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入寒冬,蘇淮坐在屋外的廊下只盯着空池塘發愣,回想着這些日子的事情。
正如陳琰所說,明親王在那些事情之中,牽連甚深。
他是個老謀深算的傢伙,對蘇家亦敵亦友,留下或順水推舟殺了都與蘇家無礙,但是對於陳琰而言,就是大好事。
明親王一死,這朝中,陳琰爭奪帝位真正的對手便沒了,以後的樑國,不還是他的?
那以後的蘇家呢?
念及此,蘇淮驟然有些膽寒。
陳琰明明知道陳琰就是這一系列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爲何不一開始就將他扼殺在搖籃中,非得要等……蘇家現在元氣大傷之後,才動手。
如今皇帝先後被廉川和瓊極道人這麼一鬧,對蘇家的防備是少了點,但等皇帝回過神來呢?
正想着到底要不要幫明親王,蘇淮就感覺到裙襬微微晃動,她低頭,入眼就是蹲在自己面前賣的一手好萌的布七。
蘇淮忍不住脣角上揚,彎下身子將布七抱在懷裡:“吃的挺好?看你這肚子圓的。”
只是話音剛落,蘇淮又愣住了,她隱隱約約能聽到一句迴應:“還不是都被你寵的,這狗遲早被你寵壞。”
那是前世她抱着陳琰送給她的小狗坐在嘉熙殿玩耍時,陳琰回的她這句話。
不自覺地,蘇淮擼着布七背脊的力道有些加重,懷中的布七突然哀嚎一聲,想要從蘇淮手中掙脫出來。
這纔回過神來的蘇淮兩手一鬆,布七就順着她垂下去的襦裙跳到了地上,一眨眼就不見了。
良久,蘇淮才站起身,輕輕撣了撣衣裙上似有若無的塵埃,走進屋。
“阿和,幫我去問問廉將軍和廉夫人,今晚立冬,要不要一起去北山頭看看他們趙國看不到的雪景。”她翻着衣櫃,找自己需要帶上的衣裳。
除了那日在皇后殿內的幾個人,沒有人知道皇后的病到底是怎麼好的。
饒是瓊極道人,也不會有那通天的法力能夠輕而易舉地就能滅掉皇后體內的蠱蟲。既然是想要江山易主,那些人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給皇后體內下的蠱,想要這麼容易除去又怎麼可能。
雄黃藥浴,還需用活人之血引蠱……
找到更保暖的夾襖,蘇淮這纔將衣裳放在牀榻上,又折身去關上了房門,準備換衣裳。
只是剛脫了一件外衫,蘇淮就覺得心口就像是被蟲子咬了一樣猛地一疼,久久緩不過勁兒來,她蹲在地上,額頭直冒冷汗,捂着自己的心口。
這種煎熬幾乎是每天都要來一遍。
按照瓊極道人所言,現在還只是開始,等蠱蟲在體內時間久了,慢慢的就會變成一天三次,一天六次,甚至於整天都被出於疼得昏迷的狀態,能清醒的時候只有一兩個時辰。
好一會兒,蘇淮才感覺好受了一些,她靠在牀邊,臉色已經是蒼白。
“小姐,廉將軍和廉夫人到了。”阿和在屋外喊道。
“來了。”蘇淮身子尚有些虛,強撐着站了起來,換好衣裳。
她對着鏡子看着鏡中自己有些蒼白的臉色,忍不住眉心微蹙。像廉夫人這麼仔細的人,只需一眼就會發覺的……
半個時辰之後,蘇淮坐在一輛鋪着毛氈的馬車上,車內還燃着一個小火爐。
阿和坐在蘇淮身邊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從她家小姐出門的時候開始阿和就發覺了不對勁。蘇淮天生麗質,平時如若不是重要場合從來都不上妝,就連發髻,如果不是她一直堅持,蘇淮也不會老老實實地梳好,頂多就是將頭髮鬆鬆垮垮地挽上去平日裡不出門的時候,蘇淮都是這般,看上去慵懶又隨意,就像是一個隨時都要乘風而去的謫仙一般。
可是今日小姐讓她叫了廉將軍夫婦,她回到院子之後看到開門的小姐,居然是上着妝的,那脣.瓣上的硃紅和臉頰上微微的粉黛,饒是個有心人都能看得出來。
“小姐今日爲何會想起來上妝?”雖說是這麼問出來,但阿和心裡已經有了個底。
蘇淮兩手靠在火爐旁烘着爐火,只有這一點暖意纔會讓她體內的蠱蟲稍微安分一點,隨便脫件衣服受個涼,在這寒冷的冬季都能要了她的命。
突然聽到阿和這麼一問,蘇淮心頭一咯噔,繼而裝作疑惑不解地看着阿和,沒有回答她的話。
看出來自家小姐要裝傻充愣的阿和撅了撅嘴,也不再問。反正他們主子的事情,她一個小丫鬟,哪裡管得到這麼多,大不了就是等主子出事兒了,她就跟着她家小姐一起赴黃泉。
不管怎麼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阿和都要做她家小姐的小丫鬟的!
覺察到阿和的生氣,蘇淮忍不住縮了縮自己的腦袋,依舊是沒有說話。
漸漸的,她感覺到馬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就知道是城郊的驛站到了,車伕要進去喝個水。
生怕怕這越來越機靈的小丫頭看出什麼端疑來,蘇淮直接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只是外面寒風吹進來的一瞬間,蘇淮就覺得自己的心頭又是一陣噬心的難受,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只是下一刻,她就覺得肩上一沉。
微微偏過腦袋,是絨毛錦色披風,出門的時候阿和專門帶上的。
果不其然,再轉過身,蘇淮就看到了一臉嫌棄地看着自己的阿和。
這小丫頭臉上總是不高興,行動上總是這麼想着她念着她。
蘇淮心裡頭只覺得暖暖的,但是有些事情,至少現在是真的不能夠告訴她。
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蘇淮徑直走向跟在後面的廉川和賈慧蘭的馬車,這時候的樑國都城,城內還沒有下雪但是城外已經逐漸開始飄細碎的小雪花了。
在趙國從未見過一片雪花的賈慧蘭這時候也被廉川攙扶着下了馬車。
她仰頭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天空是灰濛濛的,輕輕呵出一口氣都是白色的,如果不是廉川在旁邊死死幫她攏着披風,只怕這時候賈慧蘭已經跑出去了。
“蘇淮,這樑國的雪真好看啊!”賈慧蘭也看到了下了馬車朝着她走來的蘇淮,忙迎了上去,直接牽起了她的手。
只是下手的一瞬間,賈慧蘭就感覺到蘇淮的手有些不對勁。
她拽起那隻被她握住的手,看到一道黑影從蘇淮的手背上一閃而過。
如果不是真真切切的有那突然鼓起的觸感,賈慧蘭還會覺得這只是自己一時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