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給你下的帖子,青姨。”
常在青一怔,有些不解的笑問:“五小姐這是……。”
“上回青姨來去匆匆,我倒是沒有好好與青姨攀談幾分,青姨說好改日還會前來的,我等了許久,卻沒見到青姨的動靜,只好自己先下了帖子。怕用我的印章不夠妥帖,便用了孃的印章。青姨不會怪罪我吧?”
常在青瞧着面前的少女,她言笑晏晏,落落大方,竟是一點兒尷尬都沒有。若是糾纏下去,反倒顯得常在青斤斤計較了。常在青當即就笑道:“怎麼會,五小姐相邀,是在青的運氣。”說話間,卻是不露聲色的將沈妙又打量了一番。上回來沈府的時候,沈妙對她雖然不冷淡,但絕對算不上熱絡,甚至還有幾好次失禮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忽然相邀,常在青的心裡暗暗生了警惕。
“正堂裡冷的慌,青姨還是去我屋裡坐坐吧。”沈妙笑着站起身來:“離這也不遠的,我實在受不了這冷風了。”
常在青便順從的應了,待到了沈妙的屋子,沈妙讓婢子上了茶水和糕點,火爐燒的旺旺的,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這纔將門掩上。屋裡暖融融的,卻又不至於憋悶。
沈妙將茶盞推到常在青面前,常在青笑着端了起來抿了一口,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這是朱丹茶,味道苦的很,又澀,無甚香氣,青姨大約是喝不慣。”沈妙微笑着解釋。
常在青面色微微一頓,她被沈妙的這番動作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待客之道,自然是拿出最好的茶葉,何以用這般粗劣的茶招待客人,是爲了羞辱她?可是沈妙的神情,卻又好似不是這樣。
“這茶水雖然苦澀,卻對身體極好,冬日裡喝了,能驅寒御暖,我爹和哥哥們都是練武之人,自來在冬日都喝朱丹茶,後來連帶着整個府上都喝這樣的茶。”沈妙看向常在青:“青姨出自詩書之家,大約是不喜歡喝這樣的茶水的,可是我們武將家裡,卻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常在青擺手笑道:“五小姐說笑了,常家也只是普通人家,這朱丹茶雖然苦澀,可是卻對人極好,喝久了便也不覺得澀了。”
沈妙搖頭:“勉強一時容易,勉強一輩子卻難。”
常在青一愣,只覺得沈妙話裡有話,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妙。
沈妙笑了笑:“說起來,聽聞青姨如今住在沈府的,沈府的人對青姨可還好?”
“都很好的。”常在青笑道:“他們都很照顧我。”
“你與三嬸志趣相投,想來應當是十分投緣的。”沈妙笑道:“三嬸從來就喜歡舞文弄墨,當初三叔便是因爲這個對她十分尊重。想來你也看到了,三叔對三嬸有多好,整個三房裡便只有三嬸一個當家主母。”說着又嘆息一聲:“只可惜了,三嬸沒有嫡子,若是有個嫡子,便也不必如此憂心。”
常在青在沈府裡呆了那麼久,自然知道因爲三房無子一事,陳若秋和沈老夫人幾乎是日日鬧矛盾。只是她沒想到沈妙竟然會與她說這麼一番話,沈妙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與她說些三房院子裡的事情總覺得有些尷尬。然而沈妙說話的時候神情自然,彷彿並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值得說的事,倒讓常在青分不清沈妙究竟是早慧還是天真了。
“三夫人這般良善,日後定會子孫滿堂的。”常在青順着沈妙的話說。
“自來就愛將我們大房與三房相比,”沈妙端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茶葉,笑道:“一個文一個武。院中又都只有一位當家主母,不過我們府上倒還好,至少有我大哥,我大哥也要到了娶妻的年紀了,過些日子便爲他挑一門定京的好親事,有了嫂嫂,再有了侄兒,這屋裡也算是熱熱鬧鬧的。”沈妙似乎是有些得意:“可是三房裡,卻沒有我們大房熱鬧。”
常在青先是覺得沈妙大約是孩子氣,這是在和三房慪氣,可是待聽完整句話的時候,忽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面色變了變。
不錯,沈信的府上,羅雪雁蠢笨直接,不會用心眼,後院本就乾淨,收拾起來也不難。可是她差點忘了,還有一個沈丘呢。沈丘是羅雪雁的嫡長子,年少有爲,再娶一個有力的妻族,就算她自己不爭不搶,也在無形中被壓低了三分。
沈妙瞧見常在青臉色的變化,眸光微微泛冷。
前生常在青最後入住沈信後院,那時候沈丘已經不行了,沈妙嫁到了定王府上,整個後院中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成爲常在青的威脅,這樣順風順水,常在青怎麼會不把握好機會。
可是如今卻不一樣,沈丘好端端的,一個健康的活生生的嫡長子在這裡,常在青成爲妻的可能就永遠爲空。
這一位愛計較的,清醒的衡量着利弊的女人,又會選擇一條什麼樣的路?
她捻起桌上的糕點,笑道:“三叔真是可惜了,原先祖父還在的時候,似乎就說過三叔是沈家中腦子最靈的。儀表堂堂又腹有詩書,若是生個兒子,定也能與他一般聰明無二。可惜三房裡卻只有二姐姐一個女子,二姐姐如今也到了快要出閣的年紀,待二姐姐出閣了,三房裡便只有三叔和三嬸二人,實在是太孤單了。”
常在青本來心不在焉的聽着,聞言卻是心中一動。
說起來,沈信和沈萬後院中的情況幾乎是有些相似的。都只有一個女人,都是所謂的情種。只是說起來,沈玥比沈妙還要大兩歲,沈玥即將出嫁了,三房無子,反而更是難得。
“青姨與三嬸的性子肖似,神態卻也有幾分肖似,俱是溫柔解語,又懂得許多風雅之事,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一雙姐妹。”沈妙迎着常在青有些試探的目光,不緊不慢的開口:“不過依我看,青姨比三嬸更出色,因爲……青姨更年輕。”
常在青的嘴角不自覺的揚了揚。沈府裡的人拿她和陳若秋相比較,她也是知道的。都和陳若秋一樣是文弱秀氣的才女,不過沈妙說的沒錯,再美的女人上了年紀,縱是有天大的才華,顏色都會枯萎。比起來,常在青就更顯得動人一些。況且陳若秋自認是高門嫡女,行事甚至有些清高,可常在青自小在平民之家長大,懂得委曲求全,該低頭時就低頭,看人臉色,纔會讓所有人都贊她一聲好。
常在青目光沉沉的想,她是比陳若秋強的。
沈妙端起茶來喝,入口的茶水滋味澀澀的,她卻喝的好似蜜糖般,露出熨帖的微笑。
常在青已經二十六了,定京城這個年紀的女人說親,大多是給人做繼室,還得將不是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孩子養大,繼母難爲。況且常家小門小戶,便是倚着沈家的名頭,想要嫁個高門亦是困難。
這位常在青拋夫棄子就是爲了尋求更好的生活,哪裡有那麼容易滿足。原先不過是沒發現沈萬罷了,既然常在青最擅長的就是權衡利弊,沈妙便將三房裡常在青所能鑽的空子直直白白的給她攤到眼前去,讓常在青自己選擇。
常在青的神色有些變幻不定,心中一團亂麻。沈妙的提議勾起了她心中另一個念頭,一些未曾發現的事情涌上心頭。
不錯,既然沈萬喜歡的就是陳若秋這樣的性子,她自己處處比陳若秋強,又怎麼能討不了沈萬喜歡?比起沈信這樣的武夫來,沈萬謙謙君子,風姿猶在,到底讓她更覺得心中抒懷。
可是今日之事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的,她原本是想着聽陳若秋的話來試探沈信,她原本看中的也是沈信……可到了最後,怎麼轉頭去對付陳若秋了?是因爲沈妙總扯些不着邊際的事讓她分神,是沈妙……沈妙?
常在青猛地看向沈妙。
紫衣少女坐在窗前,外頭的小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日頭出來,照在她的半年瑩白如玉的側臉上。她的脖頸纖細,手握着茶盞,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啜飲着。
卻是有種不露痕跡的威嚴。
常在青打了個冷顫。彷彿到了現在才驚覺,從一開始到現在,她都是被沈妙牽着鼻子走中的那個人。沈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看似不經意的隨便說說,幾句話卻直接將苗頭引到了陳若秋身上。沈妙的每一句話都在讓常在青往三房上想。
這少女絕非是蠢笨天真,反而像個怪物一般。
常在青想到第一次來沈宅的時候,沈妙失禮的那幾次,心中跳個不停,莫非在那時候沈妙便已經知道了她打的什麼主意,所以失禮的事情,其實都是故意的?今日將她邀過來,便也是爲了如此?
沈妙看着她微笑:“青姨怎麼出了一頭汗,可是覺得屋中熱了?”
常在青猝然回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瞧着沈妙,笑道:“大約是吧。”
沈妙淡道:“將窗子掩的太緊,屋裡便像作繭自縛般難受。還是打開窗子,去外頭涼爽得多。”她吩咐驚蟄將窗戶打開,再看向常在青:“青姨,我說的對不對?”
“五小姐說的沒錯。”常在青勉強笑道,瞧着沈妙的笑容卻多了幾分驚悸。她的心思掩藏的如此之深,可是沈妙僅僅只見了她一面便了解了她心中所思。這樣的人是怪物,是風姿。常在青慶幸自己早早的發現了,若是真的進了沈信的後院,與這樣的怪物打交道,常在青委實沒有信心。
沈妙渾不在意的一笑。
她就是這麼明明白白的告訴常在青了,你若是想要進我爹的院子,首先就要看你能不能對付的了我?若是不行,就當是死在了這裡,怕是回去的路都封死,看誰作繭自縛!
常在青不會冒險的,她向來尋得都是最有利最穩妥的法子。
果然,之後與常在青說了沒多久的話,常在青便稱要告辭了。沈妙自然也不會留她,等常在青走後,穀雨奇道:“那常家小姐怎麼奇奇怪怪的,好像躲什麼似的,誰嚇着她了?”
沈妙道:“吩咐下人,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常在青沒有來過沈宅,記住了。”
兩個丫鬟應了就出了門,雖然不解沈妙何以對常在青這麼一個人這樣在意,可是沈妙做事自來有她的用意,丫鬟們都不會多置喙。
等所有人走後,沈妙才坐在桌前,看着銅鏡有些失神。
讓常在青去禍害陳若秋,是因爲陳若秋委實可惡,也蹦躂的實在太久了。前生常在青和沈信的那一封婚書,可是被陳若秋“無意間”發現的。是陳若秋口口聲聲說不能委屈了常在青,要爲常在青討個說法。沈妙想着,只怕前生常在青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沈信,未必就沒有陳若秋在其中的推波助瀾。
既然她們是雙生姊妹花,又俱是好姐妹,倒是不妨放在一處鬥豔。看沈萬喜歡的究竟是誰,沈妙眸光微冷,將陳若秋丟給常在青收拾,自然能讓她樂得輕鬆。可常在青也不會輕易放過。
只是……沈妙皺了皺眉,前生常在青究竟做了什麼,羅雪雁最後纔會香消玉殞,到了現在,她都仍然是個謎。
因着常在青的事情,這一日沈妙心中都計較着,晚上一家人吃飯的時候都想着此事,衆人瞧見她心事重重,沈妙便推說自己有些疲乏,羅雪雁讓人給沈妙做了點牛乳甜湯餵了,早早的讓她休息。
躺在牀上,驚蟄和穀雨替她掖好被子,吹熄了燈,放下牀上的紗簾,沈妙閉了閉眼。
天色暗了下來,她的呼吸逐漸平穩,沉沉的夜色籠罩整個定京城,沈妙的身子輕飄飄的。
外頭陽光忽而大亮,她睜開眼睛,只覺得有些刺眼,空氣似乎都變得有些燥熱起來,竟像是夏日。
這本是初冬時節,又如何到了夏日。沈妙坐起身來,只覺得頭疼的出奇,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坐在屋裡的軟榻上。從裡屋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一股子極苦的藥味順着裡頭蔓延出來。
藥香竟是帶着幾分熟悉。
沈妙站起來,屋裡竟然一個丫鬟都沒有,那裡頭女人說話的聲音倒是越發清晰了。她想了想,便走到屋裡去看。
只見寬敞的裡屋裡,窗戶緊閉,天氣本就熱的很,這麼一緊閉,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加上那令人煩躁的苦藥味,彷彿胸口堵了什麼似的,悶得出奇。
沈妙走了幾步,想去關上窗子,卻聽見有人說話:“去將窗子打開吧,我心裡悶得慌。”
沈妙一愣,牀榻上躺着的女人,滿臉憔悴,穿着一件深杏色的薄棉布長衫,大約是太熱了,頭髮都被汗浸溼,前胸的衣裳亦是被汗透了大半。她臉色灰敗至極,眸光又透出一種死色,沈妙瞪大眼睛,那是羅雪雁!
羅雪雁何曾有過這般憔悴的模樣?
“姐姐還是好生躺着。”坐在牀邊的女人安慰道:“這樣的天氣若是着了涼纔是不好呢。”
沈妙轉頭看向那女人,淡青色的衣裳簡單,衣料卻是貴重的。清清爽爽又文秀的打扮,正是好年紀,同死氣沉沉的羅雪雁幾乎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人不是常在青又是誰?此刻常在青挽着婦人的髮髻,一手握着羅雪雁的手,邊道:“姐姐還得好起來纔是。”
“我不行了。”羅雪雁氣遊若絲,眼中也並未有更多生機:“我的孩子沒了,本就沒什麼盼頭。日子過和不過又怎麼樣,平白浪費了這些藥材。”
“姐姐千萬莫這麼說。”常在青道:“五小姐若是知道您這樣想,心中不曉得多難過。”
“嬌嬌……。”羅雪雁目光一痛,沈妙上前一步,想要握住羅雪雁的手,卻從羅雪雁的手中穿過。
彷彿她是不存在的一般。
“嬌嬌恨我啊,”羅雪雁閉了閉眼:“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沈家不能和定王綁在一處,定王瞞得了嬌嬌瞞不過我。嬌嬌如今連我和阿信都恨上了,連見也不願見我一面,定王如今這般動作,嬌嬌日後又該怎麼辦?橫豎都是沒路可走,我……”她越說越是痛心,忽的用帕子掩住嘴,劇烈的咳了幾聲,再攤開帕子的時候,上頭便是一陣殷紅的血跡。
“姐姐別想了。”常在青扶着她安慰:“五小姐如今不過是一時想岔了,或許定王殿下是真的待她好也說不定。再說父母和子女間哪裡有隔夜仇,五小姐日後會明白的,這恨也不過是一時。”
沈妙怒視着常在青,常在青這話看着是寬慰,實則卻是火上澆油,便是坐實了沈妙恨羅雪雁的事。前生她嫁給傅修宜,雖然也想讓沈家幫忙,而沈信不肯,因此而頗有怨氣,可卻也犯不着說恨。眼下羅雪雁氣息奄奄,聽聞沈妙恨自己的話,哪裡會不痛心?
沈妙眼前花了一花,便又見着常在青的對面,穿着秋香色鎖金邊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不耐煩。那女子也年輕,本是眉目清秀,卻畫着極爲濃重的妝容,平白多了幾分古怪。沈妙張了張嘴,這不是她又是誰?
常在青笑着道:“五小姐也莫要惱夫人,只是這兵力之事,自來就重要的很。將軍和姐姐大約是有着自己的思量,這才如此。”
“都是一家人,我既然嫁到了定王府,王爺便也是半個沈家人,爹和娘爲何還要拿他如外人看待?我知道,爹和娘從小便不喜歡我,所以將我丟在定京不管,連帶着連殿下也受累。”
常在青又笑:“五小姐這是說哪裡的話,將軍和姐姐雖然與小姐並未如大少爺那般親近,卻是血濃於水的。”
“我不管,”年輕的沈妙驕縱道:“都說青姨娘最聰明,能不能替我想個法子?讓爹孃同意借兵給殿下?”
常在青似乎十分爲難,片刻後才道:“五小姐既然是夫人親生女兒,夫人鐵定是心疼五小姐的。別的便不說了,若是五小姐同夫人撒個嬌訴個苦,或許夫人會答應五小姐的條件。實在不行,如同那幼童一般,鬧上一鬧,也是可以的。”她笑道:“不過這都是我胡說的,五小姐還是斟酌斟酌。”
在一邊看着的沈妙早已氣的面色鐵青,常在青這哪是在勸架,分明就是在挑撥!
沈妙想起來了,前生羅雪雁懷孕到小產都未告訴旁人,本想着等胎坐穩了再傳出去,誰知道中途出了變故。恰好定王想要同沈信借兵,沈信自然是不肯的。沈妙找常在青訴苦,常在青便引着她說話,讓她同羅雪雁賭氣。
沈妙並不知道羅雪雁那時候落了胎,便去了,或許當時在沈妙看來只是一些尋常的話,可是在羅雪雁最脆弱的時候,無異於絕了羅雪雁的生機。在羅雪雁看來,沈妙說恨她代表着什麼,沒有一個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恨自己。而沈妙刺傷羅雪雁的同時,還說了些定王待她不好的模棱兩可的話,讓羅雪雁擔憂。
思慮過剩,沈信不在定京,羅雪雁又要痛心又要憂心,接連喪子,便是再如何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沈妙恨不得衝上去抓花常在青面上虛僞的笑容。
景色一晃,竟又到了一處院子裡。那院子修繕的十分風雅,常在青穿着翠綠色的長裙,身邊的丫鬟慢悠悠的爲她打着扇子。夏日的風都帶着熱氣,可扇子是用冰塊浸過的,於是那風也就清涼的很。
“聽聞夫人快不行了。”常在青身邊的嬤嬤道:“大夫說大約就是這幾日的時間。”
“讓人伺候的好點。”常在青道:“別落人口實。”
嬤嬤稱是,又道:“姨娘總算是熬出頭了。”
“是啊。”常在青捻起罐子裡的紫葡萄吃:“這麼幾年,總算是熬出頭了。”
“只是不知道老爺那頭……。”
“將軍深愛姐姐,自然是傷心的。”常在青微微一笑:“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要坐着大房裡唯一一個女主人的位置就好了。將軍不認我,下人認我就好。”
嬤嬤也點頭道:“姨娘說的是,原先還以爲夫人能撐得久一點,不曾想這麼快就……”
“心都傷透了,整日又擔憂,熬到現在已經算她命長的很。”常在青淡淡道:“羅雪雁本生的一個好命,嫁到這樣一個好人家,院子裡又沒有別的女人,可惜,生了沈妙那樣的女兒,就將她的好運氣糟蹋沒了。”
沈妙一怔,只聽常在青又道:“說什麼便信什麼,定王殿下的手段倒也是高的很,讓沈妙對他死心塌地的。連爹孃都不要了,不過,若非沈妙蠢,又怎麼成全我的好運道?”
沈妙站在常在青的對面,炎炎夏日,心卻如墜冰窖。
“沈妙讓人從定王府送來的年禮吃食,全都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道,她自個兒蠢,羅雪雁倒是疼她的緊,那些個藥膳全都吃了。卻不曉得自己女兒送來的卻是毒藥。那一日你也見着了,沈妙喂羅雪雁喝藥,那一勺一勺喂得,可都是毒,偏偏羅雪雁還滿心歡喜。”
沈妙身子一顫,險些歪倒下去。
那時候她爲了幫助傅修宜說服沈信,想要討好羅雪雁,便命人採買了藥材學做了藥膳,回沈府裡做給羅雪雁吃。羅雪雁自來就覺得沈妙待她冷淡,忽而熱情自然是高興得很,全都一勺不剩的吃下去。原來……那些東西便被人動了手腳?
羅雪雁是不會懷疑自己女兒害人的,可沈妙也沒想到早在那個時候身邊人就已經有了可趁之機。她忽而覺得好冷好冷,腦子亂哄哄的難受。
從旁觀者來看,她那時候有多惡毒多愚蠢,連被原諒的資格都沒有。是她親手推着自己的母親進了黃泉路,她纔是最不孝的人!
“羅雪雁強了一輩子,卻折在自己女兒手中。說起來,我倒要謝謝沈妙。”常在青笑的舒暢:“將她母親的命道拱手送給了我。從此以後,這沈家的後院便是由我說了算。羅雪雁這輩子不虧,若說她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大約就是生了沈妙吧,沈妙,的確是個害人精呢。”
遠處忽而有婢子急急忙忙的跑來,影子在夏日的太陽底下拉成長長的一條,那聲音也是滯緩的,帶着溼漉漉的汗珠的。他們說。
“常姨娘,夫人方纔嚥氣了。”
“夫人沒了!夫人沒啦!”
“轟隆”的一聲驚雷,自天地之間鋪開,照亮了夜色裡的定京。雨聲和着雷聲閃電,將屋裡人的哭鬧聲一絲不露的全部掩住。
沈妙滿臉淚痕,她尖叫:“娘,娘,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喜歡傅修宜,我再也不喜歡他了!我錯了,是我錯了!娘!”
牀榻邊上,冬日的驚雷照在她慘白的臉上,仿若厲鬼般淒厲絕望。紫袍青年站在榻邊,面色複雜的盯着沈妙不斷掙扎在夢魘中。
片刻後,來人終是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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