樓靠窗的位子,白衣公子還是如往常一般輕搖摺扇,看熱鬧一般的看着窗外頭,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迎親隊伍邊走邊灑銅錢,看熱鬧的老百姓便一擁而上上去爭搶,這樣看來,似乎也是喜氣洋洋。

然而其中各種滋味,只有轎中人自己才知道了。

“沈家這親事的排場也挺大的。””季羽書把玩着手中的銀塊,道:“我也是許久未曾瞧見這般熱鬧的親事了。也不知日後我迎娶那芍藥姑娘,有沒有如此盛況。”

“還惦記着你那芍藥姑娘呢。”高陽看了他一眼:“羽書啊,我記得你還有個未婚妻的吧,你這樣對芍藥姑娘獻殷勤,您那未婚妻知道嗎?”

“都說了那是娃娃親的戲言,誰知道她長什麼樣啊!我不娶!我就愛芍藥姑娘。要是芍藥姑娘不行,那沈家五姑娘也不錯。”他嘿嘿一笑,看向對面的人:“謝三哥,是不是?”

謝景行瞥了他一眼,乾脆懶得說話。高陽嗤笑一聲:“沈妙?就怕你沒命娶。”

“什麼啊,別說的人家姑娘跟個羅剎一樣。我還就看重她聰慧靈敏膽大心細了。”季羽書不服氣:“再說了,她長得也不錯啊。聽說之前她還喜歡過定王那個小子,好端端一姑娘眼神怎麼不好,定王能比得上我嗎?真是。”

高陽看着季羽書:“你真行。不過你的這位沈姑娘,好像快有麻煩了。”

“神馬麻煩。”季羽書問。

“沈清的哥哥沈垣回來了唄。”高陽幸災樂禍道:“沈妙把沈清坑到親王府,沈垣定不會放過沈妙。這沈垣可不是什麼省油燈,將軍府二房中,怕是沈貴都比不上沈垣老謀深算,而且這沈垣,最是心狠手辣,下起手來,絕不會手軟。”

“沈垣好像不是普通人啊。”季羽書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不是傅修儀的人麼?”

“一個小嘍囉而已。”謝景行突然開口,懶懶的掃了一眼下方:“跳樑小醜,你們也看得上眼。”

“哈,你還是這般狂妄。”高陽問:“接下來如何?”

“等。”

等人開局,然後……撿漏。

------題外話------

二房作死團再添一名成員!小侯爺又要使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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