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簾帳層層落下,掩去了一雙龍鳳之燭的明亮光芒。
枕頭上繡着五彩鴛鴦交頸,蠶絲鍛被上金絲描摹的游龍戲鳳,好不纏綿!
紅枕,紅被,紅紗帳,網羅了一個小小的世界,隨着隱忍的一聲低呼,只模糊傳出男子輕柔的誘哄,巫山*,撩亂了季節的節奏,冬未止,春華已至….
良宵苦短,可惜君王卻要早朝。
東方拂曉,天兒最黑的時候,李福全硬着頭皮將殿門打開了一個縫,側着身子鑽了進去。
輕咳了兩三聲,“皇上,該起了。”
慕容耀難得一次睡得沉,倒沒被這聲音打擾,然而頸窩裡似乎有一隻毛絨絨的小球拱來拱去,這才把他鬧醒了。
不大情願地睜眼一看,頓時啞然失笑。
雲琉早晨是睡得正香的時候,迷濛中聽見了聲音,皺起眉頭,自發地想往裡鑽,尋一個安靜的地兒睡覺。
喜燭尚未燃盡,李福全藉着剩餘的殘光,偷偷瞄到簾帳上人影晃動,知道皇帝是起來了,於是又招了招手,讓早就等着的下人進來伺候。
宮女輕手輕腳地拉開了最外層的紫牡丹簾帳,人影清晰了很多。
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走出來,都帶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李總管。
他也沒轍,只能望眼欲穿地盯着紅紗帳。
天已微微亮,正準備開口提醒時,就聽見皇上輕拍被子的聲音,“..上朝…”“繼續睡…”
殿內雖說落針可聞,也僅有隻言片語入耳。
紗帳開了又合。
“動作都放輕點兒,不要擾了皇后休息。”慕容耀接過熱帕擦手,又吩咐秋水道,“辰時若皇后還沒起,送些粥品進去,讓她吃完了再睡。”
等皇上走後,秋水讓其他人都各忙各得去,只留自己在裡面等着雲琉睡醒。
鳳蘅殿內一片洋洋喜氣,可皇宮中幾座宮殿的主子,夜不能眠,睜眼到了天明。
後宮的女人爲什麼要鬥得你死我活,爲什麼都要往上爬,爲什麼要爭寵,權勢放在一邊不講,大概也希望帝王能陪着自己度過漫漫黑夜,而不是待不滿兩個時辰便匆匆離開。可是若都能一視同仁,也罷了,爲什麼要有例外的存在?對於心高氣傲的女人來講,也許這才最不能忽視,也最不可容忍。
於是便有了妒,便開始賭,便學會鬥。
美貌可以鬥,才學可以比,德行可以評。可人心呢,人心是偏的。
雲琉深切地明白自己懶,卻從沒像今天這樣,發現連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動一下就覺得累得厲害。
不過她算是明白了,人是動物,男人是動物中的動物,就得像牛似的套根繩子,時不時地拉扯一下,不能高看他們的理智,關鍵時刻這是第一靠不住的,還得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慕容耀趕來鳳蘅殿時,入目的便是雲琉散着長髮,慵懶地靠在木榻上的情景。
本該是一副珍惜的美人小憩圖,可是美人嘴角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是怎麼回事?讓人不明覺厲!
雲琉半閉着眼睛,忽而感覺眼前的光亮好像被遮住了,睜開一瞧,果然是想曹操曹操到。
這根繩子從哪套起好呢?不着急,一點一點來。
地上鋪了層繡着繁複花紋的地毯,雲琉索性就將鞋甩在一邊,穿着襪子小跑了過去,一頭烏髮也跟着跳動,髮梢凌亂微揚,似乎揚到了某人心間,繫上了一個結,也不知解不解得開。
雲琉看他向後退了一步,有些驚訝。
“我剛從外面進來,涼得很。”雲琉只穿着件淺橙色束胸裙袍,受不住寒,掃了眼她腳上的襪子,臉色一沉,“怎麼不穿鞋?”
“有地龍呢,還有毯子,不冷的”說着,又走了幾步,伸手去解他朝服的扣子。
慕容耀握住眼前白白嫩嫩的手,另一隻手虛環着她的腰,低聲解釋道,“還有臣子在御書房等着,中午再陪你吃飯。”他不過是想回來看她一眼,否則總感覺不大放心。
“身子好些了?”
你是想聽好,還是不好!
“我又沒生病,自然是好得很。”雲琉邊向後退,邊擺手說再見,政事要緊,快去忙吧,別在這說些有的沒的了。
慕容耀知道他的小皇后臉皮薄兒,即使是逗她也不過火,看她面朝內坐在榻上,明顯是不想搭理他了,轉身出了殿外。
想起雲琉不愛穿鞋的性子,偏頭對李福全說道,“鳳蘅殿內的毯子再鋪一層。”
午飯用過後,慕容耀仍舊忙朝政去了,雲琉打了幾個太極拳的招式,覺得身體有了些力氣,清爽了許多,於是將整座宮殿的宮女太監集合到了一塊兒,開始了當皇后的第一課:立規矩。
“娘娘,人都到齊了。”一個長得很有特色的管事太監腰說道
雲琉點了點頭,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叫李真元。”見皇后竟然注意到自己了,這太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噗嗤!”左側站着的秋月忍不住笑了出來,可不是“你真圓”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圓的,活像個大肉丸子。
連雲琉也有些忍俊不禁,覺得這太監人長得討喜,名字也這麼逗樂,就多說了一句,“皇上身邊的李總管也姓李,既然如此,你就做鳳蘅殿的小總管吧。”
“謝娘娘,謝娘娘。”可能太高興不過了,李真元絮絮叨叨地念了幾句,“奴才是孤兒,認了李總管做乾爹,這纔有了姓。”
雲琉讓秋水向前走了兩步,說道,“秋水跟了本宮十多年,心思細膩,精明能幹,以後就是鳳蘅宮的大宮女了,什麼事情聽她安排就是了。”
“是,見過秋水姑娘。”
秋水側身還了個禮,“秋水初來乍到,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鳳蘅殿沒什麼大規矩,只要求你們做到恪守本分就行了。”雲琉看着下面的一大片人,語氣漸漸嚴厲起來,“若有人連這四個字都做不到,鳳蘅殿廟小,容不下這樣的菩薩,不過,本宮不要的人,怕是在這後宮中…”話說一半,其他的就留他們自己去想了。
人一走完,雲琉坐得老直老直的腰立即頹了一半,皇后這碗飯肉挺多,可吃起來也是真累!
“小姐,再過一個時辰,其他娘娘就要來赴宴了,現在就給你梳妝吧?”
“嗯,一定要打扮得美若天仙,給她們看看,我家小姐纔不是因爲王爺才得的寵!”
“秋月,瞎說什麼!”秋水橫了秋月一眼。
“關起門來,沒什麼不能說的。”
仔細想想,恩寵不過是帝王情感的畸形發育,最是無情帝王家,從小看的,經歷的,以及接受的教育,使他們喪失了像普通人一樣付出感情的能力,於是對於能入眼的,給不了情,可以給寵愛,有區別的是,寵愛想收就能收,想給誰就給誰。
再將這寵字用到自己身上,雲琉不禁打了個哆嗦,滲得慌。
有些事,難得糊塗!想得深,鑽了牛角尖就出不來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去把衣服拿來,讓我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