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和春雨,都被叫了過來。兩個丫鬟短短兩日,已經十分消瘦。如此形容,只要不是瞎子,都該看得出何爲真正主僕情深。
但世上總有瞎子,左小婉坐在椅子上,手握着扶手,冷眼看着兩個丫頭:“你們大小姐如今蹤影全無,本夫人要盤問你們些東西,知趣的話,最好不要有隱瞞。”
可憐兩個丫頭這兩日已經身心備受摧殘,還要被人如此質問。
杏兒雙肩都在顫抖着:“夫人請問。”
落到左小婉眼睛裡卻有另一重含義:“你是跟着本夫人與大小姐上山的,本夫人第一個就要問你,山上的時候,也是你衝進去搶奪繡球,把大小姐引了過去,纔有後面那些事。”
杏兒越發不明白了,她忍着淚:“夫人這話什麼意思,奴婢何時引過大小姐。廟會的時候,原本就是滿山追逐繡球,夫人也在山上,什麼情景,夫人不是比奴婢清楚嗎?”
“住口!”左小婉罵道,“這種時候你這個賤婢還牙尖嘴利,在山上時候你就不曾把本夫人放在眼裡,現在在侯府,竟還敢砌詞狡辯膽大包天!”
春雨悄悄拉住了杏兒的衣袖,同樣忍着眼裡淚水低下頭。
左小婉平復了一下情緒,才冷冷繼續說道:“大小姐接到繡球之後,那個跟她同樣搶到繡球的男子,到底是個什麼人?!”
杏兒吃了一驚,這沒有逃過緊盯着的左小婉的眼,左小婉冷冷一笑:“你果然知道。”
杏兒吃驚說道:“夫人爲什麼問這個,這與大小姐的失蹤有什麼關係。”
左小婉一拍扶手,怒瞪道:“有什麼關係?在山上遇見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還未等回府就蹤影不見。你這賤婢倒是給本夫人說說,有什麼關係?”
杏兒越聽心越涼半截,她本以爲把她們兩個叫來,是因爲能聽見大小姐的什麼事。所以她跟春雨互相支撐着過來,沒想到,聽不到寧承玉的消息,還等來一場盤問。
“奴婢,並不懂夫人的意思。”杏兒低下了頭。
左小婉怒極煩躁,“真是好個賤婢,對本夫人都這樣言不由衷。你不過是侯府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別說大小姐不在,即便在,本夫人隨時能把你這個眼裡沒有主子的賤奴重新發賣了!本夫人再問你一遍,剛纔的問題老老實實說出來!”
春雨早已被刺痛,看向杏兒,忽然明白了杏兒沉默的原因。對待一個丫鬟左小婉都這樣不分青紅皁白按照喜好扣帽子。
承認王琴,承認他的身份沒什麼,有什麼的,是寧承玉居然認識這個外男。
這對於侯門大小姐,又能做出多少文章出來。大小姐已經生死未卜,還要她的閨譽受損害嗎。
左小婉從椅子上起了身,慢慢走到兩人身邊:“趁着本夫人現在還好好問你們,最好答了,若是受了皮肉之苦再說,可就不值得了。其實你們越沉默,豈非證明心裡越有鬼,莫非你們心中冰霜冷傲的大
小姐,真的不是表面那麼完美?”
杏兒終於忍不住,擡起頭和她對視:“夫人想要知道那人的身份,好,那人其實是……”
春雨搶話說道:“不敢隱瞞夫人,那人其實是個進士,名叫王琴。曾經來府中投靠侯爺做客卿。只是因侯爺當時不在家,夫人那時也正好外出,門房就稟告了大小姐。大小姐不想有失待客之道,就去見了這個人。此人與大小姐在廳中談話,後來不知何原因,那人沒有等侯爺回來,就擅自走了。此事,家中的一應下人都可以作證。夫人如果不相信奴婢,請去將其他丫鬟們召來,驗證奴婢說的是否真實。”
一口氣說完,流暢未間斷,就看到左小婉眼裡點起了光。
旁邊的杏兒已經把臉重新埋了下來,臉上除了是震驚還有佩服。她剛纔情急沒能過腦子,想不到春雨見機得快,要不是春雨這一說,連她都要忘記了,寧承玉曾經在府中,見過王琴一次。
這真是天賜良機……
左小婉眯眼看着春雨,春雨說的言之鑿鑿,更是不怕求證。左小婉當即就把一直在廳中伺候的那些丫鬟下人全部叫過來,問起發生的事情。
這件事情過去沒有多久,主要還是,如此風雅的一位公子,廳中服侍的又多是丫鬟,對此印象自然深刻。立刻就有丫鬟證實了春雨的話,那天下午,確實來了一位進士。描述起相貌,還有丫鬟能記得幾分,說的繪聲繪色。
左小婉沒有再多問,揮手把那羣丫鬟揮退了。轉身看着春雨跟杏兒兩個丫頭,沒有想到,她們說的竟然是實話。
左小婉慢慢走上前:“那你們可知道,這位進士公子,住在京城什麼地方?”
杏兒跟春雨交換了一個眼色,說道:“那人只是和大小姐說了一些經史子集上的事,沒有言及自身。”
這纔是正常的,一個男子豈會對着一位侯府千金把自己的身家住址都說出來呢。
左小婉已經回到椅子上坐下,說道:“你兩個對大小姐還算忠心,今日問話也是爲了大小姐好。現在一絲的線索都不能放,那位王琴公子,本夫人會派人去打聽,你們就先回園子等消息吧。”
杏兒和春雨叩頭,抹了一把眼睛,就走了出來。
兩人一路上沒有話,只有到進到了院子裡的時候,春雨親自關上院門。轉臉,不可置信地問杏兒:“王公子?會和大小姐失蹤有關嗎?”
杏兒也沒了剛纔的硬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是不信的,王公子的爲人,怎麼會謀害大小姐,如果他是這樣的人,大小姐纔不會願意跟他結交。”
春雨怔怔走了過來:“我也不相信。可是我們應該去王公子的家裡看一看。”
出於對大小姐的信任,她們不願意懷疑王琴。因爲懷疑他,就是懷疑寧承玉看人的眼光。
從春雨的角度來看,寧承玉,對王琴是很有些欣賞的。
只是,她們沒有辦法說服
自己,誰都會對沒有被證實的事情心存一絲懷疑。
杏兒說道:“現在侯府的情況,我們根本是出不去的。不要說找大小姐。”
春雨扣着手指,目光閃爍不停:“或許我們剛纔應該對夫人坦白,讓夫人去王公子家裡找一找。如果清者自清,對王公子也沒有損害。”
沒有損害,兩個丫鬟幾乎都落入這個怪圈。
去王琴家搜一搜,找不到人,就能排除寧承玉的下落。只是,若寧承玉果真不在,難道不是讓人更絕望了嗎。
兩個丫鬟相對無言。
陳統領於是接到了一個新指示,滿城找一找叫王琴的進士。
王琴這個名字有些普通,又在京城人滿爲患的地方,至於進士這個身份,很貴重,但是每一科,都不相同。左小婉她不知道王琴是哪一屆,甚至那一科出身的進士,這若是去找人,該去哪裡。
所以理所當然的,這樣不討好的差又落到了陳統領的手裡。
雲琮再次跪在書房裡祁夜的面前:“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
祁夜負手站在書房的窗前,至於何爲辦事不力,他自然清楚明瞭。“能在你們眼皮底下將人劫走,對方不小本事。”
這話不知是真的在誇對方不小本事,還是暗裡說他們這羣侍衛是酒囊飯袋。雲琮只得更低着頭:“寧姑娘進了那茅屋,屬下們也沒辦法跟進去,就在外面守着的時候,寧姑娘從茅屋消失,茅屋裡定然是早早佈下了陷阱,就等寧姑娘上鉤。”
如此煞費苦心對付一個侯府的大小姐,怎麼想都讓人匪夷所思。豈止是匪夷所思,根本不可想象。因爲寧承玉的身份,最特異之處就是她是清河郡主的女兒,但是郡主在京城乃至天下間都備有賢明,衆人們愛屋及烏,對寧承玉好感頗有。
除此外,她也就是一個普通的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而已。
這京城,除去心懷別樣的祁夜以外,會派遣親隨侍衛日夜監視,根本不會,也不該有人還對寧承玉有什麼心思。
祁夜把手裡一卷書揉皺:“帶人繼續找,即便在妙音寺設下了陷阱,也不可能走多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雲琮心有慼慼:“屬下明白了。”
永安侯府江家的大小姐已經病了好幾日,這京中世事不太平,連着兩位候門千金遭了不測,讓人唏噓不已。
江月兒現在躺在牀上,連貼身丫鬟羽扇都不得靠近。她眼睛瞪大,想起祁晉與她說的話。
你是不是願意做任何事。
爲了本王,你是不是任何事都願意做。
她第一次產生了一些悔意,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宮中見到祁夜的時候,那個溫和如玉的東宮殿下,對她報之以一笑,江姑娘,別來無恙。
現在就是這樣一點可憐記憶,都被江月兒翻來覆去回味。不過她那時滿腦子只是祁晉,就是再溫柔的笑,也打動不了她。
(本章完)