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已經看不見輪廓;華燈初上,橘黃色的路燈照亮了人們回家的道路,下班晚了的人們行色匆匆,歸心似箭。
從公司回家的宋化坐在一輛黑色的進口奔馳車上,閒眼觀望着車窗外衣冠楚楚的白領們,發出一聲輕嘆:“年輕,真好!”
“哎喲!老闆可不老,五十年纔是男人真正的當打之年,我們東甌有威望有名氣的富豪大抵都是這個歲數!”說話的是司機,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姓趙單名成,是東甌本地人,已經爲宋化開了三年的車子。
趙成是個實誠人,語氣恭維又不失誠懇,很受宋化的信任。
宋化淡淡地說道:“現在的經濟趨勢可跟以前不一樣了,也更難看懂了,近幾年出現的新貴越來越年輕,我們這些後一輩吶,遲早會退出舞臺的!”
趙成通過後視鏡看了上司一眼,見他目光淡淡,眼神卻分明帶着一絲惆悵與不甘,他訕訕一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腔了,因爲這裡面有個無法繞過去的名字:宋辰,上司的兒子,他的事蹟都快成爲神話了!
諷刺的是,他們父子關係路人皆知,實在過於慘淡,以至於這個名字在大宋集團成了需要避諱的名詞,尤其是在宋化面前,沒有人敢提這個名字,連辰星這個詞都儘量不提!
趙成沒有答話,宋化並不在意,他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流。忽地心中一動,對趙成吩咐道:“去辰星大樓!”
趙成愣道:“呃……老闆不回家嗎?”
宋化淡淡地說道:“好久沒有去那條街了,聽說變化很大。想去看看!”
大宋集團的總部離人民路那邊不遠不近,出了宋辰這個桀驁不馴的兒子之後,宋化有意識的避開這個令他感到難堪不適的區域,所以纔會對趙成說出以上這句話。
“好的!”趙成識趣地沒有多問。這時候的私家轎車不多,哪怕是下班時間,道路也不像後世那麼堵,大約十幾二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
作爲東甌最熱鬧的市中心。人民路不但比以前更加熱鬧了,而且身穿西裝的男女也比四年前多了許多。甚至還多了以往只有在一二線城市才能看到異國風情——一羣普通話水平不一的老外!
應該說,辰星體系並沒有明文規定的着裝制度,要求員工一定要穿正裝,尤其是崇尚工程師文化的百度、支付寶等技術型公司。凌亂的衣領或t恤,不合身的牛仔褲和揹包幾乎是“碼農們”的標配!
但公司沒有規定,就不意味着辰星人會穿着五顏六色的衣服,一般來說,辰星人裡的技術人員和行政人員有着涇渭分明的穿着,前者不修邊幅,穿着隨意,不注重生活細節;後者十分重視上司和其他人對他的看法,上班和公司聚餐的時候多以西裝出席。而且下班逛街的時候喜歡將辰星的身份牌別在胸口——這是因爲社會風氣的悄然轉變,成爲薪酬高、福利好、升職空間廣闊的辰星人比當公務員更值得驕傲!
有機會誇耀,成爲人們豔羨的對象。他們當然願意!
趙成一邊開着奔馳以十幾碼的速度慢行,一邊笑道:“街上的老外真是越來越多了!兩年前我在街上第一次看到美國人時還嚇了一跳,現在卻是越來越常見了!”
無論是中國事業羣還是美國事業羣,都有各自相對對立的人才培訓制度,爲那些希望登上更高舞臺的人才提高內部培訓,其中。英語和漢語是必須進修的課程。
一般來說,學英語的都是中國人。一旦拿到專業水平的評級,就可以申請調往歐美工作;反之,美國那邊也有部分高級經理或技術人才會選擇進修漢語,他們有機會調到中國進而獲取比正常升遷更快的快車道。
顯然,學英語的比學漢語的多,也有宋辰鼓勵的結果;而願意來中國的人才雖然不少,但很多都是工作的需要,比如百度、辰星軟件與paypal分拆合併出來的360公司,裡面就有很多從山景城總部調來的高級工程師。
宋化並沒有說話,而是觀察着街上那羣成羣階段明顯是剛剛下班的白領們,目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當車子停在辰星大樓的對面時,他凝視着仍然燈火通明的辰星大樓,忽地問道:“我聽說互聯網公司大多都提倡不加班,怎麼辰星公司這麼晚了都還沒下班?”
“這就不清楚了!”趙成笑道,“不過我聽人說過,辰星有些公司下班都挺遲的,應該與我們大宋集團一樣有值夜班的人吧!”
宋化點點頭,環顧四周,見幾對年輕的情侶有說有笑的從車旁經過,他拉上車窗,輕聲道:“回去吧!”
雖然驚訝,趙成但仍然發動了引擎,很快奔馳轎車便絕塵而去。
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高檔的獨棟別墅裡燈光明亮,黃珍已經做好了飯,此刻正坐在橢圓形的長桌拿着紙片教宋志看圖學普通話。
宋志因爲側對着門口,所以一下子就看到開門進來的父親,他連忙跑了過去抱住了父親的大腿,叫道:“爸爸!”
“乖!”宋化微微一笑,將宋志抱了起來。
見到丈夫,黃珍站起來問道:“吃過飯了嗎?”
宋化微微皺起了眉頭:“還沒有,怎麼?你們也還沒吃?”
www •тт kān •¢〇 見丈夫不喜,黃珍連忙道:“我怕兒子餓着,讓他先吃了!我不餓,可以等你回來!我去給你盛飯!”
“嗯!”
……
讓宋志去客廳看動畫片,宋化和黃珍坐下來開始吃飯。
吃了小半碗飯,宋化擡起眼簾看了妻子一眼,不禁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猶記得結婚前後,這個年輕又美麗的妻子在他面前是多麼愛說愛笑,但這幾年,尤其是岳父岳母搬出這個家之後,她漸漸變得沉默了;原本喜愛珠寶和名包,現在也洗盡鉛華呈素姿,穿着樸素起來,變得更成熟賢惠了!
其實,大兒子又何止給他這個當父親的壓力和難堪,也讓妻子患得患失起來,以爲自己會被休掉,但宋化明白,前妻對復婚的態度異常決絕,兩人早已經覆水難收!
想到這裡,宋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等壽宴結束之後,就讓岳父岳母搬進來吧!”
黃珍微微一怔,沒有想象中的感動和驚喜,只是沉默良久才說道:“好!”
這個態度多少讓宋化感到意外,他原以爲妻子會十分開心的。他微微皺起眉頭,不悅道:“你不開心?”
“不,我很高興,只是……”黃珍搖搖頭,隨後又目光黯淡道,“我不希望因爲我爸媽的事情再惹他不愉快!他有多恨我們黃家人,恐怕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
宋化端視着妻子,他知道這個年輕的妻子城府不淺,也有手腕,也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如此的仇視大兒子,反過來又促成大兒子與自己離心離德;他試圖在那雙曾經讓他嫵媚多情的杏眼中試圖找到某種虛假和心機,但最終發現,她眼神裡沒有一絲勉強,有的卻只有疲憊。
爲什麼疲憊?當一個人在四年時間裡患得患失,擔心失去丈夫和孩子,擔心繼子的報復,整日在擔憂、害怕、焦慮和煎熬中度過時,誰都會感到心力憔悴的!
對此,宋化感同身受,他自覺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現在也被妻子佈滿哀愁的眼神所柔化了,他驀地發出一聲長嘆,輕輕地抓住她的手,良久才輕聲道:“有些事情……我們終究要學會淡忘和習慣!阿珍,你要明白,我和前妻已經不可能,哪怕是阿辰我的大兒子……他是如此驕傲!又如此桀驁!他就像飛翔在蒼穹的雄鷹,已經不屑於回頭觀望!”
丈夫的表態讓黃珍大吃一驚,她按住丈夫的手背連忙問道:“你爲什麼這麼想?”
宋化搖頭苦笑道:“不是我爲什麼這麼想,而是事實擺在那裡!前妻的釋然我尚且可以理解,但兒子的淡漠讓我明白,我們誰也不可能回到父慈子孝的過去!現在這個難堪的局面是我咎由自取,我只能接受,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終究是我兒子,他願意專程從美國回來參加我的壽宴,我已經很高興了!其他的,我再不敢奢求!”
黃珍目光黯然道:“你們父子這麼難堪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對不起!”
“沒有你,還是會有其他人!錯不在你,在我自己!”宋化搖搖頭,淡淡地說道,“好了,跟你說這麼多是希望你能夠回到以前,不要整天陰沉沉的,我不習慣!也不喜歡!”
黃珍眼眶溼潤,帶着一層薄薄的霧氣,她朝丈夫勉強擠出一抹笑意。拿起碗吃了一小口的米飯,她低聲道:“他回來了!”
“我知道!”宋化隨口回了一句。
“我是說,他現在已經回來了,現在就在東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