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沒有任何吩咐就走了,其他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琴聲未斷。不過剛纔笑得僵硬的妃子們,此時倒像是得了天大的賞賜,一個兩個由內而外地別提多開心了。
右首位的妃子,一襲桃紅色的紗裙,嬌豔非常,此時正用纖纖細指捂着嘴笑道“良妃妹妹,你這是爲皇上彈的曲子,我們可不懂欣賞呢。”
“淑妃姐姐此言差矣,我聽良妃妹妹的曲子,倒是比樂坊的女子彈得好。”淑妃鄰座的女子,長得甜美可人,說的話卻句句直刺人心,貴爲四妃之一的良妃娘娘與藝伎相提並論,可不是彈得好麼。
“既然這樣,那德妃妹妹日後若是想聽琴了,倒可以讓良妃妹妹爲你撫上一曲。”淑妃用手帕輕輕擦着染着蔻丹的手指,似是在閒話家常。
皇宮中從來如此,只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誰都可以是朋友。如果軍隊在面對敵人時都有這種向心力,百戰百勝怕是不算誇大。
彈琴的女子狀若沒聽見她們的談話,依舊撫着琴,帶着淺淺笑意。
這邊,慕容耀到了側殿,問李福全,“寧城送來什麼八百里急件了?”
李福全是一頭霧水,鎮遠王府也不曾有書信說明,只送來一個密封完整的箱子。
被撬開的木箱裡,安安穩穩地放着一個食盒。
李福全把食盒雙手端出,放在了桌子上。阻止了他的動作,慕容耀親自取下了食盒的蓋,看見裡面竟然是餃子時,嘴角微微抽搐。
食盒是雙層的,第二層只有一張紙,上面認認真真地寫着十二個大字“雲琉餃子,童叟無欺,望君笑納”
李福全見慕容耀不出聲,也不敢打擾,在一邊數着餃子玩,卻歪打正着,低語道“皇上,有二十二個餃子。”
慕容耀偏頭看着餃子,眼裡有一絲愉悅的意思。
“李福全,明天早上,朕吃餃子。”
寧城
廚房得知雲琉愛吃甜品,每天都特地做上一道給她送去,今天的是芙蓉糕,清甜不膩,酥軟鬆滑。
秋月見自家小姐吃得高興,磨磨蹭蹭地開口說“小姐,今兒都十五了呢。”
“哦”雲琉似乎忙於美食,隨口應付了一句。
“也不知道寧城的花燈好不好看?”秋月見小姐沒聽懂,再接再厲。
“不知道“雲琉還是沒接話茬。
“我聽其他丫環說,今天的燈市可熱鬧了。”
“是嗎?”
“嗯嗯,秋水也聽說了,是吧,秋水?”
這丫頭怎麼傻成這樣,雲琉都有些不忍心逗她了,“想去看燈市直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帶你去看。”
秋月:......(小姐,我再也不要給你去買東街小吃鋪的辣鴨掌了。)
所謂燈節,不管在哪個地方,都是燈的海洋。
雲琉走在街上的時候,覺得沒有想象中的寒冷,心裡一下開心了許多。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的是,來來往往的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不是欣賞,不是嫉妒,是怪異。
任誰見一個姑娘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也會打量幾眼吧,畢竟天氣雖然寒冷,可是街上的女孩子都還是穿得美麗凍人,萬一碰上心儀的男子呢。穿得臃腫笨重的,來來往往的小姐們都既嘲笑又滿意,豬一樣的對手很不錯。
雲琉看街上每個人手上都提着一個燈籠,兔子的,老虎的,或是仙女的,手心也有些癢癢,“秋月,秋水,我們去贏幾盞燈籠去。”
“小姐,蜜餞黃連,打一成語”秋月選的最快,看中了兔子形狀的燈籠,念着上面的謎語讓雲琉幫她猜。
“呃,同甘共苦”雲琉想了下回答道。
侯着的夥計一聽答案對了,取下了兔子燈籠給了秋月。
秋水走到了畫着仙女的燈籠旁,低頭看着燈謎“早不說晚不說,打一字。”
雲琉想到了答案,也不說破,讓秋水自己想去,這樣才更有意思。
“小姐,你喜歡哪個?”雲琉四下看了一圈,選中了做成蓮花形狀的燈籠。工藝精湛,十分逼真,蓮花蕊正好放着蠟燭
夥計見雲琉相中了店裡蓮花燈籠,插話道“小姐眼光真好,這是我們店裡最好的一盞燈籠,但是燈謎也是最難的。”
雲琉來了點興趣,要知道她上輩子無聊時,能拿着一本謎語大全研究上一整天。猜個燈謎什麼的,智商不夠,耐力來湊。
夥計替她把謎題讀了出來,“刃,打一字,小姐,您請猜。”
跟在後面的秋月,嘟囔了一句“用一個字來猜一個字,太爲難人了吧。”
蓮花燈籠漸漸吸引了人來,衆人都圍着它猜了起來。猜燈謎,其實想白拿一盞燈籠是次要的,主要是鬥智的樂趣。
“大家讓讓,我家小姐也要來猜一猜。”只見兩個丫鬟從人羣中拔開了一條路,一個披着白色披風的女子慢慢穿過,鵝蛋臉,下巴尖尖,符合古代美女的標準,我見猶憐,楚楚可人,只是那鼻孔怎麼就一個勁兒地朝天呢?
“原來是林才女啊。”人羣中有人認出了她,聽到有人叫出她的名號,林才女的鼻孔更是上了一個高度,打量着離蓮花燈籠很近的雲琉一眼,不屑盡在眼底。
雲琉想,我怎麼這麼看她不順眼呢。
“刃,打一字,不就是”說到底林才女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是召”雲琉搶先說出答案,看着對方錯愕的表情,心裡頓時舒服多了,“夥計,我猜得可對?”
“恭喜這位小姐,這盞燈籠是您的了。”雲琉提着燈籠,故意從林才女面前走過,蓮花的花瓣還輕輕劃過了她白色的披風。
正好秋水也猜對了燈謎,三人手中便一人一盞了。
燈籠到手後,雲琉遊玩的興致亦低了許多,在想着要不要回去享受溫暖的被窩時,秋月卻指着前面的人羣,興致勃勃“小姐,前面又有人聚在一起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雲琉無奈,被她拉着走了過去。聽到別人的議論聲,似乎是誰暈倒了。
“這姑娘真可憐,穿着這麼薄的衣服,不凍暈過去纔怪”
“我好像認識她,這不是河西村的王冬梅麼。”
這個名字,雲琉感覺很熟悉,還是秋水心細,告訴雲琉“小姐,這是上次救了我們的那位姑娘。”
雲琉立即擠了進去,一看果然是她,咬了咬牙,把外面的披風脫了下來,裹在她身上。好在自從上次之後,她出門便都帶着侍衛。
吩咐了身後的侍衛把王冬梅帶回將軍府,再請大夫爲她看病,自己跟秋月和秋水則趕快走了回去。
一回到房間,秋月趕緊倒了杯熱茶遞給她,雲琉喝下幾口,纔有種終於活下來的幸福感。
第二天上午,雲琉纔想起來昨晚上還帶回了個人,就讓秋水去看看她醒了沒,順便問問她的病情。
秋水回來時,後面還跟着王冬梅,臉色雖有些蒼白,精神還算不錯。
“我都聽秋水姑娘說了,多謝郡主救我的性命。”王冬梅平時沒見過什麼大人物,也不知道該怎麼行禮,記起曾聽她爹說過見了郡守要跪下磕頭,郡主比郡守的官兒總要大吧,便跪在了地上。
倒把雲琉嚇了一跳,扶她起來溫聲道,“王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禮,你身子好些了麼,昨晚上怎麼會暈倒在大街上?”
王冬梅聽說郡主是皇親國戚,沒想到她這麼和善,心裡對她的好感又多了許多,所以對於雲琉的問題,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了。
原來她爹是河西很有名氣的一個獵頭,本來父女倆人的日子過得挺不錯的,可是她爹突然大病了一場,吃了很多藥也沒什麼用,撒手離開了人世。由於她爹的病,家裡的錢財都掏空了,還欠下不少外債。
她手巧,糊了十幾個燈籠,趁着十五的燈市,想賣出去攢些錢。誰知道竟然在街上暈倒了。
雲琉從她言語中瞭解到她現在就自己一個人,心裡有了個想法“王姑娘,你如今孤身一人,可有什麼親事?如果沒有的話,你可願意來將軍府,和秋月秋水她們一樣照顧我?”
王冬梅趕緊點了點頭,激動的臉色通紅“郡主不嫌棄我,我自然是願意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鄉野出身的姑娘生活技能上比富家小姐強太多,甚至很多東西連秋月秋水也不會,給幾人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
王冬梅會在柴房燒上一堆火,烤出一個個香噴噴的大番薯。她還會帶着雲琉她們,尋一塊人際較少的雪地,埋下陷阱,捕捉出來覓食的野兔野雞。
總而言之,王冬梅的出現,使得雲琉在寧城的生活擺脫了某種動物的模式。
可惜,世間永遠安寧的地方是不存在的。
寧城的寧,只是人們的一種希冀,不是城市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